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色被铅色的云层缓缓裹住,午夜的云好似无数层层叠叠飘荡在夜幕之上的鬼魅,张牙舞爪地吞没着黑暗中的一切光明,悄无声息地窥视着大地上发生的一切。最后一丝月光也逐渐淡去,夜空中的鬼魅以埃尔维拉的恐惧为食,无声地狞笑着、膨胀着,让黑暗彻底笼罩这个世界。
等待是一种煎熬。周边是一片死寂,寂静像是一层粘稠厚重的帷幕,把埃尔维拉和乔纳森与现实世界隔绝开来,困在这个由无数阴影组成的怪诞噩梦中。艾斯特莱雅冰凉的金发好似丝绸一般滑过埃尔维拉的指缝,她微弱的呼吸让对方每一秒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命运三女神下一秒就会剪断她的呼吸,让她拥有沉睡在黑暗中。
已经过了多久?菲恩会迷失在霍格沃茨的黑暗中吗?
那些纵横交错的黑暗走廊,那场不短变幻的魔法阶梯,万一有一条路通向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通向另一个只有阴影和鬼魅存在的世界呢?万一艾斯特莱雅的坩埚并不是一个意外,而作为罪魁祸首的那只怪物,那只无数次出现在霍格沃茨异闻里的怪物就潜伏在某一条过道的阴影中,某一个角落的黑暗里伺机而动,蛰伏着,等候着它的下一个猎物呢?
埃尔维拉低头看着艾斯特莱雅宛如熟睡一般的脸,突然感觉到乔纳森有力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她不会有事的。如果真的有人想要伤害她,如果这个房间真的里有什么,还有我在。”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坚韧地穿透了无边无际的黑暗,让埃尔维拉想起故事里那些坚定挡在摄魂怪前面的守护神。
他低声念了一个埃尔维拉听不懂的咒语,周围的温度突然好像初春冰雪消融时一般慢慢回暖。是保暖咒,埃尔维拉回想起来,冬天的时候每一次出门,阿尔伯特教父都会对他俩的围巾使用这个咒语。
“我们会被退学吗?”
埃尔维拉抬头盯着那三幅画像,精灵一般的银发女人恬静地沉睡在画框里的蔷薇花海里。她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自己的魔杖被没收,眼睁睁看着克莉丝汀扯高气昂地使用魔咒的场景,她看见阿尔伯特教父失望的眼神,她觉得自己的胃被灼烧出了一个洞,就像一个无底洞。
她不后悔出来寻找莱雅,她相信菲恩也不会。但如果乔纳森也因为自己和菲恩的缘故被霍格沃茨开除,那她宁愿给自己来一个钻心咒。
乔纳森的声音很轻柔,就像棉絮一样:“我想不会,最多领个禁闭。没有哪个学生没尝试过半夜偷偷跑去厨房,如果真要开除,估计霍格沃茨早就倒闭了。”埃尔维拉瞬间想起阿尔伯特教父在信里跟她提到过的通往厨房的密道,差一点笑出声。
“那艾斯特莱雅呢?麦格教授会因为她违反校规私自熬制魔药而开除她吗?”她把自己蜷成一团,靠在桌子脚上。
莱雅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埃尔维拉回想起那些破碎的书本,里面讲述的全是噩梦的剖析与安眠的方法。噩梦,没错,艾斯特莱雅想要为她熬制驱除噩梦的安眠药——她没办法向对她漠不关心的家人求助,又不愿意让别人得知自己会做噩梦的秘密。魔药课本上就有生死水的配方,可这对于一个十一岁的一年级新生来说还是是太难了,她不得不每天晚上不断地尝试。
埃尔维拉回想起自己还曾经为此对莱雅的隐瞒而发火,殊不知对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的五腑六脏都在因懊悔与内疚而尖叫。
“她也不会有事的,菲恩很快就会回来。”乔纳森揉了揉埃尔维拉的头,故意把她一头微卷的长发揉成一个鸟窝。“别想太多了,要不……这里太安静了,我给你唱首歌吧?”
“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
伦敦桥要倒塌了,
fallingdown,fallingdown.
