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珍又号了起来,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甚是吓人。还把护士惊动了,看着马晓珍哭得这样惨,低声道:“这里还有别的病人,能不能请您劝说家属克制一下?”
“我妹妹不见了,能不能帮忙找一下?”黎川说道。
“你妹妹?”
“住在这个重症监护室里的患者。”黎川道。
护士一瞧,里面果然没人了:“好,我立刻找其他同事帮忙去找,你们也快想想,她会去哪里,我们大家分头找。”
“妈,我们再去找找吧,一定要找到晶晶。”
马晓珍哭着点头。
所有人都在医院里找了起来,没多久就有人大呼起来:“她在这儿,快来啊,她要跳楼!”
黎川听到声音,迅速跑了过去,就看到一栋六层矮楼上模模糊糊地站着一个人影,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在蒙眬的天色中并不是特别显眼。
黎晶!
黎川朝着楼里就冲了进去,结果听到一声尖叫:“啊!”
他便看见黎晶从楼上跳了下来!像是一块石头极速落地!
黎川的眼睛都要突裂出来,他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晶晶!”
“砰”的一声巨响,黎川掉落,正好砸在了楼下的一辆车上,把车顶都烂了。之后,她又从车顶上滚落下来,摔倒了地上,鲜红的血顺着她的手流了出来。
“晶晶!”黎川狂奔过去,一把抱住了黎晶,吓得他喊了起来,“晶晶!晶晶!”
血从她的被划破的胳膊处不断地流着,很快就浸红了她的袖子。她微微睁开眼,似是看了一眼黎川,吃力地抬起血手攥住了他的胳膊:“哥,我恨……”随后就闭上了眼,手也从他胳膊上滑落。
“晶晶,晶晶……”黎川痛彻心扉地喊道。
很快来了医生,他们把黎晶抬上了担架车,推着担架车就朝急诊室跑去。
“晶晶……”后来赶到的马晓珍一看到女儿浑身是血,当即吓得身子一软,叫着女儿的名字就昏了过去。
“三夫人!”桑经扶住她大叫道。
医院里又是一片凌乱,马晓珍跟黎晶同时被送进了急诊室。
黎川沉默地等在外面,比昨夜更加沉默。
马晓珍是吓晕的,没什么事,只是人还未醒,而黎晶还在抢救。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是那么的难捱,分分秒秒于黎川而言都像在受刑。他终于第一次彻彻底底地明白地知道了,就算他妈妈和妹妹做了多少错事,他也无法对她们坐视不理,无法舍弃父亲临死前对他的嘱托,更无法舍弃这一份亲情。
妈妈和妹妹是父亲临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事,父亲让他照顾好她们,他答应后,父亲才闭上了眼的。可搬到黎家后,他跟母亲和妹妹的关系就疏远了,再加上母亲和妹妹一直再欺负白锦,他跟她们之间便战争不断,隔阂愈深。
可是这些,也改变不了他们是一家人的事实。
他妈妈永远是他妈妈,他妹妹永远是他妹妹,她们是他永远的责任。可他只顾着做一个好丈夫,却没有做一个好儿子、好哥哥,如今方要想对她们好些,黎晶就出事了。
黎晶再次被推出来时,依旧如之前一样,带着氧气罩,昏迷不醒的样子,这次连医生的神色都很沉重——继续观察吧……
马晓珍一醒来就狂奔了过来,又看见女儿躺在病床上,听医生说这次更危险了,不禁又号啕大哭了一场:“晶晶,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妈妈怎么活啊!晶晶,你怎么舍得撇下妈妈啊!”
黎川拍了拍母亲的肩膀,这次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弥补妹妹心里和身体上的创伤,不知道她再次醒过来,是不是能承受得住这巨大的打击。就算他把强暴了她的男人都杀了,他妹妹也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就怕,黎晶醒来会依旧想不开,会依旧想尽办法自杀。
如今,也只能派人随时守在这里,寸步不离。
白天的时候,羊叔又过来了,听说黎晶因为想不开而跳楼自杀,他也叹息了好久。他也带来了黎老爷子的话,无非是一些关心的问候,不管如何,都要治好黎晶,让黎川跟马晓珍照顾好她。但黎老爷子却始终没来。
从其中就可看出黎老爷子对袁昕眉和黎晶的差距来,袁昕眉住院了,黎老爷子亲自去过,还不止一次。黎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只派羊叔过来问问。
黎川跟马晓珍已经见怪不怪,或者说,整个黎家人包括羊叔都见怪不怪了,所以都没说什么。羊叔临走前对黎川道:“三小少爷,董事长请您回去一趟……”
黎川安慰了母亲之后,便与羊叔一道出来了。
“三小少爷,你自己一定要稳住,现在小姐住院了,三夫人又悲伤过度,董事长年纪又大了,所有的事都要由你一个人来扛。三小少爷,你一定要扛住啊。”羊叔语重心长道。
黎川也是一脸疲惫,但现在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根本无法休息。
“我儿子在家还好吗?”黎川转头问羊叔道。
“有小薇照顾小小少爷呢,他在家挺好的,你不用担心。”羊叔道,忽而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三小夫人呢?”
