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云宇树只是过来取个手机,若是引起误会,可就不妙了。我在林悦激动的质问声中匆匆出门,正看见披头散发的林悦正抓着云宇树的胳膊,眼中全是忿忿。
我慌忙解释:“林悦,云宇树只是把手机落在了我这里,回来取一下而已,你别误会了。”
林悦的语气丝毫未软,看向云宇树:“那为什么要骗我说你已经回去了?为什么撒谎?”
云宇树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同林悦解释道:“悦悦,我如果说我回来了一趟,怕你来找我,又得磨一阵,我明天一早要上班,你也要上课。那样跟你说,只是想让你放心,早点休息。”言罢,他走上前,揽过林悦的肩,轻声说:“好了,事情就是这样,相信我,你快回去休息。”
云宇树一边说,一边试图将她搂回房间,可林悦的身体却一动不动。她缓缓抬起头,盯着云宇树的眼睛,字正腔圆地说:“如果是别人,我完全相信。”她的目光充满怀疑,对着云宇树咄咄逼问:“但是闵汐汐和你,总是有人把你们两个连在一起考虑。在我来之前,你们是不是有过故事?”
闻言,云宇树愣了一瞬,就是这一瞬,让林悦的眼神眯成了一条线,情绪再次浮胀,眼圈也变得红红的:“我就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我就知道……”她一边念叨,眼泪一边掉下来,话语却是尖锐起来:“是不是闵汐汐以前本来跟你好,结果后来投靠了一个白袍,就把你给甩了?于是你找我做替代品,现在又想跟她重归于好?”
“林悦!”云宇树被她的猜测激怒,呵斥道,“你说得太过分了!根本没有的事!”
林悦面色不善,斜睨着我:“闵汐汐,之前听说你勾搭了一个白袍,就知道你有问题。现在又勾三搭四到了宇树身上,你小心报应!”
云宇树一脸勃怒,吼叫着上前捂住林悦的嘴。我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觉得很可笑,却笑不出来。
脑海中曾经设想过这样的情景,却没想到,居然是从林悦口中说出的。莱米丝见我的时候,我曾以为她会说这番话,可是她没有。在别处种下的恶果,竟阴差阳错地在此时得到报应。果然,老天不会叫我一直安生。
我转过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林悦的话语又不依不饶地窜了出来:“你走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这话冲进耳膜,我停住了脚步,慢慢地转回身,走到她面前,指了指脑袋的位置,轻轻地说:“拜托你想清楚,如果我要勾搭云宇树,哪需要等到你来?”
林悦沉默了几秒,被我得堵得不行。而我再次转过身,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整个人因为这份发泄,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酣畅。如果再不反抗,我或许会被自己逼疯。而那些在莱米丝面前忍住不说的怨怼,居然从林悦这里得到了纾解。世事巧合轮转,多有趣。
目光空空地躺在床上,心中繁衍着浓酽如陈酒的郁结隐痛,仿佛有无数的话欲喷薄而出,而临了又觉得字字艰涩句句欠缺。我翻了个身,把头埋在绵软的枕头之间。知晓有些事,或许终究躲避不过。
次日,我一个人去了老城区的“水烟庭院”。上一次来,还是穆萨结婚的前一天。迪拜的水烟馆其实有很多,唯独觉得此处最有情致。熟稔的街景,相识的烟气,店面仍是原来面貌,烟雾依旧惑人缭绕。
找了张躺椅,拿起软管上的抽烟管含在嘴里,口中轻轻飘出的烟雾,伴随着淡淡的苹果香味,在缭绕之中悬浮着。我似乎很久都没有哭过了,莱米丝的威胁、林悦的呵斥,都没有让我流下一滴泪,就这样强撑着,似乎一切毫无影响,只对穆萨微笑。
店员时不时走到我的身边,用拨针翻翻烟泥,好让它充分燃烧。我偶尔从他的拨弄中回过神来,看向店员,待他离开后,眼神依然迟缓地在那个方向停滞一会儿,却似乎在烟雾重重中,不经意看见了穆萨的脸。
我一定很想他,才会希望在最脆弱的时候看见他。这样想着,我闭上眼,再睁开,看见的却依然是那张脸,比刚才还多了几分真实。
揉揉眼,回过神来,终于发现真的是他。没有激动,没有奔赴,心中泛起一阵苦涩。没想到,我们两个人,竟是在水烟庭院不期而遇。
我痴望着他的脸,看见他坐在角落里,一个人恍恍惚惚地抽着水烟,侧倚不动。他眼角写满疲惫,将烟管含在嘴里,又放下,烟云升起又散去,如同幻梦。那模样,真是和我一样凄凉。
穆萨,你也很辛苦吧?可我没有办法帮你,我连自己都帮不了。如果……如果你没有身在如此纯正的穆斯林家庭,或者我们一同生在这样的家庭……该有多好。可是,只能这样想想而已……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走过去和穆萨见面。这样远远地看着就好,假装我不知道他的迷惘,他也能以为我依旧幸福。我们,都不愿让对方看见自己挣扎的一面。
他想让我安心,我也想让他安心。
只要在一起,就该很满足吧。
在穆萨的水烟即将吸空的时候,我先行离开。坐在出租车上,没过几分钟,接到了穆萨的电话。
“cece,你还好吗?”依然不动声色的、温柔的、他的声音。
“很好啊。”我的声音轻快,雀跃地撒谎道,“我和连翩在逛迪拜贸呢,买了好多东西的。你呢?”