倒塌了,倒塌了。
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
伦敦桥要倒塌了,
myfairlady.
我的窈窕淑女。”
男生清亮的声音如同涟漪般在黑暗中荡漾开来。埃尔维拉愣了一下,竭力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呃……其实你有点儿走音了,”她想了想,又委婉地补充:“不过……也不是特别难听……吧。”
她一直以为乔纳森什么都会,什么都可以处理好,但没想到他也有不擅长的地方,比如唱歌——他的声音很好听,可是一旦唱起歌来简直却像是一只发疯的猫头鹰在锯小提琴。老实说,这首歌还挺符合他的——伦敦桥要倒塌了,埃尔维拉能够切身从他的歌声里体会到这种灾难。
“好吧,”乔纳森爽朗地笑了:“其实我朋友已经说过我的歌声堪比索命咒,不过我还是想让你也享受一下……那么,你可以唱首歌给我听吗?”
埃尔维拉仔细想了想,虽然唱歌不是她擅长的,但是有乔纳森这么一个反面教材在,她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抱着她哼着一首德语的歌谣,音色好似大提琴一般低沉悦耳,尾音里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她已经不记得那个人是谁,也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了,但是那首歌的每一个单词,每一个音调都好似昨日才在她耳边环绕过一样清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
“einmannleinstehtimwaldeallein
树林里有个小矮人
ganzstillundstumm
平静又沉默
eshatvonlauterpurpureinmantleinum
他有一件紫色的小大衣
sag.wermagdasmannleinsein
它告诉我那个小矮人会是谁
dasdastehtimwaldallein
是谁独自站在树林里
mitdempurpurrotenmantelein
穿着他那紫红色的小大衣”*1
“梅林的胡子啊——这是德语吗?真是了不起……”乔纳森蓝绿色的眼睛突然轻轻一弯:“不过,你有没有听过一句中国的谚语——叫五十步笑百步。”
“什么?”埃尔维拉还在努力回忆零碎的记忆里那个宛如昙花一现般的身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五十什么……”她用了十多秒钟,终于反应过来:“我知道我不擅长唱歌,可是真的有这么难听吗?”她捕捉到乔纳森认真的目光,委屈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如果我们再这么唱下去,估计艾斯特莱雅都能醒过来了——”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突然自房间外响起,两个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还待在一间传说里闹鬼的房间里,身边还有一个不省人事的伤员。乔纳森迅速地抽出魔杖对准门口——
“是我们,我带来了教授,我已经解释过了——”菲恩的声音瞬间刺破了空气中绷到了极点的紧张。麦劳尔斯教授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兰普林小姐在哪里?”他厉声问道:“麻烦让我看一下!”他那双灰绿色的鹰眼扫过埃尔维拉和乔纳森,格子昵的晨衣外只简简单单地披上了一件旅行斗篷。
不等乔纳森多说什么,麦劳尔斯教授已经直接越过他们两个,二话不说蹲在艾斯特莱雅身边探出魔咒点了点她的身子。“她需要立刻去医疗翼,也许可能还要转去圣芒戈……”他用一个捻熟的漂浮咒让艾斯特莱雅稳稳当当地悬浮在半空中,她的金发好似一道由阳光铸就的瀑布般倾泻下来。
“你们几个有没有受伤?”
