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地理志》中有言:“籍端水出南羌中,西北入泽,溉民田。”这条所谓的“泽”即为大泽,乐史编修的《太平寰宇记》中又引作冥泽,泽中之水则意冥水,丰水草,蓄畜牧,所以冥水环绕的地方自然就称为冥泽。
水者,属阴,重水积聚的地方便为泽。
我们习惯连称“沼泽”二字,沼者,有“陷”的意思,水涡旋转,其中心必陷落,这叫葵子水,所以八卦中的“兑卦”曰泽,又恰好符合了金生水的道理。
西羌王庭就坐落于羌中,按理说,族群兴盛的所在,只需占据肥美的水草和险峻的山隘便足够了,着实没必要花费大把力气,也将这生灵枯寂的阴泽笼罩在内...
咕嘟咕嘟,一溜儿气泡从沼泽的泥水内涌出,二十七身着铁甲的羌族士卒颤巍巍地踏上独木桥,这地方明显生灵绝迹,单看脚下被蠹虫噬损的木桥就知道,前面到底有多么凶险!
压抑的氛围让人平添几丝恐慌,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平时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可现在竟也直冒冷汗。
盘结在头顶上的粗壮的树藤,垂下缕缕灰色的蔓,脚边能踩踏的地方不足掌宽,难免就有人在行进时失去了平衡。
嘎嘣,一名左右摇晃的士卒抓住了身边的一根藤蔓。这藤蔓明明有手指粗细,却一扯就断,好在凭借这短暂的瞬间,这名羌卒已经稳住了身子。
荧灰色的汁液从藤蔓的断口处流出,连同那半截被拽断藤蔓,一起坠入桥下的泥沼中。
“曲骨,你干了什么?”
走在最前面的那名士卒气息要强大许多,不错,他虽然穿着士卒的制式盔甲,可实际上却是一名王级武将。
听闻异动,他的目光瞬间就锁定在那半截坠下的藤蔓上,而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
“大人,我——”
正要开口解释自己不是有意的羌人士卒,右手的手心忽然传来刺痛,他打开掌面,那里不觉间竟被划开了几道伤口。
“大人,这些藤蔓有问题!”
其实根本不用曲骨提醒,当那鲜血淋漓的掌面直挺挺地暴露在空气当中时,那些直直垂下的藤蔓立时就像“活”过来一样。
滋、滋、滋,细腻的摩挲声让人头皮发麻,那一根根灰色的藤蔓陆续攀上独木桥,缠绕着朝众人卷席而来!
嗤啦,钢刀出鞘,最前面那名的王级武将挽了个刀花,刃尖刚刚好擦着桥面,将那些游移而来的藤蔓斩断。
绿色的汁液顿时飞溅,十几根被钢刀斩断的蔓扭曲着坠入泥沼中,这个举动似乎彻底激怒了那些盘踞于此的藤蔓!
嗖,凌厉的破风声恍如钢鞭抽打,上百根深绿色的藤蔓径直垂下来,劈头盖脸的抽向桥上的众人。
噗嗤,一柄钢刀砍在手臂粗细的藤蔓上,这名羌卒顿时被溅了满脸的汁液。
这深绿色的藤蔓不仅粗壮,而且韧性也要好的多。即便是锋利的钢刀,在羌卒的全力挥舞下,也只堪堪斩尽一半深而已。
“救我——”
求救声都没来得及喊完,十几根藤蔓立刻将这名羌卒的脖子和四肢缠住,将他整个拖到空中。
那些常规色的藤蔓表面皆生有细小锐利的棱角,身处半空且四肢都被缠住的羌卒,只能眼睁睁看看一根根藤蔓将自己包裹起来,然后狠狠的勒进皮肉...
“大人!”
无处不至的藤蔓,化为择人而噬的毒蛇,仅仅半分钟不到,除了那名王级武将,所有羌卒都被倒吊在空中,密密麻麻的的伤口豁开了皮肉,鲜血从渐失温度的躯体内缓缓滴落......
“大祭司!释古大人!”
层层叠叠的刀芒劈碎了上百道袭来的藤蔓,但转瞬间就有更多的藤蔓围了上来,独木桥被皮靴碾地咯吱作响,终于支撑到某个时刻,咔嚓,断掉...
“释古大人,救命——”
身躯下坠的王级武将,就像钓鱼人手中抛出的一块肥饵,无数藤蔓争相地聚拢而去,直接把这名王级武将缠成了一个“茧子”。
“释古...大...人.......”
脖颈上已经被勒出血痕,即将窒息的王级武将仍抱有一丝希望地呼喊着某个人的名字,也算万幸吧,他的“祈祷”终于被天神听到了...
蓝色的衣袍,五颜六色的头冠,足有半米长的雪白胡须拖在胸前,一拄着拐杖的老人正隔着远远的距离,向这边打量。
布满皱纹的手抬起,老人将拐杖的尾端轻点在泥沼之上。
淡蓝色的光晕如涟漪般扩散,散发着恶臭气味的淤泥翻滚着下沉,难以想象,这片绵延近五十里地的泥沼,在须臾间就化作一片汪洋!
一阵清柔的风荡过蔚蓝的水波,依稀将老人的胡须托起,瞳孔中同时充斥着睿智和混沌色彩的老人,在内心本能的驱使下,径直向前迈步——
他那赤裸的脚掌并未触及到水面,因为在老人抬脚的同时,远处的水面下,便有一团磅礴的黑影急速射来。
“嗤—”
尖唳声有如刀剑交戈,老人的脚掌最终落在一片坚硬且湿润的鳞甲上。
待老人将左脚也递上去后,那团黑影终于渐渐地浮出水面。
两颗血赤色的瞳孔中间各有三条并列的黑色竖纹,突起的肉块在上眉之间交叉,显得有些凶恶和狰狞。
寒白色的尖角则布满腮边,黑黝黝的鳞片上不断有大蓬大蓬的水花溅落!
老人拄着手杖原地转身,同样那条庞然大物也扭转着身子,待它和老人同时调过头后,它的头颅终于全部显露出来。
“嗤!!”
如音障般的空气被击穿,隔了将近两百米,那些包裹着王级武将的藤蔓纷纷炸开,巨蛟扭动着身躯,驮着颅上的老人,这百多米的距离,几乎是眨眼便至。
巨蛟腾起尾部,用尾巴尖上一缕坚硬的肉刺接住了那名武将。
没错,人在这它面前,渺小到只接近它的一根尾刺,那些喷溅着汁液的藤蔓如临大敌,纷纷惊恐地褪去。
这么会子功夫,老人眼中的混沌终于消散地差不多了,他伸出食指,颤巍巍地点向那名垂死的武将。
但见水面上升起一缕缕淡蓝色的罡气,将那名武将整个包裹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