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自信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扭头，望着自己身后。

就在boss钱小颖咒骂声落下的那一刹那，古意盎然的景观水潭中间忽然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鸭子,看起来很像游乐园水池里的那种充气玩偶,足有两米多高，扬起的鸭头上顶着一个橙红色的冠。

不,那不是鸭子。

那好像是一只……

充气鹅？

宋自信呆在了水潭边缘。

充气鹅的模样非常简陋，没有毛，身体就是一层脏兮兮的白色塑料皮,身体两侧有两个开了口的椭圆图案,大概是鹅的翅膀，歪歪扭扭的,就像是用记号笔随意画上去的一样。

鹅身上遍布着褶皱，看得出在没有充上气的时候,这只鹅一定是被皱巴巴地揉成一团，塞在了某个灰尘遍布的角落里。

“嘎——”

随着一声粗嘎的叫声，充气鹅诡异地动了起来，一双眼睛闪出星形的红光,精准地锁定在宋自信身上。

宋自信惊恐地大叫起来，无助地拍打着面前的透明隔板。

路人npc看不见充气大鹅,只能看见在水里狂舞乱摆的宋自信,纷纷对着他指指点点，觉得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充气鹅在原地摇了摇屁股，把水面弄得波纹四起。

随即它张开大嘴,露出了一口尖牙利齿。

“卧槽！”宋自信心态完全崩了，“这特么是什么鹅，怎么长这么多牙！”

如果对面的boss会说话,此时的它一定会回答宋自信：“长牙，就是为了吃你呀～”

乔碗碗神情莫测地抱臂站在水池边，看着宋自信胡乱扑腾，他时不时回头看着那只逐渐向他逼近的大鹅，在水里疯狂地游动。

大鹅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冲到了宋自信身后，它伸长脖子，张开大嘴，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宋自信用尽自己毕生的反应速度躲了开去，大鹅没有咬到他身上的关键部位，只是一口咬住了宋自信的裤子，往下一扯，露出了他大红色的花内裤。

乔碗碗幸灾乐祸地捂着嘴笑，做出了每一个软妹看见这种场景时的合理反应：“溢恶～信哥你怎么回事！”

卢氏月被剧情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呆了，一脸愣怔地站在旁边吃瓜。

大鹅对宋自信穷追不舍，宋自信根本就不是鹅的对手，很快，他又一次被追上。

这回他没再能幸运地躲过，充气塑料鹅张开的大嘴已经罩住了他的半个脑袋。

“咝——”眼看着宋自信就要丢掉小命，乔碗碗还是没忍住，倒抽了一口气。

安娜贝尔一看便知乔碗碗身为遵纪守法好公民的老毛病又要发作，开始给她打预防针：“他丫先坑你的，他自己找死，怪不到你头上，你用不着难受。”

乔碗碗没说话，皱着一张小脸盯着水潭里的人和怪。

水潭子现在被封了，她其实有一点点想出手搭救，可惜已经做不到了。

结果没过多久，乔碗碗就为自己此时那一丝细微的怜悯后悔了。

她甚至想轻轻地给几分钟前圣母病发作的那个自己一个小嘴巴，以示教训。

就在宋自信的头被大鹅整个含进嘴里的一刹那，他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巨大的决心，单手在空中一抓，手上多出了一个草绳编织成的娃娃来。

“咦？”卢氏月轻呼出声，“他居然有那个！”

卢氏月周身的肌肉在瞬间紧绷，紧张地注视着水潭中心。

乔碗碗不明就里，好奇道：“那是什么？”

卢氏月咬了咬嘴唇：“那是替身娃娃。”

替身娃娃，一个非常坑的道具，是铃铛鬼市中一个游走的玩偶师鬼售卖的，主播购买道具后即绑定，不可转手。

玩偶师鬼神出鬼没，因此替身娃娃在主播之间是传说级别的物品，十分难得一见。

将替身娃娃身体上的任意部位放到别人身上，娃娃的主人就可以和那个人交换位置。

乔碗碗听完卢氏月的讲解，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全身。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的眼前天旋地转，冰凉的潭水浸透衣服侵入皮肤，乔碗碗整个人泡在了水里。

她抬头，头顶是塑料鹅张开的大嘴。

乔碗碗咬牙切齿。

宋自信差点被咬掉脑袋，此时已经光着屁股浑身湿漉漉地躺在了岸边，看着和自己交换了位置的乔碗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中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卢氏月皱眉看着他，悄悄挪远了两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家伙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宋自信没有注意卢氏月，全神贯注地看着水潭里的充气鹅，心中流动着某些阴暗的希冀。

