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就这么在萧程风的床前守了好几天，男人却一直都没有睁眼。
反而高烧不止，衣服打湿了一件又一件。
鬼侍给他换衣服的时候，薛凝无意中看到了他后背那密密麻麻的鞭痕，不由心中一痛。
那分明就是九灵的鞭痕，他莫非在蜀山受了酷刑？
北阴告诉她，萧程风身上不止有鞭伤，还被六丁神火伤了心脉，还有两处致命伤，能活下来已是不易，他现在发热不退，也是六丁神火留下的后遗症。
薛凝将手从他心口那处剑痕上抚过，“我竟不知道，你竟然伤得这么重。”
可是你还是要救我。
萧程风，在你的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值得你舍命相救吗？
北阴盯着她此刻充满爱怜的眼神，目光沉了沉，“他对你，很重要吗？”
薛凝想也不想地点头：“很重要。”
北阴脸色不大好看，“你是魔神转世，感情对你来说，更像是一种负担。”
薛凝沉默了半晌，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我不是六道，不能理解你们神的感受。”
北阴语气严肃：“可你终有一天会变成她。”
薛凝却平静地说：“至少我现在还不是。”
北阴叹气，“我是为了你好，你现在越看重这个男人，等你恢复了魔神的身份，你就什么也不会记得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及时止损，不要和这个人有任何瓜葛！”
听到什么都不会记得这句话，薛凝表情大变，她转头看向北阴。
“为什么不会记得？”
北阴道：“因为神，是不能有感情的。不管是魔神还是天神！就连本尊，也没有。”
薛凝却冷笑：“帝尊说你们神不能有感情，可是既然你没有感情，你为什么又要救我呢？难道你对六道的友情就不是感情吗？”
北阴目光阴沉，强调道：“本尊说的，是人世间的情爱，你对这个男人，难道是单纯的友人之情吗？”
薛凝皱眉不语，心绪紊乱。
她对萧程风，毫无疑问是动了情。
若真像北阴所说，有朝一日魔神借着自己的身体复活，薛凝此人不复存在，那她和萧程风之间的一切，都会被魔神遗忘。
薛凝猛地握拳，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难受不已。
“如果，我不成为魔神呢？”薛凝突然开口。
北阴听到这话，表情多了一些隐隐的怒意，“你没得选，你生来便是为了六道复生而存在的。”
薛凝却厉声道：“我为何要接受这个命运？我为什么要为了另一个人活着？我难道就不能自己选择自己的命运吗？”
北阴盯着她不甘的脸色，沉默良久，才幽幽道：“你可以选择，可是你违抗不了天命。”
“呵，天命……”薛凝只觉得好笑，“为什么人总是要被天命左右？我若是违抗天命呢？”
听出了薛凝语气的不屑和桀骜，北阴那一瞬间，仿佛从薛凝的脸上，看到了六道的影子。
不过只是一瞬。
很快，北阴又道：“违抗天命会有魂飞魄散的风险，你难道不怕？”
“变成魔神，忘记了身为薛凝的一切，和魂飞魄散有什么区别？”薛凝反问。
北阴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有趣，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本尊也不想劝你，天命不可违，总有一天你还是会走上那条路。”
他转身离开，在即将踏出房门的一刻，突然止住了脚步。
“忘记告诉你，你经脉已废已无法使用灵气，如果你想报仇，就只能修魔。你乃天生魔体，和普通魔族不同，拥有六道最强的元神之力，就算没有经脉，也可以完美的修炼魔功。至于练与不练，你自己选。”
说完，北阴便离开了房间。
薛凝怔怔地坐在床头，伸手捂住了自己心口的魔纹。
果然还在燃烧，根本消不下去。
以前，她经脉未废时，魔纹还能靠灵气压制，现在灵气没了，她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魔，再也无法回头了。
她只觉得讽刺无比。
上辈子，萧程风废了她的修为，让她入了魔。
这辈子，林子清废了她的修为，她还是成了魔。
难道说，这就是让她入魔的条件不成？
她扭头看着还在沉睡的萧程风，心情沉重。
萧程风，若你知道我已入魔，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
萧程风醒来时，脑子还晕沉沉的，手心一阵温热，他睁开虚弱的眼眸，朝床边看了一眼。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正贴在他的手背上，紧紧地攥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薛凝？
看到是她，萧程风担忧的心才渐渐放下。
幸好她还活着。
萧程风盯着她的脑袋看了好久，迟迟移不开眼睛，鬼使神差，他轻轻地撑起身子，伸出了另一只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发。
可是指尖刚触到她的发丝，面前的人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突然抬起了头。
萧程风吓得立即将手缩了回去，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萧程风！”薛凝见他醒了，如获至宝般用力地抱紧了他，生怕他会消失掉一样。
薛凝收紧了胳膊，将头靠在了他的肩头，眼眸中泛起泪光。
“太好了，太好了。”