“没有,教授。请问——”
“学生违反宵禁啦——这群小兔崽子——”费尔奇响亮而又沙哑的嗓门像只聒噪的公鸭一样,他风风火火地冲进走廊里,身上占满了猫头鹰的羽毛:“发疯了,发疯了——先是有兔崽子半夜往猫头鹰棚屋里放了一大堆粪蛋,折腾了我两个小时——现在又有三个人跑出来——”
“可以麻烦你冷静一下吗,费尔奇?”麦格教授恼火的声音打断了费尔奇的抱怨:“麦劳尔斯,那个女孩在哪?她怎么了?”她拉起晨衣的领子大步走进房间,看见埃尔维拉三个人时顿了一下。
“还活着,我暂时没有查到什么永久/性/的魔法伤害,不过肯定还需要专业人士检查。”麦劳尔斯教授抬起头:“斯特林已经跟我解释了大部分,”他看了菲恩一眼:“这可不是件小事,你知道,这间房间。”
麦格教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在一瞬间增加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一倍。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冷静而严厉:“我送那个女孩去医疗翼,”她一挥魔杖,不容置疑地接过漂浮咒,“弗里克斯留下跟我走,我需要听一下你的解释。费尔奇,请你封锁这条走廊。麦劳尔斯,麻烦你把希特斯小姐和斯特林先生送回寝室休息,这件事不能张扬,他们有什么问题明天我会单独再说。”
“教授,请问——”
埃尔维拉感觉自己的嗓子眼干的发疼,干的冒火,声音沙哑得像是另一个人的:“莱雅——还有我们会被开除吗?”她和菲恩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乔纳森走向麦格教授。
“暂时不会。现在麻烦你们跟着麦劳尔斯教授回去休息。”麦格教授转过身,有些不耐烦地再次强调:“什么也不许说,回去马上睡觉。”
埃尔维拉和菲恩交换了一个担忧的、不知所措的眼神,有些无助地看向乔纳森,后者回以一个宽慰的微笑,用口型告诉他们不用担心。
麦劳尔斯教授二话不说推搡着他俩出门,经过费尔奇身边时一股混合着猫头鹰粪便的恶臭扑鼻而来。埃尔维拉不禁回想起之前把他们吓了一跳的那些反常的猫头鹰。
一路上的气氛压抑得让埃尔维拉的胃不停地翻涌,她不住地和菲恩交换眼神,无数个问题在俩人的眼睛里闪过。“不许说话。”麦劳尔斯在菲恩刚刚挪动嘴唇的那一刻便厉声喝道:“什么也不许讨论,安安静静地回去,立刻回寝室睡觉。立刻。”
他把两个人推进休息室的入口,一直目送他们走上通往寝室的楼梯。两道凌厉的目光让埃尔维拉有如芒刺在背,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只能对着菲恩安慰般的目光在心底里互相道晚安。
她以为她会睡不着,会一直辗转反侧直到迎来第二天破晓的第一缕阳光。但是她低估了半夜在霍格沃茨游荡到凌晨两点钟,并且受了不少惊吓所带来的疲倦。
只剩她一个人的亲属显得空空荡荡,寂静无声。窗外浓稠的黑幕裹着无穷无尽的倦意席卷而来,埃尔维拉连旅行斗破都没有力气脱下,在沾到床沿的一瞬间便倒在柔软的被子堆里。
她闭着眼睛摸索到放在床头柜上的小银瓶,冰凉的金属触感稍微唤醒了几丝理智。她庆幸自己没有忘记要喝药,也许是这么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已根深蒂固,已经成为了自己身体的一个本能反应。苦涩难咽的液体滚入喉间,一直滑落到麻木的胃里,一同饮下的还有这个夜晚里发生的一系列怪诞又诡异的事情。埃尔维拉的大脑一片空白,残存的理智也被浓浓的睡意彻底吞噬殆尽。
伴随着舌尖淡淡的苦涩,埃尔维拉淹没在无边无际的睡梦中。
即使是早上的阳光也无法穿透深邃的黑湖,幽暗的深绿色湖水透过斯莱特林休息室的落地玻璃折射出一层一层荡漾的水光,与炉火清冷的光芒汇聚成一支诡异的舞蹈。这里一反常态地喧哗而拥挤,似乎每一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渴望着挤到壁炉旁边,一遍再一遍听说昨晚发生的那一件事。
“说下去,科瑞兹!”克莉丝汀·诺特金棕色的眼睛里染上了几分迫切,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一个调:“兰普林昨晚在那间闹鬼的房间里昏迷了,希特斯和她那群朋友像被巨怪舔过脑子一样半夜跑出去找她,然后呢?”
