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徐咏欣也不等她回答,便推门进去了。
她哥哥?徐永翔?
她哥不是出车祸死的吗?跟她有什么关系?徐咏欣这么问她,又是什么意思?
白锦一片茫然。
徐永翔是车祸死的,车祸……车祸……
她只觉得脑海里恍恍惚惚闪过一些极为零碎抽象的画面,满目的鲜血,破碎的玻璃……
随即头皮便是抽痛。
她似乎经历过什么……却忘记了……
…………
倘若说白锦每次进来,黎川都是背对她,是因为他面对她时,根本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么,这世间也就她这一个人了。
黎川面对着徐咏欣,昔日温和、信任的样子,已经变得冷若冰霜。
他面前的这个女子,曾经他以为,知书达理、温柔可人,聪慧之极,心是善的,笑是真的。即使拖着一副随时可能会再也见不到明天的身体,她也是乐观开朗的,待在她身边只觉得平和与美好。至少,让你觉得活着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何时,她变得如此心肠歹毒?而自己的感情和婚姻就成了她算计的东西?
她布了一个局又一个局,来离间他跟白锦之间的感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徐咏欣了。
她早就变了,唯有他自己还觉得她始终如一,始终是当年那个跟着他跟徐永翔一起玩乐说笑的纯真女子。
两人相对,唯有冰寒彻骨,不复之前的“温馨”。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不用问了,我都告诉你。”徐咏欣从容开口,“半年前的那晚,你没有跟我上过床。你只是喝醉了,被我拖上床,然后脱了衣服,我又伪造了我们上过床的假象。是我给白锦打的电话,告诉她,我跟你上床了。她果然就信了。”
“你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决绝地要跟你离婚吗?是那天我跟你说去看看她,我告诉她,你最爱的人不是她,她跟夏尔若、简婷一样都是伊涵诺的替身。”
“还记得她跟他儿子都生病的那次吗?你要来看他们,我却发病了。对,你猜得没错,是我故意发病的。”
“你们离婚后,你来我家,去睡觉的时候,她给你打了电话,是我接的电话。我用合成的你跟我求婚的录音播放给她听,让她以为你跟我求婚了,然后,我又删了她给你打电话的记录。”
一桩桩,一件件,她都说了出来,语调如涓涓流水般有格律,如同她那日对着那个小姑娘讲美人鱼的故事。
白锦曾说,美人鱼的故事太悲伤,应该为了自己自私一些。原本,她只想做那条“美人鱼”,为了自己喜欢的人甘愿变成泡沫。但最终,她化身成了一个恶毒自私的人鱼。
黎川听着她所说的一切,只若掉进了千年的冰洞中,冷意一点点地包裹在他身上。
他眼中喷射着无法平息的滔天怒火。
他视为知己一样的人,竟然用了一个局又一个局,将他的婚姻将入了死地。
“在超市的那次,她打你,你也是故意发病的,对不对?”他阴戾地看着她,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是。”她说,“因为我想要跟你跟她彻底离婚,我想要你彻底地抛弃她。她把你妹妹害成那样,如果我再因为她出了什么事,你一定会对她失望至极,最后只能选择跟她离婚。”
她的面容始终是镇静的、平静的,像是在叙述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
“我问你,为什么!”他质问道,脸色铁青,血管凸出,他已游走在暴怒的边缘。
“因为我也喜欢你,因为我也爱你。”她垂着眼眸,只看着地上诉说着,“……因为我不甘心了。她让你那么痛苦,她根本不配再站在你身边。只有我才会让你永远不会伤心,只有我才配得上你……她让你伤心,我只会让你开心,她可以得到你的心,我为什么就不可以得到你的心?为了让你跟我在一起,所以我才想尽办法让你跟她产生误会,让你们再也在不了一块,这样,我才跟你才会有机会。”
黎川握紧了轮椅扶手,与她相处的那些往昔终于破裂、碎掉,再也拼不成一个整体。
手,慢慢地松开。
“你哥那个人吊儿郎当,可知道他有多在乎你吗?不管他去了哪里,我们通电话时,他都会交代一声,让我照顾好你。还把你最近添的小毛病、喜欢吃什么都告诉我。他那么一个大条的人,却在你的事情上格外细心。他以你为傲,不管你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只因为他是这个世上最宠你的人,也是最想要你开心幸福的人。他曾跟我说,你是他最宝贝的妹妹,他都不疼你,谁疼你?他说,你就像老天专门生下来压制他的,让他连个劫匪都不敢当。他说,你跟他就像两个相对立的面,你承载着一切美好,他承载着一切人生的负面词,可他愿意付出一切,让你一辈子都保持着这些美好。如果可以的话,他都愿意把心脏给你,他只想你一直活下去……”
他注视着徐咏欣:“但是,咏欣,你呢?你做的这一切,让他有多寒心,你自己知道吗?你去墓地拜祭他的时候,你看到他那张满是笑容的照片,你还敢亲口跟他说,你还是他妹妹吗?!那个让他愿意把心脏给你,只想你好好活下去的妹妹!”