他一直以为白锦是跟黎川在一起的,但昨晚没看到白锦,今天也没看到白锦。照理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白锦不应该不在黎川身边啊,他们两个人平时可是很黏的,几乎扯都扯不开。何况……
“她昨晚去她朋友那里住了。”黎川面色微凝,但还是如此说道。
“三小夫人还不知道三小姐的事?”羊叔问,黎川点头:“我还没告诉她。家里已经够乱的了,告诉她,除了让她跟着我一起着急,也没什么用处。等她今天回来再说吧。”
“我听女佣说,昨晚是三小夫人跟小姐一起出去的,说是去酒吧喝酒。”羊叔叹息了一声,“小姐怎么就遇到了这种事?还好三小夫人没事。三小少爷,您还是尽快把这件事告诉三小夫人吧,她现在跟小姐的感情很好,要是知道了,肯定能跟三夫人一起照顾好小姐。”
羊叔说完这话就不再说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黎川越发阴郁的脸色。
羊叔看见黎川的车先开走了,想起昨天听到轩轩还曾问过小薇,他的爹地妈咪什么时候回来,早晨的时候似乎也问过。白锦昨晚没打电话告诉小薇,她在朋友家里住吗?除非是白锦喝醉了,否则不可能如此大意。另外,白锦跟黎晶突然好似亲姐妹,别说黎川跟马晓珍吃惊不已,就是黎家上下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连董事长都问过,她们关系怎么这么好了?当看到黎晶跟白锦手挽手一起出去时,董事长的脸色都不好了。
还有疑点,如果说白锦跟黎晶不对付,黎川没告诉白锦也就罢了,关键是她们姑嫂关系现在这么“好”,黎川却还是没有告诉白锦,言称“她不会帮上什么忙”,可劝下马晓珍总行吧。不过,他一想,白锦跟黎晶关系好,可跟马晓珍不对付啊。黎晶是跟白锦一起出去喝酒后才出事的,按照马晓珍的思维,肯定会认为是白锦害了黎晶,所以马晓珍是不会给白锦好脸色的,说不定又要上演一出婆媳斗。如此,黎川不告诉白锦,也是也可以理解的了。
黎家大院。
轩轩已经去幼儿园了,否则一定会缠着他问,妈咪去哪里了。黎川直接去见了黎老爷子。
黎老爷子依旧端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稳如泰山。
瞧见他,便问道:“你妹妹怎么样了?”
“晶晶凌晨的时候失踪了,我找到她的时候,她从楼上跳了下来……”黎川低声道,黎老爷子这才略略睁大了眼眸:“她现在如何了?”
“已经抢救过了,还在危险期,要观察一段时间,我妈在医院陪着她。”
黎老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好好照顾她,不管花多少钱,都没关系,一定要让你妹妹活下去。”
屋内短暂的沉默,相比马晓珍,黎老爷子表现得太平静,就像只是听见了一个认识的人出了事一般。
“你妹妹出事之后,你报警了吗?”黎老爷子又问。
目光相视,黎川眼底一片阴寒:“没有。晶晶的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一个都不会放过。”
黎老爷子点点头:“不报警是对的,你妹妹还是个姑娘,她被人强暴了,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她就没脸做人了,更没有人会娶她。她是咱们黎家的人,她受了委屈,咱们黎家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叫羊叔一起帮你吧,把那几个小混混都抓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过。”
可黎川却很清楚,他爷爷哪里是担心这件事传出去,黎晶会名誉受损,他爷爷是不想家丑外扬,让黎家丢脸而已。
也正因为早就清楚明白,所以也早就寒了心。心都冷了,黎老爷子再说什么过分的话,对他而言也没什么了。
“你妹妹到底是怎么出的事?”黎老爷子接着问。
“是成跃。”黎川平静地说道,“他跟晶晶一直就没有断。他惹上了几个小混混,那几个小混混曾见过晶晶,知道黎晶是他的女朋友,就让他把晶晶骗了过去……晶晶才会出事。”
“成跃?!”黎老爷子这才怒了,“又是成家小子?你妹妹怎么还跟他在来往?!她脑袋被屎糊了吗?!”
