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大厅正上空的缀满了璀璨星辰,宛如黑色绸缎上镶嵌的华美水钻,皎洁的圆月有如精致的蛋白石挂坠悬挂于群星之间,周边映出淡彩的光晕。然而越过那绚烂的星与月,光明之后只剩无穷无尽的黑暗,宛如饕餮永不满足的血盆大口,潜伏于华丽的伪装之下伺机而动。
“嘿,该你了!”一个轻飘飘的声音掠过埃尔维拉耳边,她把目光从礼堂的星空中收回,迎面对上一双黑玛瑙般的瞳仁。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礼堂上空的星星落到了这个女孩的头发上——她有着一头纯金的长发,整整齐齐地盘在头顶,就好似戴了一顶耀目金色桂冠。
“噢——哦——谢谢你——”埃尔维拉眨了眨眼,可是那个金发女孩已经把目光移开了,仿佛自己根本不存在一样。看着她淡然的神色,埃尔维拉甚至有点怀疑对方刚刚是否是在对她说话。
幸而斯普劳特教授略微提高的声音适时打破了这阵令人尴尬的沉默:“——下一个,埃尔维拉·希特斯——”
菲恩在靠后的队伍里对她竖起大拇指,不顾隆巴顿教授的阻拦大声喊道:“嘿,维拉,不要紧张——好的,对不起,教授,我马上就安静——即使我们不在同一个学院,我也会过来找你的。”
“——请坐到这上面来,戴上帽子。”斯普劳特教授说完后指了指礼堂中央的一把木椅和上面那顶看起来皱巴巴脏兮兮的分院帽。
整个礼堂几乎是瞬间安静下来,似乎长桌上的每一个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身上。有几个大胆的格兰芬多甚至放弃了掩饰,直接站起来越过其他新生的头顶寻找埃尔维拉。
埃尔维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迈着大步走上礼堂中央的平台。与此同时,大厅里突然爆发出一阵令人不安的低语。长桌后的学生三三两两靠在一起,隔着精致的高脚杯对埃尔维拉指指点点,每当接触到她的目光后又马上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就好像看到了什么稀有却危险的新奇生物——怜悯、厌恶、恐惧,却控制不住好奇。
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他们会说些什么——那些话她在四年以前就听过无数次。
“希特斯家族的人就跟他们的名字一样不正常……可能是家族遗传的精神疾病,那个女人就很不正常……”
“据说那个幸存下来的女孩是个疯/子,比她那神经质的母亲更可怕……她每天都要喝一种不知名的魔药才能保持正常人的样子……”
“你看了丽塔·斯基特的文章了吗?说真的,她说得很对,没准——这女孩的疯/子母亲就是凶手。或者这个女孩也有问题——你知道——认识希特斯一家的人都说,这女孩不正常,从小就爱说一些很可怕的话……”
“据说她是个怪物——”
“可怜的孩子,为什么不把她送去圣芒戈呢?”
……
玫瑰花丛和知更鸟……盲目的奔跑……诡异的歌谣……干枯凋零的花瓣……玫瑰花瓣玫瑰花瓣——她的尖叫——
够了,停下来。埃尔维拉再一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直视着礼堂大厅顶端的那轮圆月。够了。
想象一下,他们都是没有鼻子的汤姆·里德尔。当看到自己这么一个鼻子完好的人,就会觉得危险又奇怪。她用阿尔伯特教父向来教自己的方式自我催眠。没错,他们还都是秃头……
随他们怎么想,随他们怎么说好了。反正没有什么会比那只该死的知更鸟更糟糕。
埃尔维拉高高地昂起头,如同即将加冕的女王般高傲而优雅地把分院帽戴在自己头上,嘴角扬起报复性的笑容,大大方方抬头直视四张长桌上的一张张陌生面孔。
看吧。既然这么喜欢看,那就好好看着。
“格兰芬多!”分院帽的声音划破了礼堂令人不安的寂静,埃尔维拉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礼堂中就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喧哗。她分不清这是在庆幸她没有分到自己的学院亦或是别的什么——事实上,她什么也分不清了——她真的被分到了格兰芬多——邓布利多和阿尔伯特教父毕业的学院!
先前作为一个十一岁女孩尚未成熟的伪装此刻瞬间消失,她像其他新生一样扔下帽子轻快地往格兰芬多长桌上走去。她看到菲恩在队伍后面手舞足蹈地高呼着梅林的各种隐私物品——从粉色紧身裤到开襟毛衣——丝毫不顾隆巴顿教授越来越低沉的脸色。
她仍然拿不准格兰芬多的学生是否会欢迎她,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局促。但是一个高年级的高个子英俊男生率先站了起来,瘦削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蓝绿色的眼睛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嘿,老兄们,我们有异教徒了!”