徐咏欣只一直低着头,黎川幽幽地吐了一口气,转过了轮椅,冷寂的声音传来:“你走吧……以后,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他对徐永翔的承诺已经做到了,让他妹妹活下去。他不再亏欠徐永翔什么了。
至于徐咏欣,此后,他跟她再无联系。
他们,就当不认识了吧。
徐咏欣往外走去,平静非常,几乎让人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她走到楼梯的时候,忽然就晕了过去……
白锦再过来找黎川时,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黎川还一直望着窗外,一身的寂然,看上去萧索孤独了许多。
白锦走到他身后,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在想什么?”
黎川握住了她的手臂:“我们以前的事。”他摩挲着她的手,“想我到底做了多少伤害你的混蛋事,想我们之间到底错过了多少……”
白锦伸手捂住了他的唇,看着他:“我只问你,现在还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黎川握紧了她的手:“我现在这个样子只会拖累你一辈子,我不愿再让你为我受累受苦。我之前冷漠对你,让你走,都是因为,你现在跟谁在一起,不管是江辰,还是皇甫旭,都比跟我在一起要好。”
“如果我觉得你是拖累,我就不会再来找你,这么缠着你不放。”她搂紧他,“……你还是想让我离开你?”
他轻摇头:“是我想错了,也是我做错了。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一步都不会了。我拖累定了你,这辈子我都会拖累你。以后,天天让你帮我洗澡,扶我上厕所,喂我吃饭,我去不了的地方,也会让你背我去。你再如何烦我,都甩不掉我了。”
她对他的情深,他不会再辜负了。
白锦眼泪流着,嘴角却扬起笑容:“你要是说得到做不到,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若做不到,我等你收拾我。”他露出一丝浅笑,侧头吻了吻她的侧脸,“扶我去床上待会儿。”
白锦扶着他到了床边,他顺势一拉她,两个人一同倒在了床上。
黎川半压在她身上,深情地凝视着她。
白锦也凝望着他。
她伸手细细勾勒他的脸庞、眉眼与唇:“我梦见很多次你来见我,说你爱我,然后你就走了,说有人等你。我去追你,永远都追不到。有一次,你好不容易站在了我面前,我去抓你,可还是没有抓到。还好,那些都是梦。我现在真的感谢老天,让你回来了,让我又见到了你。”
只短短半年,她就如僵尸一般浑浑噩噩地过着,唯一支撑她走过来的念头,便是他还活着,他会回来。总算,让她等到了。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黎川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心中亦是情愫泛滥——
他想这么抱着她,想了许久。看着她站在自己面前,他只想把她扯入自己怀中,告诉她,哪里也不准再去。可他不想拖累她,只能忍着一切的心痛与渴望。
“以后,我都不会让你再做那样的梦了。”
他没有告诉她,在他昏迷的那些时候,是有些自带光环的人召唤他过去,那边明亮如春,温暖无比,而他所在的地方却是无比寒冷,无比黑暗,几乎无法忍受。那些人,看不清面容,声音却很熟悉。他走了过去,身后,忽然响起她的声音——
“黎川!”让他猛然停住了步伐。
他回头看她站在他刚刚站过的一片冰冷中,只穿着一条白裙子,面色惨白如纸。
“你要丢下我去哪儿?”她在黑暗中问。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丢下她,是她丢下了他。现在,她终于来找他了。他舍不得把她一个人丢在那么冷的地方,他疾步返回……
如今,他终于又将她搂入怀中,再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他吻住她的唇,一个长长地缠绵地吻铺展开来。
衣服被解开,身体在战栗——
她也在极度地想他。
她微微睁开眼:“你的腿……”
“我想你。”他在她耳边轻语,又吻住了她的唇,顺着她的颈子游走,“我的男人硬件还是在的。”
她脸一红。
……
久别胜新婚,两人又是重归于好,可谓是极致之欢。
白锦感觉自己被掏空了,精疲力竭。她感觉他说的“拖累”还有别的意思,像是他腿如今受伤,便需要她卖力很多。
就算是精神疲惫了,她跟他也毫无睡意。
黎川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低声道:“还满意吗?”