黎川没说话。
黎老爷子怒声道:“不听老人言,不听老人言!她要是早跟就那小子断了,会遇到今天的事吗?!”简直就是自找的!赔钱货!
“成家!好啊,我已经给过他们警告,他们却还在打你妹妹的主意。他们是觉得我这个老家伙现在说话没分量了是吗?”黎老爷子眯住了眼,脸上现出一股狠劲儿。
等黎老爷子发了一通怒火,黎川要离开时,身后又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你老婆呢?她现在在哪儿?她昨晚怎么也没回来?阿羊说没在医院瞧见她。昨天,你妹妹是跟她一起出去的。”
“我老婆昨天跟晶晶分手后,就去了她朋友那里,她朋友遇上了点儿不顺心的事,她就住在了那里,还没回来。晶晶的事,跟她没关系。她也并不知道晶晶还跟成跃有来往。”黎川转身说道,语调依旧平静非常。
黎老爷子想到上次黎晶跟成跃交往就是白锦“从中作梗”。黎晶这个没出息的孙女又跟白锦变得那样好,她要是知道黎晶还在跟成跃牵扯不断,肯定还是会继续“破坏”的。他早就听说上次方亦双跟成玉坤去她公司大闹的事,方亦双跟成玉坤还被他孙子的人毒打了一顿,可见白锦跟成家是真的撕破了脸,连自己的妈都能下狠手。
黎老爷子听说白锦没事,黎晶出事还跟她没关系,不禁就气上了。为什么被强暴的是他孙女,不是那个贱人?!该被强暴致死的应该是她才对!
“你老婆跟你妹妹现在这么合得来,你打电话告诉她,让她回来照顾你妹妹。”黎老爷子说了跟羊叔一样的话,不同的是,羊叔是“善意的提醒”,黎老爷子却纯粹是在添堵。
晶晶都这样了,他爷爷还是不放弃整治白锦的机会,黎川心里便更冷了。
只是如今他已经没有更多的心力去跟爷爷争吵了,他走出了书房,心情并没有任何好转,反而更加沉郁了。
他推开门,看着他跟白锦住的房间,如同昨夜之前,这里的摆设没有任何改变。他的衣服挂在一边,他和她的合影放在床头柜上,他们一家子的合影钉在墙上,各种拍摄,各种表情、动作,各种……幸福……
可是一夜之间,便天翻地覆,除了失望、痛苦,他心里再也没有了昨日那幸福的感觉。
他最爱最爱的人,却在他心上毫不留情地捅了一刀,那么猝不及防,几乎要将他整颗心剖开。
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她怎么会变得如此恶毒?
可他还是要保住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晶晶会出事跟她有关。不然,她就真的在这个家待不下去了……
不光是他妹妹会自杀,他妈也会自杀逼他们离婚,老爷子更会趁机施压。一切的冷箭都会向他们释放,他们这个家也就算完了。
他只在门口站了站,连进去也没进去,便“砰”的一声关上门,转身离开。
…………
别墅。
白锦几乎在地上躺了一夜,眼泪都似流干了,可黎川却一夜没有回来,没有再回来看过她一眼。
她爬了起来,喉咙又干又涩又疼,不禁咳嗽了好几声。她打开门,门口就站着两个黑衣保镖。只她往外走了一步,一只手便伸了出来,对她道:“太太,三爷交代过,您不能踏出房间一步,还请您回房间吧。”
白锦关上了门,她靠在门上。黎川这是打算囚禁她了吗?
他不信她的话,他觉得黎晶就是被她害的。
不行,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要自己去找证据,她要去找林哥问个清楚!