然而事情并没有朝他想要的那个方向发展。

乔碗碗拳套都已经戴在手上了，正准备拼死一搏暴力拆卸鹅嘴，充气鹅却忽然停下了动作，像是卡住了似的，整只鹅顿在了水潭里。

乔碗碗不由得跟着一愣。

接着充气鹅居然开始后退。

它往后挪了挪，又挪了挪，闭上嘴，歪着头看着泡在水里的乔碗碗。

半晌，它温顺地垂下了脖子，甚至凑过去蹭了蹭乔碗碗的头，用嘴拱了拱乔碗碗头上的白色羽毛。

乔碗碗迷惑了一瞬间，忽然明白过来。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脑袋上插着的白毛：“是因为这个？”

经历过刚刚那惊险刺激的那一幕，直播间弹幕开始疯狂地刷着屏。

不夜酱（鬼怪版）：“怎么了？怎么了？主播安全了吗？”

地狱奶牛：“卧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主播头要掉了。”

三头犬看守员大哥：“boss这是把主播也当成鹅了？”

boss确实是把乔碗碗当成了鹅，而它是一个友善的鹅，从不攻击同类。

乔碗碗回头，朝着宋自信冷笑，在绿水潭中念出了正确的开门咒语。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话音刚落，潭水中间骤然出现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消失后，一道道金色的线条在水中流窜，勾勒出一扇门的形状。

门在水中完整地浮现出来，像放动画片一样朝两边打开。

然后水面就在宋自信和卢氏月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分成了两半，露出一条通往水底的小路。

乔碗碗拎起裙摆，踩在了小路上，下水时矜持的姿态仿佛杨贵妃下华清池。

“告辞。”杨贵妃扬起了她骄傲的小脑袋，沿着小路一路向潭底走去。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水面又缓缓合拢。

直播间弹幕一片都是彩虹屁。

yoyo（鬼怪版）：“主播永远的神！主播掌控全场！”

路人17095：“碗姐牛逼！”

分开的水面在乔碗碗身后缓缓合拢。

宋自信像一条死鱼一样在岸边抽搐着，头上是一道从额角延伸至下巴的伤痕，右边眼睛里都是血，几乎已经去了大半条命，模样狼狈得不像话。

他一面略带嫉妒地看着乔碗碗消失的背影，一面依旧忍不住，露出一个庆幸的笑。

虽然不知道能吃三碗饭是怎么躲避大鹅的攻击的，但还好，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把替身娃娃的发丝沾上胶水黏在了她房间门口的地垫上，要不他现在只怕已经凉了。

这个小丫头片子不知不觉中了招，估计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为什么吧？

任务就让这臭丫头做，积分也让她拿吧，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宋自信这样想着，下一秒，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怎么……”他盯着水面，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怎么会这样？！

分水岭已经合拢，门的图案也已经消失，可水面上的充气大鹅却依旧还在那里，双眼红光闪烁，摇头摆尾地朝宋自信游了过来。

宋自信已经没有多少行动力了，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瘫软在岸边。

不会吧？boss不会上岸吧？

应该不会，水潭边缘有透明隔板阻拦，再说了，boss是一只鹅，怎么能上岸呢？对吧？对吧？

十分遗憾，水潭边缘的隔板在乔碗碗下水后就已经消失，而鹅本来就是可以上岸的。

宋自信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boss一步一步朝他逼近，直到那张熟悉的大嘴又一次出现在他的头顶。

……

乔碗碗顺着小道一路往水潭底下走。

从她完全进入水下的那一刻起，一个大大的气泡就笼罩住了她的身体，让她得以在水底下呼吸。

等到她完全走到潭底，最先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块很大的水幕，上面像是在放水幕电影一样闪过一帧帧的画面。

电影的主角自然就是钱小颖。

这是乔碗碗在这个副本中第一次看到会动的钱小颖，她是个脸色苍白的小女孩，瘦胳膊瘦腿，一脸丧气，一点这个年纪小孩该有的活泼样子都没有。

她背着一个比她人还宽的书包，磨磨蹭蹭地在路上走，身后是1501室的女主人，钱小颖的妈妈。

妈妈正在喋喋不休地对她发出抱怨：“又考这么低分，笨死了，你能不能努力一点！”