显然,这个男生在格兰芬多非常有影响力。在他的带领下,格兰芬多的学生虽然还带着几分迟疑,但还是非常礼貌地鼓起了掌。
“我是乔纳森·弗里克斯(jonathanfelix),四年级。”有着蓝绿色眼眸的男生非常绅士地欠身,深棕色的发丝从耳边滑落,在他微笑时双颊那些小小的雀斑仿佛在跳跃飞舞,这反而使得他的五官更显精致俊美:“欢迎来的格兰芬多——饿了吗,来点勇敢的鲱鱼罐头?”他狡黠地眨了眨眼。
“不了,真正的格兰芬多不是无所畏惧,而是即使怀着恐惧也要往前走。”埃尔维拉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引用了一句书本上的话。说实话,让她吃鲱鱼罐头还不如生吞梅林的内裤。
在她说话的时候,原本坐在附近的格兰芬多学生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一道的缝隙,带着好奇又畏惧的表情看着她。只有乔纳森丝毫不为所动地靠着她坐下:“别在意,他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你知道的——你与众不同。”
“谢谢你。”埃尔维拉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双颊有些发烫,她假装自己正致力于对付一份意大利面,努力不让自己的大脑被那双蓝绿色的眼睛占据。
“艾斯特莱雅·兰普林(estrellalampling)。”
“格兰芬多!”
这一次的掌声比刚才要热烈得多,一个被簇拥着走下长桌。埃尔维拉惊讶地发现她就是刚刚提醒自己的人那个金发女孩,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上带着几分不自在,似乎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
她用黑玛瑙般的眼睛环顾了一圈,非常自然地坐在了埃尔维拉身旁的空位上。全然不顾其它人诧异的目光。
“嘿,你好?”埃尔维拉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自己。
“你好。”她用极小的声音轻飘飘地应了一句,朦胧的眼神飘忽不定。埃尔维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实在是摸不准艾斯特莱雅的态度。
“她有点害羞,对吧?”乔纳森俏皮地笑着打圆场:“对了,那边那个男生,好像一直在向你招手。”
“下一个——菲恩·斯特林——”
菲恩端端正正地坐在木椅上,左手下意识地抓着分院帽的帽檐。他的目光和埃尔维拉在半空中相遇,她知道他们两个此刻内心只想着同一个词——格兰芬多。
“——格兰芬多!”
一瞬间格兰芬多的长桌上响起排山倒海的欢呼。菲恩取下分院帽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学院桌上的人们吹起了口哨。他越过人群径直朝埃尔维拉的方向小跑过来,乔纳森非常贴心地在他们之间让出一个空位。
“裸/奔的梅林啊——”菲恩一把勾住埃尔维拉的肩,力度之大差点让她把刚吃进嘴里的糖浆馅饼又给吐出来。他那双巧克力色的眼睛闪闪发光:“我就知道我俩都是格兰芬多!”
“嘘,”乔纳森故作严肃地指了指四学院用于计分的漏斗,其中一个里的红宝石少得可怜:“其实我们现在是格兰芬少了,不过可千万别告诉他们啊。”
桌子上的人都大笑起来,看向埃尔维拉的目光也不像原来那样充满畏惧——虽然还是不太愿意靠近她——但至少没有把她当成某个随时会爆炸的粪蛋了。
“他们是怎么回事啊?”菲恩不满地扫视着那些退避三尺的学生:“可别告诉我真有人相信那个老女人斯基特的鬼话——我宁愿生吃梅林的丝袜——埃尔维拉是我见过最正常的人。”
“……丽塔·斯基特写的东西从来就不可信。”艾斯特莱雅突然用极轻的声音补充了一句,随后又若有所思地移开了目光。
格兰芬多的学生互相交换着眼神,有几个人认可地点了点头。一个小麦色肤色的一年级新生壮着胆子站起来,大声问了一句:“那么,那些传言是真的吗——就是说你必须喝一种魔药那些。”
“阿尔文,”乔纳森微微皱眉。而菲恩看起来似乎想要给对方来一拳。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我叫阿尔文加尔(alvingale)——我只是想知道——”
“没关系。是的,我确实需要喝魔药。”埃尔维拉平静地说:“如果你在七岁时就亲眼目睹了自己父母的死亡,身受重伤后还被一个油腻腻的老女人逼问自己精神是不是有问题,你也会需要一点点魔药的帮助。”
她从小就知道隐瞒这一点并没有用,而阿尔伯特教父也教会她一套完美的万能说辞,每次都能让对方理亏闭嘴不敢再多问。
长桌上一片死寂。似乎有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没有想到——”阿尔文有些不自在把额头上垂下来的一缕黑发整理好,随后大大方方地朝埃尔维拉伸出手:“对不起。而且我真的不认为你有任何问题,只有真正的蠢/蛋才会相信——”
“——不好意思,那么能否问一下她不喝药的话会发生什么?你管这叫‘正常’?”隔壁桌子上一个斯莱特林的男生站起来大声说道:“我听说狼人也要定期喝狼毒剂,不是吗?”
