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峤是天黑了才走的,和桥镇有山有水,特别是靠北边,一片绵延的大山,山里野兽众多,因此到了晚上,大家几乎都不敢出门。
和桥镇北边的山里生活着狼群这种传闻可不是传出来耸人听闻的,这些年来,死在狼口的人也不在少。
不过程峤根本不担心,他背着背篓上了路,走起夜路来居然和常人白天走路的速度差不多,仿佛夜晚没有对他的视力造成任何阻碍。
等他快到县城的城墙下的时候,东边的天空还没有任何变化。
他没有继续往前走,这会儿县城的城门没开,他也没必要在这个地方暴露太多,于是找了棵粗壮的大树,轻轻松松上了树,把背篓找了个地方放稳当之后,他便坐在树杈上靠着树闭上了眼睛。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东边的天空泛出了鱼肚白,渐渐的天越来越亮,树林外的路上也渐渐传出了人声,这是县城附近村子或者镇上的人赶一大早来县城的。
程峤醒了过来,却没有立刻从树上下去,他又在那里靠了一会儿,然后往四周看了看,随后拎着背篓下了树,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
这几天天气一直都是晴好,那场要了不少人命的大雪过后,天气仿佛恢复了往年这个时候应该有的天气,就连气温都上升了不少,程峤再往前走了一段,便听到流水潺潺,他紧走几步到了小溪边,捧起清澈的溪水漱口洗脸,把自己打理了一下,这才重新朝着县城门口走过去。八壹中文網
这会儿功夫,太阳已经出来了,城门还没开,城门口却已经排起了队,人不算多。
东墨县总共就东西两个城门,而进城是要交进城费的,每人一个铜板。
程峤走到队伍的末尾站好,在他前面的是两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听他们交谈,是到县里给白家干活的,说是白家打算在县城里建个善堂收留一些孤寡老人和孩子,给白家才出生不久的曾长孙积福。
在城门外没等多久,前方便传来厚重门枢转动的声音,城门终于开了。
程峤摸出一个铜板,等排到自己的时候,把铜板交给看门的卫兵。
“行,一个铜板,过来县城做什么?”
程峤不再是面对姜云时那样几乎面无表情,而是微微低着头,显得不那么张扬,“我有个亲戚在县城里,我过来看看他。”
“成,进去吧。”
前面不过是例行问话,这会儿也不是什么紧要的时候,自然不会盘查的很严,那卫兵连程峤背篓里的东西都没看,就挥挥手让他进去了。
县城的情况比和桥镇要好不少,和桥镇的街道都是泥土路,下雨的时候一片泥泞,县城里的主干道至少都铺上了石板。
因为富甲一方的白家,就在这东墨县。
程峤进了城门之后,很快就转进了一条小巷子,他进了小巷子之后左拐右绕,很快到了一户人家门口,抬手便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他又抬手敲了几下,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敲门的次数以及之间的间隔似乎有什么规律,然而毕竟时间太短,到底是什么规律也观察不出来。
等程峤第二次敲完门,里面便传来门闩被下下来的声音,随后这门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站着的是个年轻人,他在看清楚程峤的面容之后,立刻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脊背挺直,“公子!”
程峤目光淡淡的扫过他,“我早已离开,不再是什么公子,这次过来是有别的事情,直呼名字便可。”
那人连忙摇头,“不成,属下不可冒犯公子……”
程峤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既然你不肯叫,那我去寻其他人。”
“公子……不,”他咬着牙,然后轻声开口,“程……程哥,你先进来吧。”
程峤这才勉强接受了这个称呼,抬脚进了门。
这是一方小院,院子里空间不大,一边院墙那里堆着柴火,一旁放着些农具,再有一些杂物,这些大概占了三分之一的地方,其余的地方差不多能容六七个人站立,再多就显得挤了。
许是听到了声音,屋子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伴随着两声闷咳,“咳咳,相公,是谁呀?”
站在门口的是个穿着素青衣衫的女子,面色苍白还泛着淡淡青色,唇色也与常人有些不同,显然是身体不好。
她显然是认知程峤的,在看清程峤之后,下意识的就想跪下来,“原来是公子来了,公子请进。”
程峤摇摇头,“林五娘,我已经离开了执剑府,自然不再是什么公子,不用再这么称呼我,只当我们曾经共事过就行了。”
林五娘看了眼一旁的年轻男子,点了点头,“好的,程……程公子,赶紧进屋吧。”
等程峤进屋坐下,林五娘连忙张罗着要给程峤倒茶,可这时里屋传来一阵细如猫叫的哭声,她面色一变,“程公子,不好意思,我……”
程峤点点头,“去吧。”
林五娘赶紧进了里屋,很快里面传来她哄孩子的声音,伴随着时不时的一声闷咳。
“温齐。”
名叫温齐的年轻人对上程峤,面上泛起苦色,“五娘怀孩子的时候,有一次我不在家,家里被贼人欺上了门,五娘气不过和他们动了手,结果动了胎气,孩子早产不说,五娘也伤了身体,如今五娘身体不好没有奶水,孩子每日只能喝些米汤,身体也不好,也不知道……能……能不能……”
后面的话对温齐来说太过残忍,他一时间说不下去,整个屋子里的气氛也跟着沉闷下来。
过了一会儿,程峤才开口,“五娘的身体调理不好吗?”
温齐抹了一把脸,“大夫开了方子,照着方子长年吃下来是能调理好的,只是五娘一直很自责,心里郁结,大夫说如果五娘一直这样愧疚下去,无论吃多少药,恐怕都不行。”
“孩子呢,不能请个乳娘回来?”
温齐摇了摇头,“乳娘不好请,白家寻了这么久的乳娘都没寻到合适的,先前找了两个有乳汁的妇人试着喂了他,斌儿体弱,连奶水都吸不出来,挤出来喂他不过喝一点就吐了,然后高烧,大夫也看不出来缘由,五娘就舍不得再折腾斌儿;羊乳我也弄了,可太腥了,他一口都不喝,如今只能勉强吃点米汤,可米汤哪能抵得上母乳,我也只能瞧着孩子越来越瘦弱,却没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