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他小心翼翼的说。
楚意的心忽然酸了起来,食指蜷缩了一下。
她垂下眼眸,打开瓷瓶的盖子,里面装着散发着淡淡草药味的浅白色药膏。
“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这里是未央宫,谁也不可能伤害到我。”楚意已经明白了萧晏忽然出现的原因,所以第一时间告诉他自己没事。
——他是自己出事了,所以,才赶来看她有没有事。
楚意心中生起异样的愤怒与心疼,拉着萧晏的手,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萧晏都是一个不会说疼也不会哭的人。
可是刚刚,他说,疼。
楚意觉得自己的心,因为他的一个字,也跟着抽痛起来。
她记得,前世萧晏曾被人在饭食中下毒。
不过,因为豫王府内有着一批神医在,他并没有什么事。
自己也曾中过毒,同样很快就解了,但是那之后,她的一应饮食,都要有人试吃试用,她每次喝药,萧晏不管公事多么繁忙,都会出现到宜园,亲眼看着自己喝下去。
有一段时间,萧晏奉旨去剿灭山越犯境之人,他只能留她一个人在邺都,同样留下的,是原本跟在他身边保护他的褚叔和无数暗卫,死士。
耿听雨曾来找过她一次,感慨道,现在的豫王府,比皇宫都要戒备森严千百倍。
那时她月下独酌,能看见身后密密麻麻的阴影,都是跟在她身后的护卫,她很是烦躁,感觉自己随时都在被大魔王监视。
而实际上,他只是为了保护她。
就如刚才,他在怀疑茶水有问题的情况下,毫不犹豫的……以身试毒。
哪怕她猜出,萧晏是自己中毒后吃了解药,才敢替她试毒——可他的手指,分明是因为疼痛用力抠着什么东西导致的!
让他都控制不住伤害自己的毒药,就算他不会死,也,很疼啊。
“毒已经解了,被人下在臣的茶水里,”萧晏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语气低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调查范家的事,查到了一些端倪,所以,我怀疑下毒的人和范家有关。”
他之前不愿将自己做的事告诉楚意,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徒手摘月是做不到的,但他可以让月亮,一点点向自己倾斜。
而且,他得多跟小公主学习学习。
楚意眼神一凛,咬破了唇,尝到血腥味才回过神,冷声道:“范家……我也在查。”
“那你有没有事!”萧晏陡然抬起头,明明楚意就在这里,可他的心里还是慌得厉害,仿佛她随时会消失在自己眼前,将自己一人徒留在人世间。
“我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吗。”楚意的手指沾上玉瓶内的药膏,小心地涂抹在萧晏遍布伤口的指尖上。
她柔和的动作,让他的情绪安稳下来,指腹的伤被冰凉的药膏覆盖,一点也不疼了。
他喜欢的小公主,在亲手给自己上药。
意识到这一点的萧晏,甚至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他受过那么多伤,在那间黑色的屋子里,被灌下一盏又一盏的汤药、毒药,痛不欲生之后,是对疼痛的麻木——反正在那个男人眼里,那些伤只要不让他死,就没有关系。
看见自己受伤遇刺的魏如黛,也只会在事后将一些纱布伤药扔给他,冷眼注视着他自己包扎,处理,若伤势不重,甚至不会让御医帮忙。
她是江湖上救人无数的鬼医,可是,却从不救自己的儿子。
从来没有人,在为他上药的时候对他说,不会死,可是也会疼啊。
“怎么会伤成这样……”他的指尖和她的手指触碰,楚意红着眼睛,看着他那翻起的皮肉与血口,又咬住了唇。
“别担心,我已经不疼了。”
萧晏之前脱口而出那句“疼”,本想让小公主心疼一下自己,可是见到她这么难过,他发现自己更心疼。
他抬起没上药的那只手,想了想,将伤口蜷缩起来,用弯曲的食指背部,点了点楚意的唇瓣。
柔软的触感,让萧晏呼吸都慢了下来,喉结控制不住地上下滚动。
“别咬自己,公主。”
楚意呼吸微凝,脸颊升起热度,下意识用没沾药膏的手拿起桌上一枚杏干,丢进萧晏嘴里:“我,我知道。”
她丢进去才反应过来,萧晏嗜甜,那杏干做的极其酸涩,是只有自己才会喜欢的味道。
“这个太酸了……”她连忙低声说,“你觉得难吃可以吐掉的。”
萧晏咀嚼着楚意喂给自己的杏干,弯起眸子,声音低哑地摇头:“不酸,是甜的。”
楚意忍着又要咬住嘴唇的冲动,更加仔细的给他手指上的每一道伤口都涂上药膏,然后俯下头,轻轻地对着伤口吹气。
“我现在把苏白赶跑了,”萧晏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楚意,凤眸中是一片温柔,“所以,我才是要做你的护卫和老师的人。”
楚意咬了咬牙,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苏白一会儿就回来了,他是舅舅举荐给我的人,我得给他谋个好差事。”
萧晏勾着唇,笑容多了几分痞气:“他要是回来了,那臣就再骗他一次。”
楚意:“你这个人还讲不讲道理了。”
萧晏清润剔透的凤眸和她对视,语气多了委屈:“公主,你不要臣了吗?”
楚意:“我……”
萧晏难过的低下了头,在她的视线里,他那双琥珀似的眼睛里的光好像都熄灭了,眼底只剩下灰色的难过。
“你不要臣教你武功了吗?臣明明已经选好了一门剑法……算了,你不愿意学的话,至少可以让臣来到你的身边保护你吧,臣不想今天的事情再次发生,也不想急匆匆的赶来,生怕公主出事。”
“我没有不想学,我……”楚意小声反驳。
“没关系,公主不必对臣解释,臣只要能在公主身边保护公主,就心满意足了。”萧晏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楚意哑口无言。
她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这种感觉,好像还有些熟悉。
须臾,她猛地回过神:“不对啊,萧晏,明明是你一直在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