“马马虎虎。”她顿了顿,说道。
“那就再来一次。”他幽幽说道,侧头便吻上了她的脸。
她笑着躲开:“不来了,不来了,我受不了了,还不行?”
黎川又将她拉回怀中,抵着她的后脑勺。就这样抱着她,他就感觉心满意足了。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白锦才问:“你跟徐咏欣都说了什么?”
身后是更加冷峻的沉默,白锦没动,等着他回答。
关于徐咏欣算计她跟黎川的事,她只是知道一两件,但并不是很清楚,她甚至不知道徐咏欣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又想起徐咏欣问她,知道她(徐咏欣)哥哥是怎么死的吗?
徐咏欣为什么要跟她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跟徐永翔根本就不认识,那么徐永翔的死又关她什么事呢?可头疼时,她想起的一些画面,根本不像是幻觉,似乎,她真的见过或者经历过……像是有什么事被她遗忘了。
黎川的声音在她脑后响起,将徐咏欣“交代”坦白的一切都告诉了白锦。
听着黎川说着,她的手便抓紧了床单。
徐咏欣竟然在她跟黎川之间做过这么多的事!
原来是她布局,欺骗自己说,她跟黎川上床了,而自己当时只看到徐咏欣身上的吻痕、满地的衣服,以及半盖着被子半赤果着身体的黎川。自己竟没有半分怀疑地就相信了!如果,她当时亲口问一下黎川,是不是就知道这根本是个骗局!可徐咏欣显然已经十分了解她,掐住了她不愿意失去黎川的死穴,料定了,她不会去质问黎川!
原来,轩轩失踪的那天,她给他打电话听到的是徐咏欣合成的录音。黎川说,徐咏欣曾让他许诺给她一个等她病好了就娶她的空愿望。那时,他们已经离婚了,为了让徐咏欣安心接受手术,他便对她说了这个谎。谁知道,徐咏欣早有预谋!
她听到黎川跟徐咏欣求婚,心又碎了一地,两个人的关系也更加恶化,直到两人生厌。
至于超市的那次……她给了徐咏欣一个巴掌,之后离开,并不知道徐咏欣“犯病”的事情。终究成了他们离婚的“加速剂”。
“你第二天就给我打电话说离婚,是因为我让徐咏欣犯病了?”她心中不在意是假的,如何,他都是因为徐咏欣最后才下定决心要跟她离婚。
千万个都是他的错,从最开始,就错得离谱。
“是因为我伤害了黎晶,又伤害了她,让你失望了?”她心思通透,黎川不是因为要跟徐咏欣在一起才和她离婚,那就是这个原因……
提到黎晶,如她出轨,始终是两个人之间的一根很大的刺。只是从前是一根,如今是两根。刺着她自己,也刺着他。
黎川听到她语气里的低沉,便又心疼了,他双手环住她:“晶晶的事,我们以后一起弥补她。所有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既然,他要跟她重新在一起,那么,所有的事,就让他自己来面对。
他不愿,再让她为他收到一点儿伤害。
白锦转身抱住他,靠在他怀里,又过了一会儿,才讷讷问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跟徐永翔有关?只要想到这一层,她的心就莫名地揪紧。
黎川不知道要如何对她说,他认识的一个个女人,除了伊涵诺,没有一个不是因为他而伤害她的。这次,徐咏欣也是因为他,才设计算计她,而自己还“助纣为虐”,跟徐咏欣一起伤得她遍体鳞伤,他却恍然不知。
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比他更愚蠢的男人了。
“是我的原因,如果我早一些跟她说清楚,也许就没这么多事了。”他声音很低。
他一直揣着明白当糊涂,以为不说明,像徐咏欣那样的女人也会清楚明白。如果他早一些直接跟徐咏欣说明白,掐灭她心中对自己的那一点儿幻想。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他跟白锦也不会因此误会更深。
白锦心中一怔。
看来徐咏欣只是跟她提了她哥徐永翔的事情,并没有跟黎川说过。
徐咏欣到底什么意思?
