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曜离开后,楚意看着桌案上的字画,微微出神。
曾经,不管谁碰自己的笔墨字画一下,她都会很不高兴,可现在,她是真的不在意。
这都怪萧晏,豫王一代权臣,送礼者无数,大多都是些字画珍宝,萧晏来者不拒,却全都丢到王府库房里落灰,那时她刚嫁给萧晏,被他囿于府内无聊,索性他也只是不让自己出府,她便只能整理字画度日。
久而久之,她的眼界就被养刁了,现在再看自己十五岁时喜欢的“大家之作”,便觉得不过如此。
楚意将狼毫投到洗墨筒内,又想到刚才做的那个梦。
若……梦里的情景是真的呢?
她是他用三座城和边贸换来的王妃,他说要百般折磨自己,要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
他从未伤害过她。
楚意不可避免的想到前些日子,明月阁内那个浑身是伤的少年。
她眉眼低垂,道:“上次小年说,萧晏的衣服都洗发白了,枕雪,你让小年再给他送两身新衣裳吧。”
枕雪应下,问道:“公主怎么想到给那人送衣服?”
楚意哼了一声:“本宫怕看见他穿得破破烂烂的场景,刺到本宫这尊贵又好看的眼睛!”
枕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殿下和五殿下的确是龙凤双胞胎。
天色已晚,楚意估算好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慢悠悠的赶到乾元殿。
这里是楚霆骁处理政事的宫殿,还有个“御书房”的俗称。
正常来说,楚意身为公主是不能来此的,但她从小就蹦蹦跳跳出没皇宫一切禁地,也就是身体虚弱没办法闹腾,懂事后又觉得不好,这两年才没来过御书房。
楚意刚到,就被张德胜迎进来。
乾元殿空旷沉静,四周宫灯明亮,貔貅香炉散发着一缕淡淡的龙涎香气息,楚霆骁正端坐在龙椅上批阅着奏折。
他的身后是一面几丈长宽的天下舆图,高山巍峨,流水如线,上面占据最大疆土的国家,便是大燕。
其次是雍国与晋国,三国中间还有赵国陈国等几个小国,四面则有蛮戎王庭和回纥部族。八壹中文網
楚霆骁抬起头,见楚意来了,立即放下笔墨:“六六快坐下来,张德胜,给公主奉茶。”
“是。”张德胜连忙应声。
楚意道:“父皇,永宁有些饿了。”
楚霆骁叫住张德胜:“叫御膳房上晚膳,朕和六六一起用。”
张德胜:“是。”
楚意:“永宁打算晚膳与母后一起吃。”
“啊?呃……”楚霆骁表情一僵,没想到女儿这么快就要走,“那六六去吧,朕找你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张德胜,送一下六六。”
张德胜:“……是。”
这对父女,绝对是老天爷派来折磨他的!
楚意:“好,永宁告辞。”
一刻钟后,凤轸玉辇与皇帝銮驾同时在乾元殿门口出发,向皇后娘娘的永华宫赶去。
楚霆骁的銮驾仅比楚意的玉辇往前半尺,皇帝手里攥着个小小的荷包,伸着脖子:“呜呜呜,六六你就不能给朕个台阶下,让朕与你一起去找皇后吗!?”
“就算没台阶,父皇下的也很迅速。”楚意懒洋洋的说。
“将我任命为羽林军参军的事情,父皇想要解释,就自己亲自去跟母后解释,可别拉上我。”
楚霆骁收回脖子,理不直气不壮的说:“朕,朕解释什么……朕只是去皇后宫里用个膳而已。”
楚意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荷包,从那千奇百怪很是离谱的排线中,看出此荷包正是她母后顾桑桑的手笔。
“哎呀风好大,永宁这身子柔弱不能自理,既然如此,父皇去跟母后用膳吧,永宁不打扰你们了。”
“六六别走,朕错了!朕半个月没找皇后,如今自己去永华宫,皇后肯定连宫门都不让朕进去,你,你等会儿得替朕向她解释,朕真的不是故意冷落她的,也没想利用你。”楚霆骁连忙拉住楚意的胳膊,低声哀求。
他的确要跟顾桑桑解释楚意的事,六六从不参与政事,今日被他任命为参军,顾桑桑肯定以为自己是在拿六六做挡箭牌。
——虽然事实的确是这样,可他是无辜的呀,这不是六六自己主动要求的嘛。
楚意红唇微微上扬,小声道:“可是父皇,永宁本以为到手的是整个羽林军,没想到只得一个小小参军,您说您不是在利用永宁,利用顾家,母后信吗?”
楚霆骁挠着头解释:
“六六,所谓士必从微而知著,功必积小而至大,一步一步来,才能得到朝臣信服,何况,朕将当年女帝的玉印给你,就是为了你能好好将羽林军整顿一番,变成你自己的势力。”
楚意叹道:“羽林军统领苏玄那臭脾气,父皇难道不知道吗,他连兄长的面子都不卖,又怎会听信一块死物,他不会也让永宁站岗,做宫中侍卫吧?”
“他敢!”楚霆骁怒道,“朕倒是忘了这一茬,朕明天便传旨给苏玄,叫他全力配合你,他要是敢让你站一刻岗,朕就让他去永巷倒一个月的夜香!”
楚意唇角的弧度上扬了几分。
苏玄是之前战胜雍国的将军苏景渊的侄子,不仅是羽林军统领,还是暗堂的统领之一,颇得父皇信任。
此人古板冷酷,除了父皇,谁的话也不听。
前世,因为父皇没有重视羽林军,所以苏玄对羽林军也听之任之,并未放在心上。
这么大一支军队,面对敌军时兵败如山倒,甚至能将京兆尹的衙门捕快们衬托成一个个战神。
羽林军,为国羽翼,如林之盛,它不该衰败下去。
她要这支军队在她手里,恢复往日的荣光。
只有得到父皇的保证,让苏玄该干嘛干嘛别妨碍自己,她才能着手改变这一切。
楚意继续说:“可是……”
皇帝:“你还要啥,直说了吧。”
六六再也不是以前的六六了,已经算计到他身上了。
楚意一脸无辜的歪头,眼眶红了一圈,显得很是脆弱:“——可是父皇,此事关键不在于您认为参军一职好不好,而在于母后怎么看。唉,父皇您是不知道……”
她故意歇了一口气。
楚霆骁紧张的看着楚意,就听她长叹一声,道:“羽林军穷啊!八千羽林军,如今人数仅剩一半不说,还是兄长挑剩下的,其中兵卒都是些混日子的京中各族子弟。
他们没有军械,也没有训练,冬天穿着单衣,这样的一支军队交到我的手里,不知道母后会如何想啊……”
“阿嚏!”
受害者顾成蹊在家里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