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六，两人一大清早就从学校里打车去了梧桐路。
“碗碗，你真的要去？”崔媛拉了拉乔碗碗的衣袖。
她指了指眼前的建筑物，“这尼玛也太吓人了，要不咱们还是再找个庙拜一拜吧。”
她知道乔碗碗胆子大，平生最喜欢的就是打恐怖游戏和玩密室逃脱。
但那些都是假的，眼前这可是实打实的杀人现场啊！
血案才过去没两天，警方还在附近勘查，福佳超市周围拦着密密麻麻的警戒线，不时有穿着制服的警察从二人身旁走过。
乔碗碗摇了摇头：“不去庙里了，上次去了也没什么用。”
她昨晚一整宿都在做那个噩梦，早上起来眼底青了一片，整个人头都要大了，耳畔一阵一阵嗡嗡直响，回荡的全是“梧桐路713号”这几个字。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提着的袋子，里面装着满满一兜香火和纸钱。
这是她打车来的路上特意拐去花圈店买的，她准备装作受害者家属，试试看能不能以祭拜死者的名义混进去。
崔媛胆战心惊地望着对面的福佳超市。
超市的门大敞着，门口的台阶上还有未被冲洗干净的血迹，一片一片，斑斑驳驳地粘在瓷砖地上。
“……好吧。”崔媛做了整整五分钟心理建设，一副舍生忘死的神情，“走！”
结果当然是没有能够进去。
警察小哥哥在警戒线外5米远就将崔媛拦了下来，表情严肃地教育她：“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喜欢凑热闹，这种事情是可以拿来娱乐的吗？”
崔媛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说着和乔碗碗一早对好的口供：“我、我们是死、死者家属，就是想来祭、祭拜一下……”
警察听着她脆弱得像一张一触就破的旧纸片般的谎言，简直啼笑皆非：“小姑娘，你先回去练习一下，什么时候骗人不打磕巴了再来。”
“再说。”他又道，“你明明就是一个人，哪儿来的什么‘我们’啊。”
什么？！
崔媛愕然抬头，却见身旁的乔碗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过了警戒线，一路走到了超市大门口。
周围这么多来来去去的警察，竟然没有一个拦住了她，就好像压根没看见她似的。
乔碗碗在超市门口回头，见崔媛站在那里朝她望，还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赶紧跟上。
崔媛脑壳都被吓痛了，一把抓住面前警察的手：“警察同志，你、你你你看看那里，有没有人？”
警察一脸莫名地回头：“哪儿有人啊？小姑娘你别想糊弄我，我今天不可能放你进去。”
崔媛微张着嘴，站在警察身前，眼睁睁看着乔碗碗一步一步，踏上了那些带血的阶梯，走进了超市里。
……
超市里很黑，也很冷，乔碗碗一个人走了进去，觉得崔媛这妞莫名其妙的。
崔媛胆子小，乔碗碗昨天就说了让她别跟来，自己一个人去看看就行，崔媛非不听，说什么自己讲义气，一定要去。
结果大老远来了又不进来，站在那儿和警察小哥哥拉家常。
也许是看上人家制服帅哥了？
乔碗碗一边琢磨着一边往里走。
超市内部被警方简单清理过，地板墙面上的血迹已经淡了。
但气味却并非一时半会就可以消去，被水稀释过的铁锈味混合着血液独有的腥气，在鼻端萦绕不散。
有几个地方被用白色粉笔画出了人形的轮廓，旁边散落着三角形的小牌，是有人死在了这个位置的意思。
乔碗碗抽了抽鼻子，半踮着脚小心翼翼在货架间穿行，皱眉四下打量着。
这个地方和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
乔碗碗觉得自己这半个月的经历挺像是撞鬼了。
但哪怕是被鬼缠上，也要有缠上的理由，自己与这起案件中的所有人素昧平生，乔碗碗想不通，为什么会选中自己？
