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意走的时候,只有沈侧妃派人送他。
预备了很多东西,总算不太凄凉。
他只是给沈汐妍留了一封信,亲自交给了沈汐妍贴身的丫头翡翠。
其余的,什么都没说。
沈汐妍展开信。
信中并没有说对沈昳的怀疑。终究经过了这些事,没人会不变化。
沈怀意也是一样。他很清楚,妹妹虽然也有点手段,但是对上沈昳,没有胜算。
有些事,不必知道才是最好的。
他信中着重嘱咐,叫沈汐妍与沈昳交好。
且不要牵扯沈家。
‘东宫式微,凤氏绝不会任由沈家置身事外。沈氏积重难返,必有灾祸。’他这么写。
嘱咐沈汐妍,好好养育子嗣,站稳脚跟。务必替自己留下后路。
沈汐妍将信烧掉,正月里还烧着火呢。
她一边看着那信纸被火舌舔舐,一边轻轻擦掉眼泪。
“侧妃别哭了,五公子也不是做别的,去地方上做官也好,有了资历,过些年回来就能高升。朝中大人们,哪一个不是这样的?”翡翠道。
沈汐妍摇摇头。
她不光是为这一件事。
她也说不清,只是今日的沈汐妍,终究也不是当日不知天高地厚的沈汐妍了。
虽然,四皇子府上争斗不断。她也有输有赢。
可就单凭她生下长子还能护得住,过了这两年,就足见她并不是个傻子。
所以这封信,她怎么会看不出沈怀意那些未尽之意?
只是……
“你说,是不是人大了,成婚了,就全是身不由己?有时候不能恨,有时候要装不知道。有时候对你厌恶的人,只能笑着逢迎?”
翡翠也不知怎么接,只是道:“奴婢小时候听奴婢的舅母说过一句话,她说生成了一个人,就是要受苦的。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能从生到死都过的如意。谁人不是哭着来,又听着别人哭着送自己走呢?”
沈汐妍又擦了一次眼泪:“你舅母说的很对。只是生在皇家,又有更多的无可奈何。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如今才知道,我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想想沈汐嫦吧。她那么如意,可她的日子,就真的比我好?”
“奴婢不知太子妃娘娘如何,只是……您这日子,不能算不好了。”
翡翠很清楚四殿下最宠爱的人不是自家侧妃。
但是,自家侧妃生了长子,总是不一样的。
该有的体面是从不少,面上也对自家侧妃不错。
后院里,嫡妃和端木侧妃虽然厉害,可大家争斗无非也就是上个眼药,或者挤兑挤兑。
嫡妃拿捏也是正常。
终究不到你死我活的时候。
可想到这里,却又想到了嫡妃的肚子,大概六月里她就要生了。要是这一胎也是公子……
哎。
“无所谓了,我并不后悔。只是感慨罢了。皇家是我一直想要的。进来了,就不能后悔。我是出身差,只得做侧妃,可她沈汐嫦,真能笑到最后?从小,我处处不如她,可我不想一辈子不如她。”
她就是觉得,四殿下比太子有胜算。
---
沈家六姑娘的‘过世’,理所当然。
正月二十七这一日,就宣布了过世。
因她是出嫁过的,所以送去庄子上办丧事。但是也算办的体面。
至少所有人都知道她过世了。
棺木葬在一处不错的地方。只是里头注定只能是空的。
而也许是孽缘。
就在她所谓下葬的第二天,宋尤就死了。
他是活活将自己撞死在了死牢中的。毕竟腰斩太痛苦。有的人被腰斩后一两日都不死,活活煎熬着。
他知道自己必死,何必死等?
夜深人静时候,猛然撞墙,撞了三四次,才咽下那口气。
脑袋都撞塌了。
他一死,即将被流放的方子玉就彻底病倒。
他拖着病体被拉走,没几日就死在半路上。
消息传回宁京城,沈昳嗤笑:“这可真是个痴情人。”
谷雨也道:“听说他临死之前,求告众人,给宋尤下葬呢。没人理会他。”
方子玉死了,方家好歹还在,总有人来收敛一下尸骨。
可宋尤,只能是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要说宋尤这一生也很苦,自幼被拐卖,卖进了戏班子。
为了生存,挨打受气,被折磨蹂躏。可自己苦,不是能对他人下手的理由。
最该死的是方子玉,可如今的律法便是如此。
贱籍的人犯罪,就是惩罚的更厉害。
所以他是腰斩,方子玉只是流放。
可再如何,他也不该答应方子玉做那种荒唐事。
因为如果这件事没闹出来,可能活不下去的人就是于锦。
如果注定有人要死,那就叫始作俑者去死。
---
青莲观里,小道士挠头跟自家师傅说话:“师傅,这沈家六姑娘的命格……好奇怪。她不是死了吗?怎么这命格还变了啊?我记得当年是一个夭字嘛……怎么就成了平?”
普弥道长摸着胡子笑:“天知道。”
“师傅,您要不告诉我,我就跟外头的香客说您撒谎。”小道士板着脸。
普弥道长顿住:“啧,你这孩子。人的命哪里是一成不变的?”
“啊?那人家还来看?”小道士三观摇摇欲坠。
“榆木脑袋。不知变通。”老道士敲他的头:“命这东西啊,从来就不是一定的。比如一个人,当下来看,日后是生活富足,出入有马车,顿顿有鸡鸭。绫罗绸缎,金银玉器都不少。难道他回去就什么都不做,只等着这些东西来?”
“你当下看的命数,总会随着你的努力有变化的。”老道想了想:“好比一个妇人,本来是富足安乐的命数。却锱铢必较,寡恩刻薄。时间一长,这从面相上,就是苦大仇深。如此一来,她如何能安乐?不能安乐,便是富足,这命数算对上了吗?”
“可是命数也能改的话……那我们看的岂不是都不准?”小道士茫然。
“改命两个字啊,就都不对。沈家六姑娘这样的,是少数。有大机缘罢了。何况她不是死了吗,或许是你看错了呢?一个死了的人,你再去算,可能就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