钱小颖没接话，头垂得更低。

接着荧幕一闪，里面的画面换了一幕。

这回的钱小颖在家里画画，妈妈手里拿着戒尺，她画一张就撕一张，顺便抽她的手板两下。

“别人的手是手，你的手就是蹄子！”妈妈尖着嗓子骂她，“你看看别人再看看你！”

说着她指了指墙面，上面挂着的是钱小颖从寿寿那里借来的范画。

画面不断闪烁，上面全是钱小颖的日常，而她的日常就是不停地完成妈妈要求的事情，再因为做不好被责骂。

“我的天，这也太窒息了。”安娜贝尔忍不住感叹。

的确，这太令人窒息了，妈妈对钱小颖的要求高到了一种近乎病态的程度，不允许她有哪怕一丁点不如别人的地方。

一旦钱小颖忍不住出口反驳，妈妈就对她非打即骂，打完以后又抱着她的脑袋哭，说一堆“妈妈都是为你好”、“你要体谅妈妈的良苦用心”之类的话，弄得钱小颖愧疚不已，更加认真地完成妈妈安排的任务。

可是钱小颖的能耐就摆在那里，她实在是没办法把自己变成一个完美的小孩。

于是妈妈对钱小颖一天比一天更严厉。

直到某一日，母女二人夜色四合时仍在小区的水潭边坐着背书。

钱小颖背不出，妈妈勃然大怒。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笨的小孩？”她把书撕成了两半，伸出手，在冲动之下把自己令人失望的女儿按在水里淹死了。

水幕电影熄灭，一个东西从后面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等到看清那个东西是什么，安娜贝尔吓得差点从乔碗碗怀里蹦起来：“卧叻个大槽！”

走过来的东西是一个奇形怪状的人偶，身体各个关节用丝线缝制在一起，文倩的头、成昱和寿寿的手、小红和俞旭的腿，木制的身体，胸腔部位被掏空，里面放着一颗正在不断跳动的心。

“太特么猎奇了。”安娜贝尔不愿再睁眼。

乔碗碗倒是没觉得有多吓人，反而觉得这个小鬼有点可怜。

惨兮兮地活了那么点岁数，就算是死掉以后都没法做自己，一心想把自己变成妈妈完美的小木偶。

样子非常惊人的人偶一步一步朝乔碗碗走过来，伸出手，礼貌地朝她挥了挥。

“你是来找我的吗？”人偶钱小颖说。

乔碗碗点点头。

大概是因为第一轮的副本剧情已经走到了尾声，接下去的内容更像是一个过场动画，主要是钱小颖在自说自话，乔碗碗站在一边听着，偶尔附和几声。

很单调的内容，基本上都是在抱怨自己的蠢笨和妈妈的严厉，一直说到最后，人偶钱小颖终于忍不住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这个世界究竟是否是真实存在的，要不然、要不然为什么这一切都显得这么不正常呢？”她用文倩的脑袋流着眼泪。

“他们幸福得那么不正常，而我又不幸得那么不正常。”钱小颖的声音在水底漂荡。

明明大家都住在一栋楼里，可是她的邻居们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家人的爱，就算变成样子恐怖的鬼，家人也一样愿意接纳他们。

可自己即使是在活着的时候拼尽全力，也得不到妈妈一点点真正的关心。

乔碗碗沉默了一下。

确实，一切都挺不正常的，这是一个十三流小说家创造的世界，故事里的剧情生硬又离奇，人物也塑造得单薄如纸。

这个世界似乎只有两面，好到极致和坏到极致。

“你说话啊！”钱小颖不高兴。

乔碗碗只好干巴巴地安慰了他一下：“那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不然她还能怎么说呢？

说你真相了啊小朋友，没错这个世界就是假的，为什么你这么惨呢？因为你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大反派。

要怪就怪自己没投个好胎吧，下辈子别投这种悬疑文了，投个团宠文，四个大佬爸爸争着宠你的那种，把这辈子没享的福都给补上。

乔碗碗没法把这种话说出口，只好抿抿嘴，给了钱小颖一个安慰的眼神。

“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小鬼尖叫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乔碗碗耳边十分突兀地想起了系统提示的铃声，一道金色的附加图出现在她眼前。

【附加题：钱小颖最怨恨的人是谁？】

a.楼里幸福的对照组们

b.宋燕

c.其他

答对：获得神秘奖励

答错：你不会想知道的，嘻嘻

答题倒计时：10s

乔碗碗盯着“嘻嘻”那两个字，眼角一抽。

作者有话要说：令人讨厌的自信哥哥下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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