超市里黑得有点过分，刚才在大门附近时还能有一点外面的光线漏进来，越往里走越伸手不见五指，乔碗碗一不小心踢到了旁边的货架，脚趾头痛得撕心裂肺。
“嘶——”她倒抽一口凉气，小声地自言自语，“警察叔叔怎么都不开灯。”
下一刻，就像是有人听到了她的抱怨，天花板上所有的灯忽然全部亮起，明晃晃的白炽灯照得乔碗碗眼前惨白一片。
接着灯光开始不停闪烁。
乔碗碗的眼前被灯光割裂成了黑与白两个世界，待到闪烁停下，她蓦地发现，一切都变了模样。
虽然她仍旧身处福佳超市，但周身的环境却与之前却已然有了巨大的不同。
空旷的超市灯光刺眼，到处都是血，大片大片，将整个超市氤氲成一片猩红，宛若人间炼狱。
这里仿佛刚刚发生了一场大逃杀一般，货架上的东西四散掉落在地。
摔成一滩的西瓜，被踩爆的酸奶，凌乱的、朝不同方向奔逃的脚印，在静止的超市内渲染出一帧帧惊悚奇异的动态氛围，让人光是看着就忍不住也想拔腿就跑。
乔碗碗也搞不清楚自己是瞬移了还是进了里世界，愕然之际，忽地听到远处传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出于谨慎，她迅速闪身躲进了一旁的男厕。
没过多久，厕所外路过了五个人。
乔碗碗放缓呼吸，从门板缝里偷看着外面的动静。
“直播都开始5分钟了，怎么还就只有咱们五个？还有一个呢？”说话的是一个面容旖丽，身材纤浓合度的高挑美女。
她身旁的男人看起来30岁左右，长着一张温和忠厚的脸：“别急，说不定是新人，还没过完新手教程，咱们先到处搜一搜。”
这两人神情镇定，说话条理分明，对眼前的血腥场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跟在他们身后的另外三人看上去则要慌乱得多。
那是一男两女，两个女孩子年纪很小，还穿着校服，十四五岁的模样，男的则长了一脸痘，厚重的黑框眼镜盖住大半张脸，看着像个资深宅男。
“行吧。”女人不虞地抱怨着，“带新手最麻烦了，一不留神就要被拖后腿。”
“你就是嘴硬。”那男人宽和地笑了笑，似乎与女人很是熟稔，“咱们从进门那边开始搜起吧。”
女人应下，带着那三个畏畏缩缩的人一起，五个人往门口走去。
乔碗碗没有轻举妄动，仍旧躲在厕所里。
这是什么地方，还能算是福佳超市吗？
他们说的“还有一个新人”，又是指什么？会不会是在说她呢？
乔碗碗紧抿着唇。
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逐渐加快的声音。
——不过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虽然她知道自己这个反应有点变态，但这的确就是她此刻内心最纯粹的感受。
也许她的想法有些莫名，但乔碗碗总觉得，自己现在很像是在现实生活中玩真人恐怖游戏。
恐怖游戏，她最感兴趣，也最在行了。
那几人越走越远，乔碗碗正准备推门而出，背后的隔间里却蓦地响起了说话声。
“嗨～亲爱的主播，欢迎来到冥府直播间！”是一道轻快纤细的少女嗓音。
乔碗碗一惊，猛地回头。
身后的隔间门自动打开，一颗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金色圆球正在她眼前上下飞舞。
“这是你的第一场直播，我是你的引渡人孟婆。”金球挥舞着两根长长的翅膀飞到了乔碗碗面前，“现在，给你自己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吧！”
乔碗碗：？？？
“……印度人？孟婆？”乔碗碗听得一头雾水，漂亮的杏眼中写满了迷惑。
而且你真的不是金色飞贼吗？欺负我没看过哈利波特？
金球气急败坏：“引渡人，是引渡人，我是纯血中国人！才不是印度人！”