“嗯……我刚游完泳,整个人很舒服,也很好。”他的欢快,竟是不亚于我。
我在电话里笑个不停,内心感到万分痛楚。诚实如他,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平静地撒谎。我们离彼此这么近,却要为了让对方的宽心,披上一件隐形的斗篷。
与爱情相依为命的前途,显得逼仄而危险。可我们还在匍匐着一直往前,没有停下的办法,所谓的强迫一种,便是如斯。自顾无暇的悲凉,以及欲罢不能的悲哀,齐齐袭来,无从解脱。
傍晚的时候,云宇树打来电话,为昨天的事跟我道歉。
“对不起,林悦太冲动,说了伤害你的话。”
我淡淡地说:“她人比较单纯,也比较执拗,想到什么说什么,我倒是没事,你跟她说明白,别影响了你们俩的感情。”
“我说明白了,可她还是生气……”云宇树很是无奈,“我之前追她的时候,没想到她这么不听道理,昨天看她那样,有些忍耐不了,想分手了。”
我连忙劝说:“别啊,不能因为我这破事,搅了你们俩的感情啊。林悦大概是初恋,以前没谈过,骄纵些,难免的,你多让让她。而且她这样,正说明在乎你啊,对你感情深。”
云宇树有些懊恼,同我解释道:“汐汐,其实这不是第一次了。那次斋月,我来给她送饭时,她在门口看见我们两一起候在门口,就追问了我好半天。聚餐的时候,我在厨房做饭,她在一旁帮忙,也不停探听以前她那个位置的人是不是你。我是真的觉得有些受不了,你也知道我是个理智果断的人,不喜欢管束得这样紧的感情,心很累。”
闻言,我表示同情和理解:“好吧,既然这样,那就看你自己的意愿了。不过,你得跟她说清楚,我们两人没有关系。如果因为误会而分开,就不太好了。”
“嗯,我知道。总之,昨天不好意思,误伤了你。那你先忙,不多打扰了。”云宇树说完,就要挂电话。
“等一下——”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嗯?”
我咬咬牙,开口询问:“昨天林悦说,她知道我和一个白袍男人交往,你清不清楚,她……知道多少?”
云宇树凝神想了一会儿,道:“她和几个你这级的几个男生关系还不错,可能他们把知道的流言,都讲给她听了。林悦其实也问过我,但是,你得相信我,我没有对她说些什么。”
纵然云宇树没有说什么,但仅仅林悦道听途说听来的,已经足够压垮我的父母了。我顿时气力全无,恹恹地同云宇树道了声“谢谢”,终于挂了电话。
一个星期后,云宇树告诉我,他和林悦分手了。他说,他曾经尝试过坚持,但林悦实在不太聪明,总是念叨着我和云宇树这件事,终于把他念到忍无可忍,提出分手。
林悦很是伤心,有时候我经过她的门边,还能听见她在屋内伤心欲绝和父母大声打电话的声音。心中有些不忍,但我连自己的感情都弄不清,又哪分得出那么多心思关心别人。
我只担心,在某一天,她会把穆萨已婚的事,告诉我的父母。
却没想到,这个担心,这么快就实现了。
迪拜对中国,实际上是不开放落地签的,平日里说的落地签,实际上是96小时的过境签证。我爸妈等不及办旅游签证,先弄了个过境签,坐着阿联酋航空的飞机,风风火火就来到了迪拜,甚至没有提前给我打一个电话。两个人,就在某天傍晚,突然地、措手不及地,出现在了我所住的酒店。
而那时,我正和穆萨在一起,坐在沙发里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