白锦找起了自己的手机,可根本就找不到。黎川既然囚禁她,自然不会让她身边带着手机。
怎么办,外面有人守着,她根本出不去。
她看向了窗户。
这里不过是二楼,说不定她能跳下去。
白锦走到阳台边,院子里空寂寂的并没有人,看来人都守在了前面。可是那高度看着还有些眼晕。尤其是她现在有些不舒服,看着更是晕得慌,但她别无它法了。
她将床单从床上扯下来,又找出剪刀剪开,系在了一起。一端绑在了阳台的栏杆上,她用力抻了抻,感觉很结实。她便将床单放了下去,离地虽然还有些距离,但跳下去是不会摔伤了。
没有多少犹豫,她迈过阳台,拽着床单便往下溜。但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憔悴。她想荡着往下溜,却根本不能如意,还一头撞在了栏杆上,撞得她眼冒金星。再加上昨天手掌和脚腕都挫伤了,这么一动,更是让全身都疼。她只能咬着牙,一点一点往下挪。
也许是太全神贯注于脚下了,当那脚步声渐渐地近了,近到她再也无法忽视,那道影子也如乌云一般罩在她心底时,她拽紧了床单,扭过头去,便瞧见了一张冷得不能再冷的脸。
黎川。
黎川揣着兜站在那里,一张冷厉的脸让她心中再次发慌发堵又发酸。
他终于回来了。
相顾无言,鼻子又有些酸涩。
就在这时,她听到“咔嚓”一声,便看着床单从中间断裂,她扭头望着他,他却无动于衷。
很沉闷的一声,她摔在了地上。
毫无形象地趴在了地上,吃了一嘴的土和草。
身上又痛起来,可不及心里的痛。他没有接她,甚至连动都没有动。
保镖听到响动都跑了出来,一看到白锦趴在地上,以及还在飘荡的床单,个个都惊慌无比:“三爷……”
“废物。”
黎川骂了一声,便将白锦一把从地上扯了起来,狠狠掐着她的手腕:“你倒是挺厉害啊,还学会拴床单逃跑了,怎么就没摔死你呢?”
他的话如绵密的刺一般扎进了她心里:“我摔死了,你是不是就觉得解气了?那好,你放开我,我现在就在你面前摔死!”
黎川脸色更臭,白锦扭着他的手,想要甩开他。他将她一把扛起,朝着房间走去。
“黎川,你放开我!我现在就去摔死!”白锦用力砸着他的后背。
黎川进了房门,就将她摔在了地上。
狠狠的一下,比方才她掉在地上那一下还要疼,似乎要疼好几倍。
他扯住她的衣服,又一把将她拽起,捏住了她的下颌:“疼,是么?你知道晶晶现在有多疼么?她被你找的人强暴,早晨又跳了一回楼,你知道她现在有多疼吗?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她?看看她现在的样子是不是让你满意了?是不是让你心里痛快了?!”
他冷寒的字句一句一句敲在她心头。
黎晶跳楼了?
“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她,你一定会满意,一定会心情愉快的。”黎川拉住她的手腕就将她扯起,往外走去。
白锦被他扯着,浑浑噩噩地往外走。
黎川打开门就将她推了进去,而后开车扬长而去。
一路上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白锦的脑子里依旧一片浆糊,又转不开了。
医院,黎川将车停在一旁,打开车门,命令道:“下来!”
白锦钻出了车,黎川握住她的手,用着蛮力往前走去。
外人看来两人似乎很是甜蜜,可是白锦的脚已经痛得受不了。
重症监护室。
门外有两个保镖看守着,一看到黎川立刻恭敬地叫道:“三爷。”
“太太送回去了?”
“是,按照三爷的吩咐,太太已经回家休息去了。”保镖道。
“看着,不准任何人进来。”
“是。”
黎川拽着白锦就进去了,她一个趔趄,险些撞到了病床边。
黎川掐住她的手,指着依旧带着氧气罩的黎晶:“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看看我妹妹现在的样子。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那些畜生逼着她喝了下药的酒,就当着成跃的面儿糟蹋了她,医生说她大出血,晚来一步就是个死。她死了,其实才最让你满意吧?”
“如你所愿,她现在真是生不如死,以后一辈子都会生不如死!她不会再敢找你茬儿了,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那么飞扬跋扈,让你讨厌了,她以后一辈子都会生活在痛苦里!也不会再有男人敢娶她了!你想要的,你想看见的,都实现了!”黎川按着她的后脑勺,强迫她去看黎晶,“你现在痛快了吧?告诉我,你现在有多痛快?啊?!”
白锦看着黎晶,她疯狂地摇着头,眼泪哗啦啦地流着,却说不出话来。
她所有的镇定在看到黎晶如今的模样与黎川的话后,彻彻底底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