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光成了县令这事,县城消化了半个月才平静下来。
百姓们终于习惯,跑去猪肉铺子卖猪肉也能看到县令,也习惯了看着大老爷每天傍晚走路溜达着回家。
上一任县令爱坐轿子,不过景和光觉得这么近,走走对身体更好。
这天下午,离下班点卯还有半个时辰,景和光就开始面上带笑,笔下不停地写着学院初步建造计划。
上头把士农工商四个方向都写上了,因为景和光不想让所有人都去科考,那是行不通的。
路过的主簿见景和光挺开心的样子,问道:“景大人,是有什么好事吗?”
景和光挑眉:“没有啊。这话怎么说?”
“大人你笑得那么高兴,小的以为是州府要发饷银下来了呢,正好日子也快到了!”
景和光道:“饷银还得等等。我高兴是因为等会儿就点卯了,马上可以回家了。”
点卯之后,景和光就能回家看到张星宇了!想到这点,景和光就心情愉悦,充满期待。
主簿听得直摇头,心想:县令真是个痴情种。这都成亲快一年了,竟还像新婚般,想着家里那个就心生欢喜!
半个时辰后,景和光收拾收拾东西,在县衙门口点了卯,就要归家。
出了县衙,却瞧见两个眼熟的人。
“赵兄、刘兄?你们二人怎么来了?”
景和光有些讶异,而且两人还站在县衙门口,都不进去。
赵明堂和刘道对视一眼。
赵明堂开口道:“许久没见和光你了,和刘道约了过来看看你。”
刘道说:“王思行回来了,我不想见他,就拖着明堂来找你散心。我们前头没找你,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没想到王思行竟会干出那等事!”
当初四人里,和景和光关系最好的就是王思行了。可偏偏是王思行做出背叛朋友的事!
当初王思行提前去京城,赵明堂还给王思行想法子解释,说他是去适应地方的。现在想起来,简直脸疼。
见赵明堂和刘道提起王思行臊红了脸,景和光倒信了他们。
景和光笑道:“他是他,你们是你们。既然过来了,去我家坐坐。”
景和光笑着,领两人往家里去。
赵明堂和刘道这才放松了些,三人像从前一样聊了起来。
关于王思行,景和光也就让老馆长写了封手书,把事情阐释清楚,交给了书院的山长,彻底断了王思行的进士之路。
景和光并不是什么圣父,他也会生气的。更何况,他还有家人需要保护。
回到了家里。
张星宇见赵明堂和刘道来了,又火急火燎地加菜。
做着菜,醋怎么都找不到了,张星宇对着院子喊道:“和光,醋在哪儿?我找不到了!”
“醋?我放在大柜子上面了。”
景和光回了句,想到那柜子太高,就对二人道:“我上回做菜时醋给乱搁了,去给星哥儿拿个醋,你们坐会。”
景和光还没走,就听到刘道诧异地问:“你们这儿,不是不让汉子进厨房的吗?”
赵明堂也有点愣,在一边眨了眨眼睛。赵明堂肯定,自己还听到了“做菜”两个字。
景和光笑着道:“是啊。不过别的地方也没有这讲究,可见这讲究没什么必要。”
刘道想到自己身上的事,红着脸又问:“可是会被人笑啊?你不在意?”
刘道他们家离得不远,习俗也相似。
小时候,有次刘道见他爹娘未归,给家里小妹妹做了碗吃的,可被那些“小男子汉”笑话得不行。自那以后,刘道就没再进过厨房。
景和光笑了下,他回身看了眼厨房,道:“我先去帮他拿醋,你们稍候。”
景和光去帮了忙,然后再出来给刘道答案。
“这被人笑的事,怕我也是有点的,这没什么丢人的。”
“不过我现在是县令。说句不怕脸红的,我可是县城里最大的了!”景和光说着,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便笑弯了眼,“现在就是别人说我,也影响不了什么,我怕什么?”
“而且进个厨房,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在家进厨房那些事,和光认为谁做都可以。像那些姑娘、哥儿们,若是做的活计轻省,他们有空闲,那他们做饭菜是应有之理。”
“可我觉得不该强行规定,就该谁谁做,毕竟也没发饷银,是不是?凭什么就非得让人做?”
景和光没说什么“我是读书人,当有先进思想”的话。
他知道,合适的时机和身份很重要。其他时候,做好自己就够了。
刘道和赵明堂却是听得心生敬服。
他们敬服的是,景和光做了官,还一如当初,不忘初心!也敬服景和光的清醒,那份对人的尊重与理解。
换做他们,若是真的做官了,还会愿意下厨房吗?还会认为自己被人笑话没什么吗?
会不会为了面子,更害怕别人指指点点?!
刘道被笑话之后,就是私底下也不曾进过厨房。
当下刘道沉默地想了很久,才端起茶杯,给景和光敬了一杯茶:“和光,此茶敬你!以后若是多来叨扰,可不要嫌弃。”
赵明堂也道:“那可不能落下我!”
三人举起茶杯碰了下,像是喝酒一般喝了下去。
张星宇端着菜盘子出来,就瞧见三人豪气万千地互相碰杯子。
张星宇笑道:“菜还没上呢?你们这就喝上了?”
景和光回头,面上带笑:“喝的茶!”