在他周围,三个学院的学生都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们,带着好奇又冷漠的目光,等待着埃尔维拉的回答。
“那样我会控制不住把梅林的蕾丝内裤塞进你的嘴里。”埃尔维拉回过头冷冷地说。
“记得告诉他内裤是菲恩·斯特林友情提供的。”菲恩阴沉着脸补充。
“啊哈,那么看来你以后得小心点儿了。”加尔文坏笑着说。
“噢,别这样。”乔纳森煞有介事地说:“难道你忘了今晚就是月圆之夜吗,不过也许你还没有学到狼人会在月圆时变身。”他指着礼堂上分能够投影出和外面天气一模一样的魔法天空。
“梅林真的有蕾丝内裤吗?”艾斯特莱雅一脸严肃,甚至有些神经质地皱起眉:“你们是开玩笑的,对吗?”
格兰芬多的长桌上响起一片口哨声和笑声,那个斯莱特林男生气得满脸通红,高傲地背过身子加入到斯莱特林的讨论当中。
“瞧——那是谁!”菲恩捅了捅埃尔维拉,指着一个被簇拥着在斯莱特林长桌上优雅落座的漂亮女孩——克莉丝汀·诺特。她朝埃尔维拉的方向投来一个蔑视的眼神,在斯莱特林众星捧月般的待遇令她苍白的脸容光焕发。
埃尔维拉模仿她高傲的样子,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现在没有什么能够打扰她此刻的好心情了——格兰芬多有人——而且不止一个人愿意相信她而不是斯基特的鬼话,甚至还会替她出头。就凭这一点,她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快乐。
“格兰芬多一年级新生,请跟我来。我是安东尼·麦劳尔斯,变形课教授兼格兰芬多院长。”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慢悠悠地说,似乎对于这件事有些厌烦。他脸上那副金边眼镜闪着冰冷的光泽,盖过那双凌厉的灰绿色眼眸。“请跟着你们的级长去公共休息室。”
“他看起来可不好惹。”菲恩凑近埃尔维拉低声说道。
“确实不好惹,他有个迷人的爱好就是扣自己学院的分数。”乔纳森听见后小声回答:“所以大家私底下都喊他麦劳德(mylord)。”埃尔维拉、菲恩和阿尔文闻言都不小心笑出了声,于是瞬间享受了一道如同被幽灵穿过身子一般的灰绿色目光。唯有艾斯特莱雅在一旁神情严肃,眼神飘忽。
“格兰分少。”级长对着休息室门口的胖夫人说,画像打着哈欠挪开了身子露出入口:“你们要记住口号,大概半个月换一次。”听到口号后不少人都会心地笑了,乔纳森马上露出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
菲恩被男级长领去宿舍了,埃尔维拉和艾斯特莱雅跟着女级长走在最后——其他新生好像都有点怕她。
不知道是这一届格兰芬多女生人数少了还是因为埃尔维拉名声的原因,她和艾斯特莱雅被分到的宿舍就只有她们两个人,以及三张空空荡荡的四柱床。
“看来我真的影响深远啊,是不是?”埃尔维拉自嘲地说,一边打开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扯出一大堆奇形怪状的抱枕。
“他们都害怕你真的会发病。而且你刚刚看起来确实有点凶。”艾斯特莱雅的声音很轻,却丝毫不留情面。“不过人少更舒服。我喜欢安静的地方。”
“姐姐你给我留点面子嘛。”埃尔维拉垂头丧气地把自己扔上床,那堆抱枕被她的动作震得四处飞弹。
她把邓布利多的巧克力蛙卡片小心翼翼地贴在床头,最后看了一眼慈祥的老人:“晚安,艾斯特莱雅。”
“……你可以叫我莱雅。晚安。”
“对不起,你说什么?”埃尔维拉不敢肯定她是不是说话了,因为她的声音实在是太轻。
“……”金发的女孩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不说话了,看不出是生气了还只是真的没有对自己说话。
“嗯……那好吧。”埃尔维拉有点恼火,抱着汤姆猫缩进被窝里,“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