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左脚先迈入了本宫的寝殿,而本宫不喜欢。”
众人:“……”
寻春下意识低头看一眼自己的双脚,想了想,自己平时是哪只脚先迈步来着?
“公主,公主,奴婢是伺候在您身边的一等宫女啊,就算公主不喜欢奴婢要赶奴婢走,为何用这样荒诞的理由?”
楚意浅浅的掩着唇,打了个哈欠,眼眸清明。
她盯着跪在地上的少女,往事闪烁在眼前。
枕雪,倚秋,饮冰,寻春,她们四个本是她最心腹信任的宫女,枕雪和饮冰更是从小陪伴自己长大。
亡国之时,上京大乱,枕雪假扮为太子妃,替真正的太子妃傅芊芊站出来稳定皇宫,楚意也是那时才知,枕雪是父皇为自己细心挑选的女史,不但聪慧,还负责沟通父皇留下的暗子。
而饮冰战死,寻春自尽,只有胆子最小的倚秋,跟在她身边逃过一劫。
——楚意本以为是这样的。
后来,萧晏还经常用倚秋威胁自己喝药。
她以为倚秋陪伴了自己许多年,是她仅剩的故国故人,可最终换来的,是倚秋捅进自己心口的一刀。
“殿下,倚秋姐姐平时伺候殿下甚是周到,并未做错什么呀。”寻春见到倚秋磕头,不由低声求情。
倚秋哭着求饶:“奴婢自从公主回宫就伺候公主,三年了,如今公主让奴婢走,奴婢离开未央宫,又能去什么地方呢?”
楚意看着她,一字一顿:“当然是从哪儿来,回哪里去。”
倚秋浑身一震,下意识抬起头。
那慵懒的斜倚着床榻的少女,仍旧是倾城容貌,却不似往日的好说话。
楚意漆黑的眼眸闪烁着寒光,仿佛已经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看透。
“公,公主这是何意……”倚秋的声音低了下去。
“饮冰,”楚意摆了摆手,不再浪费口舌,“将倚秋送去贤妃的百花殿,等四皇兄进宫了,交给他处置。”
饮冰霎地从暗处走出,没有任何犹豫的上前,揪住倚秋的衣领便往外拖。
“倚秋……是四皇子的人?”枕雪反应过来。
她回想起来,三年前殿下随太后回宫,四皇子楚昭的母妃贤妃说未央宫人手不够,不能好好伺候公主,便将倚秋赏赐给了公主。
永宁公主楚意,为皇后所出,与五皇子楚曜为龙凤双胎,更是陛下唯一的女儿。
但皇后娘娘性情古怪,身体也不好,加上太后格外喜爱小公主,所以楚意幼时养在太后膝下,直到三年前,才搬到未央宫居住。
因此,公主与皇后并不太过亲近,反而贤妃十分关心公主,公主也待她以诚,敬她为长。
“公主,奴婢只是,帮,帮四殿下打听些公主的喜好,四殿下才好送公主些小玩意儿,四殿下是想对您好,而且奴婢……奴婢从未做过伤害公主之事啊。”
倚秋被饮冰拎起来,便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却还是忍不住低声辩驳。
楚意平日性情温和,对待宫人十分和善,更与她们四名宫女情同姐妹,倚秋以为自己小心求饶,楚意便会心软揭过此事。
毕竟,她的确没做任何对不起楚意的事。
楚意摇头,心道你现在没做,不代表未来没有做。
那一刀,还是很疼的。
“这么说,四皇兄为了本宫好,便可以在本宫身边插自己的钉子?”楚意轻轻地反问。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亡国之后,楚昭不但逃到临江自立为帝,对雍国俯首称臣,还将贤妃立为太后。
而她和楚曜的母亲,皇后顾桑桑,却悬梁自尽,死在了寝宫之中。
有人卖国求荣,扶摇直上,有人却早已成为红颜枯骨,一缕亡魂。
现在母后还在,贤妃,永远只能是一个妃子。
血脉至亲,她护,江山帝位,她也绝不会再让楚昭占有。
倚秋见求饶无用,只能心有不甘的盯着楚意。
她本以为留在楚意身边这么久,最后能帮到四殿下些什么,没想到如今身份暴露了,还一事无成。
枕雪犹豫道:“殿下就这样将她送回去,岂不是便宜了她。”
楚意的眼底掠过一道精光,平静的说:“如她所说,她还没来得及做对不起本宫的事,说不定,她来侍奉本宫,真的是四皇兄一番好意呢,把她送回去便可,其余的不必声张。”
倚秋背后的人究竟是楚昭,还是贤妃?
若是前者也就罢了,若是后者,那这位贤妃娘娘,便是从三年前她还是个刚回宫毫无威胁的公主时,就开始往自己身边安插眼线,还真是心思深沉,深藏不露。
枕雪没再说什么,道:“寻春,你带两人,将倚秋送回百花殿吧。”
“是。”
枕雪看着公主清妩娇艳的容颜,喃喃道:“殿下睡一觉,好像变了许多。”
平时公主温柔善良,虽然聪慧,却过于温和了些,可是这次面对倚秋的求饶,公主居然没有心软。
这样也好,主子长大了,她们这些奴婢也能跟着支棱起来。
伸完懒腰,楚意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觉居然从清晨睡到夜晚,怪不得枕雪差点就叫了御医。
她穿戴好衣裳起身,只觉得神清气爽,身体是从未有过的健康舒适。
“这身体……”
楚意抬起雪白的皓腕,将手攥成拳,感觉精力格外充沛。
怎么会这样?
她从小就体弱,哪怕现在还没有遇刺中箭,便是一场最轻的风寒,都得病上些日子。
可是现在——
楚意惊奇走出寝殿,月凉如水,紫荆绽放,琉璃宫灯映照着庭院内栽种的梨树玉兰,一阵夜风拂过,花香扑鼻,带起朵朵皎洁梨花,如白雪纷纷扬扬落下。
少女扔掉外氅,拾起一片梨花攥于掌心,惊奇的在庭院内奔跑起来。
她的笑容璀璨,眼眸染着泪,像初生的婴儿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要将所见烙印于心。
花是香的,风很轻也很凉,灌入胸口却让她觉得从未有过的畅快。
楚意仰头望着天上悬挂的皎月,忍不住想要大笑。
这宛若新生的自由滋味,她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了。
“殿下这是怎么了?”枕雪抱着薄毯,紧紧地跟在楚意身后,气喘吁吁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