然而,让李宁玉一直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当龙川肥原把哥哥的衣服放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自己和哥哥假扮夫妻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希望李上校,再编出一个合理的辩词来。”
“大佐,拿着我丈夫的一件旧衣服,查出什么铁证来了?”
龙川肥原边用皮带把李宁玉绑起来边说道:“世间万物都有密码,旧衣服也有自己的密码。”
“就在十几分钟前,就在那儿,”他指了指靠里面的刑讯室,“一位老妇人,帮着我破译了你们夫妻之间的一道——重要的密码。”
“什么?”
“你们相互憎恶,分床而居的夫妻并不罕见,可是两个人共用一个下人,却执意坚持要把洗的内衣,分开来的话,这个罕见。”
李宁玉别过脸去:“我讨厌他身上的气味。”
“这么说你的丈夫也一直厌恶看到你的身体了?”
李宁玉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是昨天晚上……不得不说,龙川肥原观察得真仔细。
“大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跟潘汉卿是假装的夫妻。”
“所以,”说到这,龙川肥原停下来,看了一眼李宁玉的腹部,“你肚子里的孩子是……”
“是我的。”李宁玉抬头,看见顾晓梦从楼梯上下来,快步走向自己。
一个穿黑衣的小厮慌慌张张地走到龙川肥原的身边,低着头道:“大佐对不起,顾上尉执意要进来,我们没拦住。”
“玉姐,玉姐你没事吧?”顾晓梦赶紧把李宁玉身上的皮带解开,又小心地扶着她站了起来,“我们走。”
“李上校,”两人正准备离开,龙川肥原的声音在后面适时响起,“月明花暗之夜,子弹迎面而来,在这种突发状况下,就是再优秀的间谍,也会有本能反应。”
“人的嘴巴可以说谎,但是本能,永远不会。”
两人的脚步皆是一顿。李宁玉正要开口,顾晓梦却抢先说道:“龙川大佐,你的任务不是调查□□特务老鬼吗?如果还要调查司令部机要人员的私生活的话,那你现在已经明白了,玉姐和潘汉卿不是夫妻,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你满意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龙川肥原笑了:“顾上尉,难道你是……”
顾晓梦知道,当她因为太过担心李宁玉而决定硬闯审讯室、站出来承认孩子是自己的那一刻起,自己的身份就已经瞒不住了。
“没错,”顾晓梦点点头,“我是alpha,和玉姐是一个意外,可以了吗?”
顾晓梦怕他还多问什么,早已在脑中想了好几种对策。没想到龙川肥原没有再问她和李宁玉的事,而是继续追问李宁玉:
“李上校,如果你心中无鬼的话,为什么要给自己搞一个假丈夫呢?”
“我承认,潘汉卿确实不是我真正的丈夫。连金生火都能看出的破绽,当然也瞒不过你龙川大佐。但是假扮夫妻的原因,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
顾晓梦也仅仅只是知道潘汉卿是李宁玉的哥哥,两人不是夫妻。可是为什么李宁玉和哥哥会假扮夫妻,她哥哥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却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不过顾晓梦可以断定的是,李宁玉肯定不是为了借口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拒绝吴志国才假扮夫妻的,要知道她和潘汉卿已经做了五年的假夫妻,而在进入剿总司令部担任科长并和吴志国开始暧昧的时候到今天也还不到一年。
顾晓梦好奇吗?好奇,她非常好奇,可是她选择不问。不问,就是相信她。是的,她打心底里相信李宁玉。因为她爱她。顾晓梦觉得,爱一个人就要学会包容,哪怕她在她面前并不是彻彻底底地“完全赤luo”,只要知道李宁玉此刻单身,心里没有别人,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所以这一刻,尽管无限好奇,她还是选择尊重她,和她站在同一战线。
“龙川肥原,我需不需要再提醒你一次?你龙川大佐把我们五个人囚禁在裘庄这个鬼地方,目的是要找出□□特务老鬼,说明你已经默认这老鬼就在我们五个人之中,那你审讯的方向应该是有关老鬼的供词,而不是在这里一直打听别人的私生活!”
“好,顾上尉,那我就问一些有关老鬼的问题。请问李上校,假夫妻,和老鬼真的是毫无关系吗?”
李宁玉眼神坚定地盯着眼前的鬼子,坚决道:“是的,我和潘汉卿虽然是假夫妻,但是和老鬼一点关系都没有。”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当然,如果大佐还不相信的话,完全可以对我动刑。但是,我的回答依旧如此。”
龙川肥原还没说什么,顾晓梦先急了:“龙川,我告诉你,你要敢对玉姐动刑从而伤了她,一旦我出去了,一定会动用所有关系让你身败名裂!”
