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民章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李宁玉，只见后者暗淡下来的眼眸如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波澜，神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令人觉得云淡风轻的事。

龙川肥原反对说：“李上校，这毕竟是文学作品，不能当作现实啊。我记得你们中国有句老话说的是虎毒不食子……”

李宁玉挑眉看着他：“可是大概率的事件不能代表全部可能，不是吗？”

“我倒是觉得芥川龙之介的作品很能反映这些小概率的事件——即人性深处的黑暗。虽然看着很残忍、很无情，可是也是对世人的一种警醒。”

几句话说完，众人皆感觉句句发凉、字字冰冷，刚才略有些温馨的氛围早已变成深川冰窖。

这话怎么看也不像是从即将为人母亲的李宁玉的嘴里说出来的。

顾晓梦听完，也不由得将眉毛拧成一条川。李宁玉今天怎么了？这餐桌上的人都怎么了？怎么又谈到这个地狱变的故事了？

在进入裘庄的第一晚，顾晓梦就看见大厅里大方桌正对着的一面墙就是画着地狱变的浮雕图，太过栩栩如生，自己根本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现在李宁玉有了她的孩子，自己也即将做母亲，此情此景下又提到这副图，顾晓梦只觉得心里顿时难过起来，于是连忙转移话题道：“爸爸，那个，其实我把玉姐带回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让刘医生给她再检查一下身体。”

刘医生是顾家的私人家庭医生，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医学博士生，医学涉猎广泛，在美国都颇有名气。

顾晓梦解释道：“玉姐她的身体本来就偏弱，再加上又怀着孩子，我想再检查一下放心些。”

顾民章点头道：“也好。那吃完饭就打电话让刘医生过来吧。”

几人的一顿午餐在后半段以默至无言中结束。

很快，刘医生就带着他的助手赶到了顾家。

检查的过程并不漫长，可是等待的过程却磨得人心焦难耐。

顾晓梦的双眉早就皱成了好几层褶子，盛满担心与期待的眼睛一直紧紧跟着两个医生给李宁玉检查的动作，她的两只手用力地握在一起，细看之下还在微微颤抖。

刘医生不经意间注意到了顾晓梦此时的状态，顿时忍俊不禁道：“顾小姐，我怎么觉得好像我是在给你检查身体？李小姐作为我的病人还没有你这个家属紧张呢。”

刘医生下意识说出的“家属”两个字让顾晓梦的面上一红，她偷偷瞄了瞄躺在床上的李宁玉，只见后者一脸自然又坦然的表情，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刚才医生说了什么。

就在顾晓梦失望地要把目光收回来的时候，她却眼尖地发现，李宁玉——耳尖居然红了！

顾晓梦突然想起来，那天自己在她的房间里“调戏”她的时候，就发现了李宁玉其实不是没有别的情绪的，只是表达的方式和别人可能不太一样——比如，那天她清楚地看见，李宁玉温润小巧的耳尖悄悄地漫上了好看的粉色。再加上她身上的奶香味，整体的感官效果，看起来就像草莓味的奶油，尝一口一定很甜很软，入口即化……

想到这，顾晓梦的心里突然起了一个小心思……

接着她立刻回答道：“好了好了，刘医生，你快点给玉姐检查吧，都等着结果呢。”

十几分钟后，检查终于结束了。

“怎么样？”看到刘医生收起仪器的动作，顾晓梦第一时间问道。

“和同期刚刚怀孕四个月的胎儿相比，胚胎发育得还算良好，不过胎心不是很稳定，”刘医生这时停下来问李宁玉道，“李小姐，请问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破译密电。”

刘医生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怪不得……”

顾晓梦立马担心道：“这有什么问题吗医生？”

刘医生解释道：“是这样，由于李小姐做的是极其耗费脑力的工作，那么这样一来，大脑高强度的工作而产生的精神压力感和紧张感会大大降低人体的食欲，进而导致食物摄入的减少。现在胎儿才四个月，发育尚未成型可能还看不出来什么大问题，可是长期以往，终究是不利于胎儿的发育。”

“那……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李宁玉问道。

刘医生沉吟片刻道：“首先是要加强有营养的食物的摄入量；其次，为了孩子着想，我建议减少这种高强度用脑的工作的次数。不过最好的办法是……在家安心养胎或者换一份轻松点的工作。”

李宁玉闭上眼睛，在心中不免叹了一口气。减少这种高强度用脑的工作的次数？安心在家养胎？可能吗？

李宁玉自问活到现在，最令她觉得骄傲的事情就是自己在破译行业内的成就，再加上家国破碎、山河飘摇的现在、身为老鬼的任务与使命，自己能安安心心地在家养胎而弃谍报工作于不顾吗？

若是这么做了，到时候，自己的孩子是平安地生下来、健康地长大了，可是在这片土地上其他母亲的孩子呢？时代的痛苦□□、血与泪的悲惨体验，还有与家人离散的无助绝望……一如身在地狱中的无尽之崖。可是这一切的一切，本来不是这些孩子所希冀的生活啊！

如果连自己都要放弃他们了，那整个中国，还有希望看到光明且灿烂的黄金时代吗？

送走了刘医生，密斯赵特意过来和顾晓梦说了一声。两人视线相撞时，密斯赵又笑着向对方点了点头。

“辛苦密斯赵了。”

看着密斯赵离开的背影，顾民章奇怪地问女儿：“晓梦，不就是送刘医生走么，平时也没见你对密斯赵这么客气啊。”

“刘医生毕竟是咱们请来的医生，算是咱们家的客人。密斯赵帮我送了客人，我当然要感谢她了！”说这话时，顾晓梦的眼神稍有闪躲，顾民章只是笑笑没有点破。

李宁玉狐疑地看了一眼还在暗中发笑的顾晓梦，想问却碍于龙川肥原在这里自己得演戏，于是只好放弃。

龙川肥原一直在旁边观察着所有和李顾二人接触过的人。顾民章、密斯赵都没有问题，而那个医生……刚才在吃饭顾晓梦提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派人去调查和监视了，只能等下属回来报告的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