意识到这一点,白锦反而更觉得不安了……
直到傍晚的时候,白锦才从床上起来,黎川一下也惊醒了,下意识地扣紧她的身:“去哪儿?”
“厕所,一起?”她调皮地笑道。
“嗯。”
没想到他应了。
看她一怔,他坦然自若道:“我早就想上厕所了,你却一直抱着我睡,让我动也不敢动。”
好吧,一起上厕所吧。
黎川卧室的厕所似是专门给他设计用的,就算没人照顾,他自己也可以去。
看到他行动不便的样子,她心里还是很难受。医生说,只能慢慢治疗、慢慢恢复,家属和病人都应该有耐心和信心。只要有一丝让他重新站起的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又把他搀扶回,她才出去。
伊涵诺坐在沙发上发着呆,白锦走过去:“小诺,皇甫旭呢?他走了?”
伊涵诺这才惊醒,带着莫名状的失望:“对,他走了,他说还有事情,稍后会跟你联系。”
白锦还有一些问题想问皇甫旭,他是怎么知道徐咏欣来伊家的,又怎么知道徐咏欣一直在给他们下套、说谎?只能等下次见到皇甫旭再问清楚了。
“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伊涵诺道,“郝叔打来电话说,那位徐小姐怀、孕、了。”
徐咏欣怀孕了?
白锦惊愕地看着伊涵诺:“真的?”
伊涵诺点头:“是真的,医院那边检查出来的,不会有错的。”
“你放心,这孩子肯定不是大凡的,大凡都失踪半年了,她怀孕才两个月。”伊涵诺竖起两根手指头,让白锦不要乱想。
即使真相未明之前,徐咏欣真若怀孕,说是黎川的,那也有六个月了,肚子早就凸出来了。所以伊涵诺还是低估她的智商了。
“她这边给你和大凡下绊子,一见到我,就跟我说,我才是大凡的真爱,就算是瞎子都知道,她在挑拨离间。她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拆散你和大凡,可肚子里却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锦锦,你说这个女人是不是太贱了一些?”伊涵诺还准备再教训教训徐咏欣,让她起码知道知道做人的底线,谁知道她就晕了,自己还要出钱送她进医院,真tmd够让人窝火的……
白锦是知道徐咏欣晕倒被送去医院的事,但她没有告诉黎川。
刨除徐咏欣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其实一大半的原因还是如徐咏欣自己所说——对黎川“贼心不死”,想要趁火打劫,得到黎川的感情。可如果徐咏欣对黎川也爱恋如此之深,算计得简直是侧无遗漏,她又怎么会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即使白锦现在跟徐咏欣已经撕破了脸,或许她并没有意识到,在她深层次的想法里,徐咏欣是跟自己一样的,若是真心地爱上一个人,心中就再也无法容下另一个人了。不管是生活里,还是婚姻里。所以,听到徐咏欣怀了别人的孩子,她还颇是吃惊的。
那么,徐咏欣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又是谁?
“锦锦,你在想什么?”伊涵诺问。
白锦摇摇头:“没什么。”
伊涵诺忽然凑到白锦身上闻了闻,白锦不知道她在闻什么:“怎么了?”
“你身上有纵欲的味道。”伊涵诺眼珠子又在她身上乱转。
白锦只感觉伊涵诺跟女流氓似的,她就离伊涵诺远了些。
“这么快,你们就上过床了?”伊涵诺一怼她,白锦面色微窘:“我去给他倒水。”
伊涵诺跟在她后面:“锦锦,皇甫旭是做什么的啊?他不是搅基的吧?”
白锦惊奇地看向她,想想皇甫旭虽然总跟暮泽黏在一起,但他说过喜欢自己:“他现在是一个演员,他的性取向也应该正常吧。你这么打听皇甫旭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