龙川肥原摆摆手,示意顾晓梦冷静:“顾上尉不要着急,我没说要对李上校动刑啊。李上校是破译的天才,要是被我毁灭在了刑架上,我会有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更何况,”龙川肥原善意地笑着说,示意两人坐下,“作为大日本帝国高贵的军人,我怎么会使用如此低贱又拙略的手段对李上校屈打成招呢?你说是吧顾上尉?”
顾晓梦虽然不知道龙川肥原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见他好像没有恶意的样子,于是转头看了看李宁玉,见她亦点头同意,便扶着她坐下。
随后龙川肥原也相继坐下,然后唤一小兵拿来了一副扑克牌。
他把牌放在三人面前的桌子上:“我听说,李上校很擅于赌牌。”
“大佐果然,详细研究过我的档案。”
“毫不夸张地讲,除了你的身体之外……所有跟你有关的,我都仔细研究过。”
顾晓梦气得微抖。她的眼睛如果是刀,此刻龙川肥原早就血流成河了。李宁玉感受到身边人的怒意,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以此来安慰她。
龙川肥原注意到了顾晓梦因自己的这句话气得脸色微变,倒也没有特意发作,而是继续说道:“这会王处长正在赶往你家抓捕,这段时间,正好够我们玩一局。李上校,选一种玩法吧。”
“fivecardstud(□□)。”
“goodtaste(好品位)。”
□□在当时在东半球的菲律宾、香港、澳门等地方比较流行,而顾晓梦一直是在美国留学,虽然对这种玩法略有耳闻,但是对于具体玩法和细节却并不算了解,更别谈玩过。
不过她知道的是,玩□□必须要有极好的记忆力和极具冷静的思维判断力,而这两点,她的玉姐全都完美具备。因此,她也就不怎么担心了。
可是此时,除了底牌,其他打开的牌均显示,李宁玉可能要输。
“从现在的牌势来看,李上校将一败涂地呀。”
“玉姐……”顾晓梦有些担心了。
李宁玉反握住她的手,然后继续看着龙川肥原,颇有自信道:“大佐,这才刚刚翻开了三张牌,在底牌还没有揭开之前,胜负难定。”
“李上校的底牌就是潘汉卿吗?你那个假丈夫?我相信,待会你那个底牌被我绑在刑讯架上的时候,你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冷静!”
龙川肥原自以为胜券在握,嘴角泛着得意的笑,连声音的分贝都不自觉地提高了。
李宁玉不以为意,脸上丝毫没有将要落败时的沮丧和紧张,反而一直蕴着淡淡的笑意。
“大佐,该发最后一张牌了。”
掀开最后一张牌,龙川肥原看着自己四张相同的k,唇角勾起:“李上校想赢我,只能有一个机会,那就是——底牌,是梅花九,概率为四十三分之一。”
“不,牌桌上只有两个概率——百分之百,或者,零。”
两人正要翻开底牌,这时王田香进来了。
“大佐……”
龙川肥原连忙起身,看了一眼王田香的身后,脸色瞬间由喜转怒道:“人呢?”
只见王田香飞快地瞥了一眼李顾二人,继续道:“属下无能,这个潘汉卿反侦察能力极强,最后还是让他跑了。”
“但是,人虽然没抓住,我却发现了其他可疑的地方。请问李上校,潘汉卿曾经是英国大使身边的高级翻译,你们家里,为什么一个他的字迹也没有?刚才我给大使馆打电话,那边的人说在他担任翻译期间也一个汉字都没有写过。这该如何解释呢?”
顾晓梦不安地看着李宁玉。
只见她眨了一下眼睛,动了动双唇,握住自己的双手也微微收紧了些。
顾晓梦知道,她紧张了。
李宁玉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哥哥的身份不可能瞒一辈子。金生火说得不错,天底下,或许有完全透明的间谍,但不会有永远消失的叛徒。
“李上校,他是不是就是当年和金生火斗法的青灯?”龙川肥原忍不住问道。
李宁玉像是下了很大决定般舒了一口气,才道:“不错,他曾是徐恩曾培养的手下最得力的间谍,也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李铭诚。”
接着,李宁玉又大致讲了一下他的人生经历以及是如何成为自己的假丈夫的过程。说完之后龙川肥原说:
“那照你这么说,潘汉卿不可能是□□的间谍,而□□也不可能培养作为□□敌人的胞妹的你为高级间谍。李上校,你的嫌疑解除了。”
李宁玉的脸上终于露出属于胜利者的微笑,缓缓翻开底牌——梅花九。
“这一次,不是四十三分之一,而是,百分之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