她说着，声音哽咽，又是感慨又是欢喜。
萧程风僵在她的怀里，连胳膊都被她整个圈住，无法动弹。
耳边传来了少女温热的呼吸声，吹得他的脖子痒痒的。
就这么抱了他许久，直到蛋蛋和黑眼神鯢突然闯进来。
“师叔，你醒……了？”蛋蛋正要上前，就看到两人抱在了一起，立即捂住了眼睛，扭头就走。
黑眼神鯢也朝萧程风招了招手：“额，你们继续！”说罢，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萧程风表情有些慌乱，这才伸手将人扒开。
他正想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却看到了薛凝那双鲜红的眼眸，和紫色的唇，顿时大惊。
“你……”他一句话哽在喉咙里。
薛凝退了半步，站起身来，表情无奈，也不打算瞒着他了。
“没错，我入魔了。”薛凝道。
萧程风遍体生寒，皮肉一跳。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是早已预料，又或许，是一时无法接受。
沉默了半晌，他才开口：“你知道入魔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以后再也不能回到蜀山！你会成为整个仙门的公敌！”
薛凝却无奈地轻哼一声，“我有得选吗？我的经脉都已经废了，怎么修仙？”
听到这话，萧程风呼吸一窒，猛然抓住了薛凝的手腕，探了探她的脉搏，脸色瞬间煞白。
怎么可能，她真的已经修为尽失，经脉断裂。
“谁做的？”萧程风质问。
薛凝听后，表情充斥着一种悲凉和怨恨，“你说呢？除了我的好师尊，林子清，还会有谁？”
听到这话，萧程风对他的怨恨越发浓烈。
薛凝是他从小养大的孩子，他竟然也下得去手！
犹豫了片刻，萧程风捏紧了拳头，还是决定告诉薛凝真相，“其实他就是。”
“他就是你一直在找的原衡，是不是？”薛凝接着道。
“你知道了？”萧程风还以为她会很惊讶。
薛凝毫不意外，其实在伏魔洞，林子清来见她的那一晚，她就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了。
“铃铛的事情也是他干的，他就是想要我身上的魔气。”薛凝也坦白道。
萧程风望向薛凝，表情认真无比，“所以，你和六道魔神到底是什么关系？”
薛凝目光颤了颤，表情倏然沉了下来，仿佛不愿意面对这个身份。
“我是，六道的转世之躯。”薛凝道。
亲耳听到薛凝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萧程风仍然无法接受，连呼吸都是冰凉的。
他好笑地摇头，“转世，既然是转世，那你就不是魔神对不对？”
薛凝见他似乎不能接受，忍不住安慰，“至少现在不是。”
萧程风抬头盯着薛凝那双赤红色的瞳，总有一种后怕和担忧。
她现在已经入魔了，这是不是代表着，她以后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薛凝，不要入魔好吗？我可以带你回蜀山解释这一切！把凶手公之于众！”萧程风不想看到魔神临世的那一天。
仿佛那一天到来之后，薛凝这个人就会消失一样！
他不想看到她消失！
没想到他竟然还想着让自己回蜀山，薛凝好笑地摇头。
“萧程风，你知不知道，你我现在，都已经是蜀山的叛徒了。”薛凝道。
萧程风震惊地看着她。
薛凝又道：“林子清已经下令解除你蜀山长老的身份，说你勾结我这个魔族，你现在正在被整个修真界追杀！”
萧程风眉头紧蹙，苍白的唇毫无血色，心头的怒火在疯狂流窜。
看来，那个男人是想要将他们逼上绝路！让他们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即便他现在回到蜀山揭穿对方的真面目，或许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他的话。
“我现在已经回不去了，在蜀山的人眼里，我是个穷凶极恶的魔族，他们不会接受我的。况且，林子清不会给你机会。”
“可是，我也不想看着你堕入魔道。”萧程风心有不甘。
薛凝脸上写满了悲哀，“我若不入魔，就只能是一个废人，什么都做不了，你难道想看到我变成一个废人吗？”
听到这话，萧程风心里仿佛被人用刺扎了一下，尖锐的疼。
明知道薛凝是被逼无奈才走上这条路，可是他的心里就是忧心忡忡。
自古以来，入魔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包括他死去的师尊，鸿云仙尊。
“你的经脉，真的没办法恢复了吗？”萧程风喃喃道。
“连北阴帝尊都无法办到，你觉得我还有希望吗？”
“北阴帝尊？”
“忘记告诉你了，我们现在在冥界。”
萧程风眼眸微瞪，下意识道：“我们已经死了？”
薛凝见他第一反应和自己一样，沉重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竟然有些想笑。
“傻子，你乃天仙，不归冥界管！”
冥界只管凡人生死，不管神仙的死活。
薛凝这才将事情告诉了他。
得知冥界之主竟然和六道是旧友，萧程风简直难以置信。
“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在冥界养伤，你放心，北阴帝尊不会为难我们的。”薛凝道。
萧程风点点头，薛凝便上前，想要扶着他躺下。
仿佛是碰到了他后背的伤口，萧程风忍不住闷哼一声，身体颤了颤。
见此，薛凝眼神心疼，不由问道：“你背后的鞭伤，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