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城一中校门口,徐子悦穿着灰色运动校服,手上拖着一个24寸行李箱,在寒风中来回搓着手,时不时看向马路上的来车。
不知过去了多久,徐子悦觉得寒冷已经从脚丫子爬上了大腿,她这才听到耳熟的声音从身后四点钟方向传来——
“子悦!子悦!”
子悦回头,看见妈妈的脑袋从地下通道的阶梯那冒了出来,进而才看到她那件深红色洗得起球的呢子外套。
徐子悦拖着行李箱快步走了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妈妈拉开夹斜挎包的拉链,掏出手机,塞进了子悦的手里,“来,妈妈打个车,陪你去机场。”
徐子悦皱了皱眉头:“不是说叔叔来接我?”
妈妈尴尬地笑了笑:“呃……你叔叔店里忙,最近事情比较多,过不来了。没关系,我们自己去!一样的,一样的!”
徐子悦把手机摁开机,看了一眼时间:“别打车了,我们直接坐地铁过去吧,时间差不了多少,地铁还开得稳。”
妈妈想了想:“好,那也行!来,我帮你拉行李箱!”
徐子悦侧身躲了躲:“我来就好了,这个太沉了,你拉不动。”
母女俩一起往十字路口走了三五百米,便一起下了地铁站。
不一会儿,地铁进站,此刻不过下午两点,乘客并不多,两人找了个并排座位,坐了下来。
“妈,你的膝盖有去看吗?”
“有!有有有!当然有去看,现在都快好了!”
“去哪儿看的?”
“医院啊。”
“是三甲医院,还是楼下那个?”
“嗐,”妈妈笑了笑,“楼下那个就好了。三甲医院远!我不爱去!再说了,哪有空啊!”
“店里还是忙?”
“忙!怎么不忙!特别是最近,马上要过年了,进年货都是一车一车进,生意好得不得了!”
“那也要注意身体。”
“注意!每天晚上都泡脚!”
妈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薄荷糖,塞进了徐子悦手里:“喏,你最爱吃这个,你叔叔知道你喜欢,叫我特意带来的。”
徐子悦扁了扁嘴:“帮我谢谢他。”
妈妈憨憨一笑:“其实他挺关心你的,今天是真的走不开。”
“没关系,他对你好就行了。”
“嗐,我们都上了岁数的人了,什么好不好的,一块好好过日子就行。”
“妈。”徐子悦转过头来,看向母亲。
两个人并排而坐,距离很近,徐子悦清晰地看到母亲耳旁有些发白的两鬓。
“啊?怎么了啊?”母亲也转过头来。
徐子悦压低了声音:“我这次去帝都,学费那么贵,叔叔没意见吗?”
母亲躲开了徐子悦的眼神,低下头来,轻声道:“他不知道这事儿。”
徐子悦瞪大了眼睛:“那钱从哪里来的?”
母亲咯咯笑了起来:“悦啊,你是不是太瞧不起你妈了。妈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没点私房钱了。”
*
鹭城,家具市场。
林长安双手插兜,在卖场各个摊位前来回踱步。“小伙子,我看你已经在这溜达一下午了,有没有看着心仪的呀?”老板伸手在空中划了个大圈,“你看,从那儿,到那儿,都是我的店。这里边有看中的,我给你便宜点。”
林长安双手离开口袋,笑着走进老板店里:“我看您这都明码标价,感觉比较实在,所以一直在这看。就是我预算有限,所以在心里一直盘算怎么取舍。”
“你是要买单件还是啥?”
“家里房子老了,家具都是二十年前了,想全都换了。”
老板眉头一挑,心想大单来了:“我这儿什么都有,可以直接给你包圆了,给你一打包价。咱就不论一个个去砍价了,大家都省事。”
“成啊,我要一个沙发,一个茶几,一个电视柜,一张床,两个床头柜,一张四人方形餐桌,四张餐椅,最好再有一个餐边柜。”
“哟呵!那就是全套啊!诶就要一张床吗?”
“对。”
林长安之后大概不会回家和王月华同住,只要给王月华换一个新床即可。
“小伙子预算多少啊?”
“一万。”
“一万?”老板摸着下巴,“这预算买不了这么多啊!”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在这来来回回看了那么久。这不是你给我叫进来说能聊吗?”
“……”老板哑口无言,一时竟无法反驳。
*
鹭城机场。
王月华推着行李车,行李车上是一个深棕色布制行李箱,和一个红白相间的编织袋。
她一出到达口,便看到了林长安。
“小安!”
她开心地舞动着手臂,朝林长安打着招呼。
林长安抿了抿嘴,迎上前去,从王月华手中接过手推车:“我来。”
“别别别!这个沉,我来!”王月华不肯撒手。
“那就更应该我来。”林长安把王月华挤开。
两人出了机场,林长安打了辆出租车。
王月华颇为紧张:“我看公交车也挺方便的,行李虽然有点沉,但扛上车就没事了。打车那么贵!好几十块!咱别花那个冤枉钱!”
“您别管,听我的,跟我走。”
王月华愣了愣,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儿子。
身量高挑,身材瘦削,肩膀好像比以前宽了些,手臂也比之前壮实些许。再不驼背,昂首挺胸。说起话来,再不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变得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虽然模样还是以前那个模样,气质却截然不同。
王月华发愣间,行李已经进了后备箱,林长安打开后座车门:“来,您上车。”
“噢……”王月华懵懵地坐上车。
林长安将后车门一关,打开右副驾坐了进去。
车行三十分钟,抵达小区。
两人一下车,王月华就看到了小区里的老熟人——刘大姐。
她提着一袋子菜,一袋子肉,头上箍着色彩斑斓的发箍,一见王月华便满面笑容地走了上来:“哟!月华吧?回来了呀!都听说你去帝都看病了!这是回来了?身体怎么样呀?”
王月华眉头微蹙,根本不想答话。
这刘大姐人看着热情,却是个长舌妇,最爱搬弄是非。
之前在人前人后,没少编排王月华,说王月华家里穷,儿子好不容易考上了个好大学,学费却贵的要死,更穷了,还不如上个当地的师范。
只是编排家里穷也就罢了,还要编排林长安是读书不好才走的艺考,祖坟冒青烟了才凭运气考上的。——对于一个母亲来说,王月华最讨厌这个。
“嗯,挺好的。”王月华不咸不淡地回答。
刘大姐看到了一旁的林长安,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这不是长安吗?是没在上学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