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卷着寒风隆隆进站，吹乱了林长安和常乐的头发。

两人都不由得紧了紧领口，搓着手上了地铁。

林长安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如深潭水一般平静无波。

常乐忍不住开了口：“你要怎么凑那钱？”地铁人多口杂，常乐不敢随便吐出数字。

“还没想好。”

“没想好？没想好你就那么应了？”常乐瞪大眼睛。

“手术横竖要做，我又没得选。”

“那到时候要是凑不上咋办？”

“不会的。”林长安对自己的赚钱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眼下自己的身份、年龄、社会角色发生了改变，可他相信，凭借自己的脑子，解决问题不在话下。

赚到一万块钱不是难度，难度是在三天之内要把钱拿到手，现在做什么都有个结款周期，只要突破周期的困难，钱本身不是难点。

“你就会写东西，你还能干啥？再写一个三天内也卖不出去。写完了的，张浩也已经给你钱了，你也没有别的完稿剧本了……”常乐开始替林长安烦恼。

“什么？你刚刚说什么？”林长安眼睛一亮。

“我说你还能干啥！”常乐一脸埋汰。

“不是，最后一句！”

“我说，张浩已经给你钱了，你也没有别的完稿剧本了！”

林长安脸上有了笑意。

“你身边有什么其他编剧朋友，也结不到稿费的？”

“那可多了，你应该问有谁能结到稿费。这年头，甲方都浑得很。你怎么关心起别人来？”

“不，我说的是那种，你觉得真的写的很好，很有本事，一看就是被甲方坑的。那些写起来水平不上不下的，结不结稿费都有点道理的，不算。”

常乐咧着满是胡渣的大嘴想了想：“这么说的话，有个中土戏剧学院的师姐写的挺好的，之前还入围过second电影节，最近在写电视剧，是第二笔款没拿到。那可不老少呢！”常乐左右瞅了瞅，压低了声音，“被赖了……”常乐煞有介事地伸出了一个巴掌，摆出五根手指头。

林长安在心中盘算了一遍，笑道：“那你去问问那师姐，需不需要有人帮她讨要稿费。事成了，分我两成，刚好一万。我知道，两成有些高，可既然她要不到，死马当活马医试试。”

“你，你要靠这个凑钱？”常乐瞪大眼睛，努力压低着声音。

“是啊，惩恶扬善，匡扶正义，维护编剧合法权益，多好的活儿！快去帮我问问！”

常乐将信将疑：“你，你这能行嘛？”

要知道，林长安原主可是个超级社恐，别说什么争取合法权益，就连平时和同学多说两句话都费劲。常乐很难想象，林长安想靠这种“商务谈判”赚钱。

“能不能行，试了才知道。反正要不到那位师姐也不用给钱，要到了，她也拿了四个，怎么都没损失。”

“行，行吧……那我问问。”常乐搓了搓手，伸手摸出了手机，找到“叶知秋”，打开了聊天框。

西土城站到站，两人下地铁，路过电影频道去往学校。

林长安的心情，微微激动。

前世，他也是北方电影学院的学生，读的是管理系影视策划专业，现在管理系已经升级为管理学院，影视策划专业也取消了，变成制片与市场。

走进校门，亲切感扑面而来。

很多人都以为，像北方电影学院这样名头如雷贯耳的学校一定修建得十分高大上。然而北电的占地面积和大部分的中学一样，还得是那种只有初中部的中学，从正校门走进后校门走出，全程只需要五分钟。

教学楼只有三栋，表演学院一栋，动画学院c楼一栋，其他所有的专业文导摄录美管图（导演、摄影系、录音、美术、管理、摄影学院）都挤在a楼上课。没错，摄影系和摄影学院不是一个系别，摄影系教的是电影摄影，是视频的、动态的，而摄影学院指的是平面摄影，教的是图片摄影、商业摄影。

在王天昭毕业之后，北影又新增了影视技术系，做特效调色之类的，也是在a楼上课。

北影是精招型的学校，平均一届只招五百多名学生，全校学生加起来也就只有2000多名学生，三栋教学楼绰绰有余。

除了三栋教学楼之外，还有摄影棚、录音棚、国际交流学院、图书馆、食堂、学生公寓，还有寒酸的200米跑道操场。

一开始，林长安还嫌弃200米和小学操场一样，后来听说中戏压根连操场都没有，心里就平衡了。

艺术院校比不上综合类大学，学生少，连带校区也小巧玲珑。

两人一同进了学生公寓1号楼，在墙面掉漆的楼梯间里，爬了足足六层楼梯。

林长安喘得十分恼火，多少年没爬过楼梯了，怎还会有如此落后的地方！

没办法，这就是男生宿舍的待遇，女生宿舍2号楼有电梯，虽然说电梯比较难等，但好歹上下不用靠退，可惜林长安不是女生。

穿过走廊，打开寝室的破木门，一股混杂的气味冲了上来——臭袜子味、螺蛳粉味、酸汗味、食物腐化味，甚至还飞出了两三只小虫子。

林长安第一次发觉，原来气味能熏得人睁不开眼。

两位室友一位在连麦打游戏，手边是堆积如山的带着汤水的泡面桶，另一位正躺在上铺的床上，床铺正下方的地板上散落着揉成一团的纸巾。

在这个十五平米不到的垃圾场，林长安看向了属于他的上床下桌。

桌上有长了毛的只剩下一口的包子，灰色霉菌遍布的橘子皮，两三条破了洞的内裤，床上覆着一床看上去脏兮兮黏糊糊斑斑点点的破花被，被子的边角是一团又一团的纸巾。

这一刻。

他，破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