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庐江郡——皖县
这里有座山,名为天柱山,因西周武王时封天柱山区为皖国,故天柱山又名皖山。
此山以奇石、奇峰闻名于世,汉武帝刘彻登临天柱山时封号其为“南岳”,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题天柱峰》一诗中写道:“天柱一峰擎日月,洞门千仞锁云雷”,其雄奇景象可见一斑。
一处悬崖边上,空无一物,从这里往身下俯视,便见林海苍苍,松波郁郁。
若往天边打量,便见一根根像手指似的孤峰笔直耸立着,那铁锈色的山体上,但凡有些风化的山纹裂痕中都生出灌木或短松,青松翠柏,嶙峋峭绝,此间钟灵毓秀却是难以言表。
悬崖边上靠着一处清潭,这潭水四下里都没有源头,便是承接天风雨玉露积蓄而成......常言道水至清则无鱼,这洁净到不染片尘的潭水里便是清澈无物。
哗啦,水花忽然炸开,只见一个穿着浅蓝布衣的小道士,惨叫着从半空中坠下,正正好跌尽这片潭水当中。
“逆徒!星纬道术你不学,六丁六甲你不学,奇门丹方你还是不学,整日间就知道舞刀弄枪,白费了贫道一番苦心!”
一只紫翅銮羽的白鹤于天边扇动着翅膀,鸟喙开阖间竟然口吐人言。
“臭老道,小爷死也不学你那乱遭遭的障眼法,我堂堂楚家大少,肯定要做那匡扶天下的豪杰,成为乱世当中除暴安良的大侠!”
“逆徒!贫道教你的是仙术,不是障眼法!”
浑身湿漉漉的小道士狼狈地爬上岸,整个人仿佛一只落汤鸡,他揪掉靴子,朝着那只盘旋在天上的白鹤丢了过去,尚显稚嫩的脸庞满是怒色。
“忽悠,你接着给我忽悠!随便在地上摆几颗小石头,老鼠冲进去就钻不出来了,哈,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事先就调教好的吗?”
“还有那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敢不敢再扯点儿?我告诉你,小爷的梦想可是成为举世瞩目的大侠,不是跟你一个江湖骗子学什么古传统戏法!下次麻烦你别弄老鼠,大变活人会不会?”
......
小道童一脸看穿你的表情,又随手将怀里的一本黄皮书扯了出来,丢到地上连连狂踩。
“里面写的什么鬼画符,看都看不懂,你不知道忽悠小孩得拿画册的吗?”
书册上包裹着淡淡的金光,任凭少年如何踩踏,却是没有损坏丝毫。见状,踩累了的少年清了清嗓子,哈——呸!
“我的《太清丹经》!啊,逆徒,逆徒!无量天尊,贫道百年道行,竟被你一个黄口小儿视作愚弄人的戏法,无量天尊,真—真气煞贫道了!”
那只紫翼白鹤在半空中不断地拍打翅膀,登时被气地四下里乱飞,就连冠子上的羽毛都抖掉了不少。
“行了,臭老道,你也消消气,小爷虽然不爱学你那套神神叨叨的东西,但这一个多月,也承蒙你照顾了!我这就下山了,你放心,有时间小爷会回来看你的。哎对了,还不知你叫啥名字?”
——“逆徒,便只顾耍你的刀枪去,询问贫道的名姓作甚?”
“得,得,你既然不乐意说,那我就不问了,臭老道你多保重,小爷我走了!”
——“竖子!贫道虽然不说,你就不知道多问几遍吗?将地上的书带上,此外贫道再授你三道阳符,三道阴符,也好护得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周全...”
白鹤擎空啼鸣,其音清唳,声闻于天!
哗哗哗,一连六道空白的黄纸飘起,悬浮于少年的身周,但见晴空里闪过道道霹雳,无数游走的电蛇汇成一束金雷,径直被符纸拘下。
“雷震!水坎!山艮!”
崖侧的清潭翻滚,水花四溢,其间竟涌出一条张牙舞爪的水龙;远处一座孤峰崩断,仿佛有两根擎天巨指将其山头掰下......
须臾间,三道阳符便已成型!
“风巽!离火!泽兑!”
呼呼,丝丝无形的风压鼓荡,无数飞叶松针随之劲舞,逐渐凝聚为一柄青色的大斧;蓝白色火焰散发着寒气,仿佛幽灵曈中燃烧的魂火,亦被符纸封印在内;最后,一条土黄的大鳄从天边飞来,这鳄鱼周身沼气涌动,透出丝丝凶恶的气息。
做完这一切,白鹤的精神有些萎靡,蔫头耷脑的连翅膀都扇的慢了。不过那瞳孔当中多少有些得意卖弄,似乎在说——臭小子,看见没,这就是道家的仙法,是不是目瞪口呆了?
“哇——原来戏法也可以做得这么棒,太有既视感了!”
白鹤:“......带上书,拿上符箓,马上给贫道滚!立刻!”
丝丝雾气在白鹤的冠子上浮现,所谓“气的冒烟”,便是指的现在了。
脑子仿佛缺一根弦的小道童,嘿嘿笑了两声,连忙将地上的书和符箓收进包裹中。
他对着那紫翼仙鹤遥遥一拜,便再无犹豫地转过身,洒脱地迈步离去。
“大哥、二哥,还有这江湖天下,我楚狮童来了!”
这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轻喝了一声,随手捋了捋额前湿漉漉的头发,便只穿着一只靴子,一脚深一脚浅的下山去了......
白鹤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他这一生便只收了两名徒弟,大弟子葛玄一心向道,甚至比他这位师傅还要避世。
二弟子便是眼前的这个逆徒,明明福源如此厚重,偏要去耍什么刀枪棍棒,逞一时蛮勇!异人的心思,果真是难以理解......
“这年头,怎么就寻不到一个安心修道的!成不成仙且不提,却是把‘无为之理’都当成了轻谈。南华、于吉,你二人执迷入世便也罢了,怎么还敢跟那九重之上的天子扯到一起,莫非当初的教训还不够吗?”
“尤其是你南华,明知道那张角是野心勃勃之辈,还敢让他与天叫阵!比起我这逆徒,你二人才是真正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白鹤振翼,直上云天,遁入彩云后消失不见。
乱世将起,必定是杀伐无数,南华和于吉既然选择了入世,那他左慈便死守山林。
在天下大势未明以前,他索性就做一个不问世事、闲云野鹤的方士。
至于追寻天命、再聚龙气的神令,左慈相信,他那刚刚下山的二弟子楚狮童会替他去做的。
这样想来,楚狮童一心想成为“侠”便也是桩好事,最起码,他会坚定地站在苍生这边,扫佞诛贼,荡邪除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