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拿着府库的单子百般斟酌,定下了三件物件。
头一件是一杆毛笔,这杆笔的来历可以追溯到元世祖忽必烈时期,笔毫用的是忽必烈于张家口狩猎时候,遇上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彪脖颈下的一撮毛。
而笔杆是当时恰值南宋樊城失利,贾似道割地献城,赔给元朝的一批西域的玉石,选其中品相最好的一只做成。
笔名文渊,当时的元曲大家关汉卿的亲手题跋,着能工巧匠雕刻而成。
一般的毛笔,工期最长不过一个月,可光制作这一支笔,几名工匠一起都要耗时半年之久。
正常人家得了这支笔,通常不是用来写字的,也不舍得用这样的笔写字,都是当个工艺品收藏传家的物件儿。
当年朱雄英的姥爷常遇春带兵攻进了大都,在元庭皇帝内库找到了这支笔。
而第二件是一把刀,是北元最后一位皇帝元顺帝作为太子时,他爹元明宗送给他的成年礼。
刀名定疆,用繁体字刻在刀柄下方,刀柄四周皆以黄金铸成,嵌以宝石,显得十分奢华。
整把刀的个头较小,还不足一尺见方,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平常就当个礼器使用,显摆用的物件!
也是常遇春北伐时候,从元朝府库抢的,那时候朱标和常氏虽然还未成亲,但已有婚约,常遇春琢磨着把这把刀送给未见面的外孙,也就顺手带了回来。
最后一件是个玩意儿,还是常遇春从北元薅的羊毛,具体谁的东西就说不出来了。
一个纯红木制作的小四合院,做的十分精致,小门小窗都可以打开,甚至可以看到屋子里的摆设,院子里还有个老者在品茶下棋,旁边还有个驴在拉磨。
磨盘上浇点水,这头拉磨的驴还能动换,跟后世的八音盒类似。
朱元璋问的,就是这个院子。
朱元璋这时候看着这个小房子,心里正在想:叫什么呢?拉磨的驴?朱磨?朱驴?朱下棋?不好听啊!
突然一拍大腿:有了!
“房屋一间是为楹,就叫朱楹!”
“如何?”
‘这老头取名儿这么随意的吗’朱雄英正在发呆,却听见旁边的碽妃已经反应过来了:
“朱楹谢皇上赐名!”
碽妃很高兴,不管是叫什么名字,总归是皇帝给取的,不像她大儿子,出生时候皇帝正在外边打仗,七岁时才有了自己的名字。
朱标也在一旁笑着说:
“丹楹刻桷、凿楹纳书,父皇意寓高远,寄望深邃,儿臣自认不如!”
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
朱雄英算是看出来了:位高权重者,倒不是每每都能一语中的,搞得自己高深莫测,英明睿智一般。
分明是自己胡扯,下边人却总能翻遍典章古籍,找补回来。
正想着,朱元璋站了起来:
“行了,咱就是过来跟你说说话,你这身子还不大方便,回头咱让太医院琢磨几个进补的方子,你先歇着吧!”
“不用送了!”
朱元璋看了眼那把定疆刀,眼神稍微停顿了下,扭头出了门。
“恭送陛下!”
回到坤宁宫,老爷子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瞅了眼朱雄英,略带几分考教:
“你倒舍得!”
那把定疆是前元太子的佩刀,你姥爷那杀才手快,先扒拉到怀里,徐达跟他说看几天都不成,说要留给自己的外孙。”
“你这倒是大方,转手送人了!”
“嗨!”朱雄英倒了碗水给老爷子:
“都是自家人,这算的了什么!”
“不说别的,就说四叔在北平和元人打仗的打的那么艰难,咱们也不能因为宫里的事儿让四叔分了心!”
“再者说了,咱们老朱家起家艰难呐,皇爷爷厉兵秣马、宵衣旰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才有了咱们家的风光!”
“要是咱们老朱家人丁兴旺,亲情和睦,等咱们将来见了祖宗,也有个说头,不能让祖宗们说咱们不孝!”
一句话说完,朱标也是频频点头,大感欣慰:不说别的,单凭这份孝心和仁爱,就足以证明自己平常的教导没有白费,将来等雄英做了皇帝,至不济也能是个守成之君。
自己这个儿子,长大啦!
而老爷子自己已经红了眼眶,默默的擦了下眼角的泪水,一把搂过朱雄英: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咱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天下之大,竟然没有咱的半片容身之地”
“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点锥立足,四下望去,举目无亲!”
“咱娘....咱娘死了,咱连个埋咱娘的地方都没有!”
“别说棺材,连片草席都没....没....是咱二哥,脱了自己的衣裳,给咱娘裹了裹身子.....”
“咱...咱和...二哥.....咱和二哥用手刨了个坑给咱娘埋了!”
“那天还下着大雨,咱就和二哥就一边刨坑,一边往坑外头舀水....咱...咱...”
说到最后,朱元璋已经泣不成声。
一旁的朱标也是红了眼眶,马皇后轻轻的走到老爷子的身后,轻轻抚摸老爷子的后背:
“父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想来爷爷奶奶在天之灵看到您如今的成就,也会欣慰不已!”
“所以,咱恨贪官,要不是他们,咱娘也不会死,咱恨,咱恨不得杀尽天下所有的贪官!”
“唉”朱雄英默然。
哭了一会,老爷子一把抓过朱标的手:
“老大,你有一个好儿子,你给咱生了个好孙子!大明有你们俩,咱就算是死了,也能闭上眼了!”
又泪眼婆娑的看着马皇后:
“妹子,咱大孙,你教的好哇!”
“大孙,你想要啥,现在给咱说,无有不准!”
“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咱也派人给你摘下来”
朱元璋今日去了心病,内心极为高兴。
国朝待朱氏子孙,可谓极其优渥,各地的藩王除了不能自己收税,不能选拔官员之外,高俸,兵权,可谓应有尽有,在藩地闹出一些事情,老爷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在自己死后,后继之君对自己的亲人重现李唐旧事,同室操戈,大肆杀戮。
朱标是个厚道的,就算削藩,也不会搞得腥风血雨,他最担心的,恰恰就是朱雄英,这孩子杀性太重,小小年纪就是一副杀伐果断的样子。
今日听朱雄英一番推心置腹,确实长出一口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