艾利尔特·科瑞兹灰绿色的眼睛迟疑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声音温和平缓,嘴角不自觉地染上一丝礼貌的笑意:“其实,我想他们确实很勇敢——虽然我本人不太赞同这种做法。据说如果再被发现晚一点,兰普林小姐就会留下永久性伤害了。”
克莉丝汀有些不悦地皱起眉,低头抚摸着她手腕上蛇形的绿宝石手环,享受着旁人羡慕或讨好的目光。她身旁的卡门·兰伯特懒洋洋地把一头长发甩到脑后,左耳的扇形耳饰随着她的动作摇晃。“请问,那间房间里到底有什么?”她摊开手里的《黑魔法的兴衰》,彬彬有礼地微笑道:“你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兰普林昏迷的吗?或者真的有人使用了黑魔法吗?”
“我想不是,我听说只是她的坩埚出了一点意外。”克莉丝汀闻言讽刺地嗤笑了一声,艾利尔特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下去:“具体原因还在调查,据说魔法部已经派了人过来,麦格教授不允许学生说起这件事。”
挤在艾利尔特周围的斯莱特林纷纷发出夹杂着不满和好奇的叹息声。“得了,科瑞兹,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吧。”有人不耐烦地大声囔囔道。“可别告诉我们你喜欢上那一群格兰芬多了。”又有人轻笑着附和:“所以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兰普林到底出了什么事?”
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调笑,艾利尔特只是面不改色地微笑道:“我真的不知道再多了,麦格教授不愿意透露,学校封闭了那条走廊费尔奇没过十五分钟就去巡逻一次。我是在替斯拉格霍恩教授取东西的路上碰巧听见的。”他无奈地摊开双手:“兰普林小姐还在医疗翼,希特斯和她的朋友今天一大早就被叫走了。”
“哦,真可惜。”卡门合上书,淡淡地说:“我本来还想去看看那个房间的。”
“噢,卡门,”克莉丝汀漫不经心地抬手,腕上蛇形手环上价格不菲的宝石蛇眼闪闪发光:“你就不能关心一下除了黑魔法以外的东西吗?比如希特斯的智商?”
“那可比不上你对奢侈品的爱。”卡门不以为然地调笑道:“在特殊爱好方面,我俩半斤八两吧。”
“你说希特斯会不会因此被退学呢,伊丽莎白?”克莉丝汀把头转向身旁一个亚麻色长发的女孩,对上那双碧绿的眼睛。“你又在摆弄这些石头?”
“这些不是普通的石头,是稀有的魔法矿物。”伊丽莎白·考文特不紧不慢地把桌子上各式各样的矿物样本和一小堆纹路各异的石子收拢起来,小心翼翼地装进随身携带的一个小袋子里。她在《稀有矿物及宝石》里夹上书签,斟酌了一下词汇:“我不敢肯定,不过我想扣分和禁闭是绝对躲不过的,看来今年斯莱特林拿到学院杯的几率会翻倍。”
克莉丝汀满意地眯起眼睛,嘲讽地摇了摇头:“太疯狂了,一群疯子。”艾利尔特·科瑞兹闻言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低头收拾好自己的书包,略长的金发挡住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满:“抱歉,我先离开了,五年级今天早上还有天文课。”*[1]
“哦——再见。”克莉丝汀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着,一边转动着蛇形手环寻找着新的目标。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埃文·柯蒂斯身上——他深蓝色的眼睛下印着两片淡灰色的阴影,整个人似乎随着思绪安静地沉没在柔软的扶手椅上。“埃文,我昨晚好像没有看见你,你又去图书馆了吗?”
“没有。”埃文嘴角扬起一如既往的完美的笑意:“我只是顺路去猫头鹰棚屋寄了一封信回家。”
【*[1]:艾利尔特的姓氏“科瑞兹(crazy)”即“疯子/疯狂(crazy)”。克莉丝汀说话时没有避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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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dasmannleinimwalde》
《树林里的小矮人》
einmannleinstehtimwaldeallein
树林里有个小矮人
ganzstillundstumm
平静又沉默
eshatvonlauterpurpureinmantleinum
他有一件紫色的小大衣
sag.wermagdasmannleinsein
它告诉我那个小矮人会是谁
dasdastehtimwaldallein
是谁独自站在树林里
mitdempurpurrotenmantelein
穿着他那紫红色的小大衣
这首歌出自电影《少年汉尼拔》,电影里面注释它为德国童谣,但是我找不到原版,只能直接用电影里面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