等用过饭,赵明堂和刘道还是跑去了客栈,拉都拉不住。
不过景和光倒是满意的,他哄着张星宇喝了几杯,和乖乖的张星宇闹腾一宿。
次日早上。
张星宇醒来,羞恼地瞪人。
景和光笑着捉住他的手,亲上一口,道:“夫郎,你的酒量也太差了,我得好好锻炼一下你!”
张星宇红着脸:“流氓!”脸上却不是不情愿的模样。
昨晚上的事,他记得不太清楚了。但张星宇对自己的酒量,可清楚得很。
经了赵、刘两人这遭,倒是提醒了景和光。
下次休假,景和光就当着人前,给张星宇送了碗自己做的面。
当时正是早上,张星宇忙个不停,想也不想就跟景和光道:“先放一边吧,我等下就吃!”
等说完这句,张星宇把切下来的肉递给一个叔姆。
就见……那个叔姆眼中只有那碗面。
张星宇:???
那面我也不能卖你啊!我夫君做的!
直听到那叔姆问:“星哥儿,你怎么让县令进厨房?!”
张星宇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好像他们这儿,不让汉子进厨房?
可他忙的时候,景和光就会去把饭菜做了,他都习惯了!
张星宇无措地看向景和光,用目光求救。
景和光走近,和张星宇肩并肩,道:“星哥儿这不是要做生意嘛,挺忙的,我下个面而已,很简单的。”
县令大人都说自己做个面而已,别人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
别看景和光和和气气的,审案子的时候可凶着呢!可没人敢得罪他这个大老爷。
那叔姆愣愣地点头,接过自己买的肉离开。
张星宇身边有了景和光,就有底气了。
他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问下一个买肉的哥儿:“木哥儿,你要哪块的?今儿的肉正新鲜呐!”
木哥儿随手指了个地方,然后看看景和光,再看看张星宇,提着肉溜了。
张星宇硬着头皮,把客人都招呼完,然后就坐在一边端着面大口吃起来了。
回到家,木哥儿被家里阿姆训斥:“你怎么买了这个地方的肉?这地方的肉紧,你阿爷牙口不好!”
木哥儿老实道:“我都看呆了,哪里还知道肉不肉的,能把肉带回来就不错了!”
“你看到什么了?不是看县令老爷看呆了吧,你可别做梦!”
“不是。”木哥儿道,“我当然知道县令眼里只有星哥儿,我看到县令老爷给星哥儿做面条了,还自己端过来,叮嘱星哥儿吃。”
“星哥儿当时忙着做生意,让他放在一边。那个口气……县令对他不好才怪了!”
木哥儿都觉得,星哥儿有点恃宠生娇了。
他阿姆闻言瞪大眼:“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景县令下厨房了?”
木哥儿点点头:“真的,看见的人可多了。”
木哥儿说完这话,本以为他阿姆会和他一样,震惊一会儿呢。
没想到他阿姆笑起来:“那回头晚上让你爹做饭去!天天做饭,我早就吃腻自己做的饭菜了!”
“成亲之前你爹还会偷偷给我做,后面怕被人笑,死活不干。现在人家县令都不怕,我看他拿什么反驳我!”
木哥儿想到了哥儿学堂里,星哥儿教给他的两个字威武。
他阿姆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就是“威武”了?
反正他觉得是。
猪肉铺子。
肉全部卖完,张星宇关了门,拖着景和光窝进屋子里。
张星宇看着景和光,有点慌乱:“你怎么也忘了?这下怎么办啊?他们要说你的……你的威望岂不是就没了!”
景和光心想:他才没忘,他就是故意的。
不过实话说出来,怕晚上张星宇不让他上床。
景和光就演:“这哪能一直记得啊?三不五时做饭菜,我根本就不记得这遭了啊!”
语气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完美!景和光偷偷给自己点了个赞。
张星宇皱着眉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事也确实不怪景和光,还得怪他一开始就没注意,只想着让景和光变勤快些。
景和光抱住他,安慰道:“说不定回头大家就习惯了呢?我看这些年,大家对这个习俗也不是没有意见。我作为县令,正好给汉子们带个好头!”
张星宇能怎么办,顺着景和光的话往好的说:“也是,有些叔姆婶子的活也不轻,其实蛮辛苦的。还有些吧……做饭是真的没天分,做了还要被嫌弃。”
“对啊,没什么的。别放在心上。你吃饱了吗?没饱的话锅里还有。”景和光说着,转移了话题。他怕说多了露馅。
而且景和光用的面碗不大,张星宇早上还干了力气活,肯定没吃饱。
可他转移话题转移得太快,张星宇吃着第二碗面的时候,就发觉不对。
张星宇问他:“和光,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景和光:……
他本来就不担心啊!
他也演不出担心啊!这事儿,在他心里也不是什么大事。
景和光只好老实交代:“这不是……想到之前跟你说过,要让这习俗改改嘛。”
那还是没成亲时候的事了,张星宇想了好一下,才想起来!
等想起来后,一瞬间他的眼泪就蓄满了眼眶里。
张星宇吸吸鼻子,道:“我以为,那是你在吹牛,哄我开心。”
可没想到,他都不记得了的话,景和光竟当着真。
景和光心疼得很:“可千万别哭,我就是想让你高兴。”又着急地道,“你是我的心上人啊,我就喜欢看你高高兴兴的样子!不哭了好不好?星星?宝贝儿?”
张星宇脸上挂着泪珠笑。
“我再高兴一点,就要像风筝一样飞上天了!”
景和光见他笑了,没脸没皮道:“那必须要带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