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终于驶出了裘庄，金生火坐在后座，不由得转头向后车窗望去。
他这一举动正好被王田香尽收眼底，后者笑道：“金处长这是舍不得离开裘庄啊？”
金生火收回目光，道：“那倒不是，只是我金某现在坐在这车上看着逐渐远去的裘庄，竟觉得恍若隔世啊！”
接着，他像是自言自语般感慨道：“人老了，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了，在裘庄的这几天，不知为何却让我觉得过了好多年似的……”
“呵呵，金处长多虑了，”王田香抬头看着后视镜里脸色稍带愁容的中年男人说道，“还是好好享受一下这来之不易的假期吧。”
“嗯，王处长说的有理。”
不一会儿，车子就驶进了城里。
看着依旧和昔日一样热闹的城市街道，金生火既觉得陌生又感觉温馨亲切。
终于回来了呢……
与此同时，一个穿着暗蓝色绣花旗袍的女人端着白色的餐盘，步履优雅地走在富丽堂皇的房子里。她走到一个高档红木门前，用右手轻敲了三下。
“进来。”一个醇厚带着磁性的男人声音从里面传来。
女人得到允许后，直接推门而进，将餐盘放在男人的桌前。
被报纸挡着的脸在听见餐盘放在桌上的声音时马上露了出来，原来是一个带着善意又有些许皱纹的脸。
中年男人立刻掀开盖子，里面赫然躺着一个孤零零的霉豆腐。下一秒，他的脸上就浮现欣喜之色，忙问道：“这是今天早晨的吗？”
“是。”女人点点头。
“金生火出来了……”旁边椅子上坐的另外一个男人沉思道，“顾先生，那咱们的计划，是不是可以实行了？”
“是啊……”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
原来这几个人就是此时处在顾宅的顾民章三人。
顾民章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他一早就和李宁玉约定好，在必要的时候找一个替罪羊代替她成为老鬼。可是随着在裘庄的日子一天过一天，再加上李宁玉利用回到顾家和他见面的机会传递的组织内部高层出现奸细、同时老鳖已经叛变的情报，使得顾民章越来越担心她的处境。为了保险起见，顾民章不得不启动地狱变计划。
而昨天由于白小年的原因，使潘汉卿本该抓住黄雀却没有抓住，反而打草惊蛇，这下更难抓住黄雀了。那么这次金生火的外出就给了他们一个翻盘的机会。
于是，顾潘二人决定好好利用这次机会，换取顾李二人的安全离开。
正好，也能帮晓梦完成戴局长交给她的任务。所以，这次机会如果让他们得手，可谓是一石三鸟。顾民章心想。
车子驶进街区没多久，金生火就要求在一家裁缝店铺门口停下。
“金处长，这里离您家还有一段距离呢。”
金生火笑道：“那我回家了你还允许我出来吗？”
“当然可以出来了。”
“那不就得了。进裘庄前我答应要陪我女儿做件大衣，”他指了指路边离他们车最近的一个裁缝店道，“这家裁缝店，活紧，都是要提前预约的，再不做，怕是来不及喽……我先进店给我女儿打个电话让她赶紧过来，这一天的功夫，耽误不得啊！谢谢了！”
说着他就直接下车进了裁缝铺，也不理会王田香在后面叫他。
“大哥，”前面开车的手下转过头问道，“这怎么办？”
王田香有些愠怒道：“我哪知道怎么办你问我怎么办？！”
冷静下来后他吩咐道：“把监视金家的人都给我叫过来一起监视这老头。”
“是！”
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男人迈着儒雅的步子走进一所学校，来来往往经过他身边的人无一例外地和他打招呼问好。
“宋老师好。”一个身穿校服的男学生向男人礼貌问好。
“你好。”他也同样礼貌地点头回复道。
原来他是这所学校的一名老师。
又一个学生经过他身边和他打招呼问好，他点头后却皱起眉头，并用手捂住了左肩处。
原来这个男人还受伤了。
不一会儿，他就走到了教师公寓的门口，正要开门进去，另一个老师叫住了他，并把不小心他拉在办公室的教案本交给了他。
他伸手接过，低头看了一眼教案本，热情地道了谢。
他心中难掩激动，迅速开门闪身进入房间，然后轻手轻脚地把门闩上，这才安心地坐下。