“你生缘未了，却寿数已尽。”金球没了话家常的兴致，公事公办地说道，“阎王爷特许你加入冥府直播系统，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主播，只要你表现优异，就能捡回一条命，还有机会获得地府永久居留权哦。”
乔碗碗愣了愣。
虽然金球说的话很难理解，但乔碗碗对一切诡异的事消化能力都极强，不过眨眼之间，她就听明白了金球的意思。
那些七七八八的暂且先不提，总而言之，自己快挂了，要加入这个什么系统搞直播，不然就得死。
直播，刚刚经过的那个女人也提到过。
在这种地方做直播？
乔碗碗不禁有些怀疑起看直播的观众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来。
“由于你是第666666位加入冥府直播间的主播，冥府直播办公室特别奖励你进行一次幸运抽奖。”
金球原地一转，一只印着大红色笑脸的黑色抽奖箱凭空出现，重重地落在了地板上：“现在，你可以抽取你的专属奖励了！”
乔碗碗瞥了金球一眼。
在金球的紧密注视下，她伸手探向抽奖箱内部。
抽奖箱里面装了很多小球，乒乓球大小，还会动，在箱子里面四处乱飞，撞得乔碗碗手背疼。
她随手摸了一个，拿出来一看，居然是金色的。
和对面那个孟婆长得一模一样。
“金色的！金色的！”金球尖叫起来，语调十分快乐，“你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黑暗的厕所隔间里忽然炸开了一朵巨大的彩色烟花，五彩斑斓的，煞是好看，烟花余烬落下，变成一条条彩色丝带飘落在地上。
每条丝带上都写着：恭喜主播666666号抽中超稀有级职业加持技能-主播的祝福。
乔碗碗最近经历得太多，对这种有悖物理常识的事情已经麻了。
她拿着丝带问金球：“这是干什么用的？”
金球没回答乔碗碗。
它乐不可支，就跟中奖的是她自己似的：“主播？你来这儿之前也是做主播的？”
乔碗碗迟疑地点了点头：“也能算是吧。”
其实她的正经职业应该是学生，做游戏主播是她为了赚学费搞的兼职。
“行了，快干正事吧。”金球乐完了，忽然收起笑声，语调严肃地道。
一块巴掌大的荧光屏在乔碗碗眼前展开，上面是一个输入框，要求她输入主播昵称。
乔碗碗看了一眼金球，见它没打算给她解释什么，十分识时务地自己走上前去，在屏幕上随手输入了“能吃五碗饭”几个字。
这是她的在某直播网站的id。
金球见状，不由得一愣。
作为高贵的引渡人，其实金球挺看好乔碗碗的。
这姑娘从半个月前进入备选状态到现在，一直挺镇定——金球碰到过不少人还没正式注册就被吓疯了，见到它直接咣咣磕头的也不是没有，眼前的女孩儿应该算是表现优良那一挂的。
再加上运气好，抽中了特殊奖励，之后的发展应该不会差。
这样一来，“能吃五碗饭”这个id……未免就显得太掉价。
看看主播排行榜榜首那几位，什么血夜屠人魔，什么深渊蛇女，什么杀无涯……一听就很有气势。
想到这里，金球咳嗽了两声，提醒道：“夸张！夸张！”
搞夸张一点！取那种让别人看见id就想跪下叫爸爸的名字啊！
非常可惜，金球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说话方式令乔碗碗完全没有领悟到它的意思。
她还以为金球是说她昵称取得太夸张了。
……这金球管得倒是挺宽。
乔碗碗十分无语地望了金球一眼，伸手，将“能吃五碗饭”改成了“能吃三碗饭”。
为了防止金球再出什么幺蛾子，她改完直接按下了旁边的确认键。
一阵金光闪过，一行大字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恭喜冥府直播间666666号主播能吃三碗饭注册成功！】
金球：妈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