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幽长的小径里开了好久，终于到了市区。

现在依然算是早上，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黑色的车穿梭于形形色色的人群中间，倒显得突兀和引人注目。

“还是裘庄外面热闹……”顾晓梦忍不住叹气，“玉姐，明明咱们在裘庄才呆了十天，可为什么我觉得像是过了好久一般？”

“是啊，裘庄十日，世上千年，咱们终于走出来了。”

过了一会，顾晓梦问道：“玉姐，金若娴金小姐……你是怎么安顿的？最后她怎么走了？刚才看你在那边跟她说了好长时间的话。”

“她走了，去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李宁玉回忆道。

几个小时前。

刚出裘庄大门，李宁玉叫住了正要离开的金若娴：“金小姐，我有话想跟你说。”

两人便来到离裘庄稍远的空地上。

“你叫李宁玉是吧？听我父亲说，你还是上校？”金若娴和李宁玉接触得不多，现在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故而她忍不住好奇地上下打量她。

“嗯。”李宁玉点点头。

“你想跟我说什么？”

李宁玉踌躇了一下，还是缓缓开口道：“关于你父亲的……临终前的愿望。”

接着，李宁玉便给她讲述了裘庄事件的来龙去脉，她父亲死前与自己的谈话，告诉了她父亲阴差阳错被自己害死的真相。

“对不起……你父亲的死虽然不是我直接造成的，可是我也有一部分责任，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如果你想骂我，埋怨我，甚至恨我，我都能接受。”李宁玉垂下了头，做好了被金若娴怒骂的准备。八壹中文網

周围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金小姐？”金若娴一句话都没有，只有呼吸声在耳边充斥，李宁玉忍不住抬起头。

却见金若娴的眼泪落了下来，李宁玉看着她摇了摇头。

“李上校，我不会骂你，也不会埋怨你，更不会去恨你。日本人把我和何剪烛关在一起，让我照顾她的伤势，这几天在她那里，我听到了不少关于□□的事迹。那束光明，那份信仰，那份为国家和平付出性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与坚毅，都让我敬佩，让我感动。如果他的死能换取千千万万中国人的平安，那么他的牺牲，便是值得的。”

李宁玉听完她说的这一席话，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孩不像是金若娴。在她印象中，金生火的女儿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只是一个被时代玷污、被无助欺侮的无辜女人，和着岁月的流沙，在漫长的生命时光中，逐渐被世人所遗忘的小角色。

可是，现在李宁玉眼前的金若娴，那女孩眼中闪烁的晶莹的泪光，那份相信共产革命的信任与坚定，仿佛让李宁玉看见了曾经初入党时，右手握拳宣誓党词的自己。

金若娴长大了。

她不在是以前那个，一心只想做官家小姐、司令女儿的单纯女孩了。

那份对共产革命的信仰，真的能拯救很多，误入歧途的生命。

可是这个代价，太沉重了。它能让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迅速变成一个只将笑容永远埋藏在心底、只对他人留有伪装面具的女孩。李宁玉不知道，这样的结果，究竟是不是金处长所期望看到的？

李宁玉心里不由得怜悯起金若娴来，却也只得道：“谢谢你，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父亲留给我有一笔钱，我打算去南京找我父亲以前的亲人……”

李宁玉不禁替她担心：“这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你能找到你父亲的亲人，但是那些人你真的可以依靠吗？或者说，他们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金若娴沉默不语。

李宁玉有一瞬间是想让金若娴加入□□的。现在正是抗战的时候，多一名同志中国迎来黄金时代的几率就会多一份，况且以她在日本人眼里的印象，是不会轻易被发现其□□身份的……

可是，李宁玉盯着金若娴的眼睛的时候，她仿佛看见了金生火的影子。她想起来金生火临走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李上校，我希望你们信仰的那个乌托邦，能把我这个父亲、把这个时代欠她的，都补偿给她。”

金处长，你也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和我一样身处险境吧？

有时候，怀揣着对□□的信仰，对未来的可期勇敢地继续生活下去，不也是一种选择吗？

李宁玉想，金处长，你只是需我护住你女儿性命便可送我们出裘庄的交易，那我就许你，她一生都会平安的承诺。

“要不然，你去延安吧。”李宁玉突然开口道。

“延安？难道李上校你……”

“没错，我就是日本人一直在找的老鬼。”

李宁玉继续道：“让你入党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我想了想，现在中国也只有这个地方可以保护你的安全了。而你的性命无虞，就是你父亲这一生最后的愿望。”

金若娴想了想，答了个好。

于是，金若娴便拿着李宁玉手写的委托证明，去找下线的□□把她送到延安了。

听完李宁玉的讲述，顾晓梦忍不住挽着她的胳膊称赞道：“我的玉姐啊，真好。”

李宁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赶紧拿出被她挽着的胳膊。

果不其然，下一秒，某人的声音挨着她的耳朵，低低地，吐气如兰：“早知道你这么好，我应该在密码船上就该拿下你的！”

“顾晓梦！车上还有别人，你……”

顾晓梦的唇过来了，李宁玉拼命地躲，却还是让她在脸颊旁留下一个吻。

“怕什么，密斯赵早就知道咱俩的关系了，”顾晓梦在李宁玉耳边偷笑，“爸爸可能也早就知道了哦！”

李宁玉就知道，遇上顾晓梦，自己就什么辙也没了。

还好快到家了，看她晚上怎么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