男人深呼一口气，眼睛盯着桌上的教案本像是在祈祷些什么，然后果断地翻开本子，果然——里面有一张写满字的黄纸。
他顿时面露喜色，又拿出一张白纸和一本诗集，在白纸上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什么。
半晌，满是草稿笔迹的白纸上终于露出来最后完整清晰的模样：
“老鳖是叛徒，高层有内奸——老鬼”
另一边，坐在裁缝铺里的金生火一直在悠哉悠哉地看着报纸；而在马路对面正对着裁缝铺的旅馆内，是王田香及其一干手下。
“大哥，这都一俩小时了金生火一直没出来，这可怎么办？”
“急什么？”王田香挑眉笑道，“刚才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现在他女儿不是来了吗？那事情就好办了。”
“此话怎讲啊哥？”
“你看，”王田香指着从西边街道上行驶过来一辆人力车对他说道，“那黑色棚子的人力车上坐的就是金生火的女儿，金若娴。”
“那又怎么样啊？”
“说你笨你还真是蠢，”王田香忍不住在他头上来一记脑瓜崩儿，没好气道，“这么多年跟我都白混了！难道你都没发现这金若娴是个ji女？”
手下看了看金若娴进裁缝铺的身影，不由得惊呼起来：“什么？！金老头的女儿居然是ji……”
王田香立马就捂住了手下嗷嗷叫的嘴巴：“嚷嚷什么、嚷嚷什么！你他娘的想把他们都引过来是吗？！”
手下摇摇头，反复示意自己不会乱说话了，王田香这才放开了他。
然后，王田香解释道：“你想啊，金生火一个堂堂的将官，唯一的女儿居然是ji女，这绝对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大新闻。而且，他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是ji女呢？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裁缝铺内，金若娴把包放下，讶道：“呦，老头，你出来了？”
金生火从报纸中露出头看了她一眼，皱着眉叮嘱道：“都跟你说过几百遍了，庄重，庄重。一个体面人家的小姐出门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形象。”
“嫌我给你丢脸了？”
金生火沉默了。倒不是嫌她给他丢脸，而是担心她。在这个波谲云诡、事物驳杂的乱世，自己这个久经谍场的老手在她身边或许还能保护她，可是万一哪天自己不在了，他这唯一的女儿可怎么办？一直处于塔底的她，又怎么能一下子登上塔尖立刻看透人心？而在这个充满危险和斗争的世界，像她这种拥有平庸之心的泛泛之辈，往往是最容易遭受到迫害的。
他已经欠了她很多了，这次来这里，就是想把自己能给她的都给她，让她理解自己这个作为父亲的心。
即使，这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自己带她来做衣服。
金生火叹了口气，还是没说其他什么，只起身道：“走吧，咱们去看衣服去，我一早就答应你的。”
谁知，刚挑好布料，王田香就直接带人闯了进来：“金处长，不好意思，有突发状况，得劳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凭什么呀，我们才刚出来……”金若娴随即不满道。
王田香打断了她的话：“金处长，实在是有事得麻烦您和我回一趟裘庄解决一下，这也是龙川大佐的意思……”
金生火知道，当自己破解出来白小年的身世的时候，龙川肥原就绝对不可能放过自己。
哪怕自己不是老鬼。
于是他点头道：“好，我跟你回去。”
坐上回裘庄的车，女儿的身影渐行渐远，尽管知道回去要面对什么，金生火却突然不害怕了。
还好，这大衣总算是为她定做好了，这个冬天若娴不至于会太冷。
还好，自己提前将所有的一切都算计好了，至少能把她的命保下来。
只是，没机会再和青灯斗上一斗了，他觉得，如果能再和他斗“法”，自己一定不会是输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