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暖暖的淡金色薄纱披散在霍格沃茨城堡的每一个尖塔之上,天边堆砌着层层叠叠的霞云好似被落日渲染过的柔软棉絮。
埃尔维拉踏过地上被石栏杆分割成一个个长方形的金色碎块,看着自己的影子镶嵌在夕阳的余晖当中。那是夜幕降临之前的最后一丝暖意,也是黄昏离去之前的最后一声叹息。
医疗翼并没有想象中的平和宁静,门内庞雷夫人手中盛满了各色液体的瓶瓶罐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门外是满脸怒容的麦格教授和麦劳尔斯教授。在那一瞬间,埃尔维拉还以为麦格教授想起了某条他们三个侥幸躲过的罪状,这会儿正打算给他们的惩罚添砖加瓦。
“梅林的胡子!”麦格教授溢满怒火的声音越过埃尔维拉的头顶:“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大女儿出意外昏迷了,甚至差点失去全部记忆,结果父母只是寄来一大堆金加隆?他们是以为霍格沃茨还缺这点钱替学生治病吗?”
“啊——看这里——‘我们的小女儿发烧了,暂时无法离开前去探望’。”麦劳尔斯教授嘲讽地咂了咂嘴,好似展开一块破抹布一样展开那封信:“看来兰普林小姐的父母对大女儿的关心程度,甚至不如她刚刚认识了几个月的同学。”
“我倒是想告诉他们——哦,是你们啊。”麦格教授终于注意到了呆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几个人,声音稍微缓和了一点。她匆匆忙忙地把一个鼓鼓囊囊的皮袋子塞进埃尔维拉怀里,沉甸甸的重量让后者的脚步打了个踉跄。“你进去的时候麻烦把这个也一并带给兰普林小姐,就说是她父母送过来的,我想她懂得如何自己处理好。”
埃尔维拉早已知道艾斯特莱雅家里不寻常的情况,比如她的父母几乎从来不会像别人一样,每周寄信或者送各种礼物与零食。只有在月末的时候艾斯特莱雅才会收到一封薄薄的信,里面大部分的问候还是出自她的妹妹露娜之手。埃尔维拉和菲恩总是很默契地对此事避而不谈,然后每一次在信里偷偷让自己的家人下次多捎点东西带给莱雅。
然而当真正从麦格教授嘴里听到这一切时,他们还是有一种好像撞破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一般的愧疚感;还有一种莫名的,不甘的愤怒。乔纳森在他们身后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努力掩盖住自己眼底的诧异。
“梅林的刮毛刀——至少他们还送来了金加隆。”菲恩叹了口气,拍了拍埃尔维拉的肩。看着天边的落日被缓缓涌上的黑幕一点一点地吞噬殆尽,埃尔维拉闷闷不乐地接过话头:“我觉得莱雅早就想到会是这样了,不过我们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吧。”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与艾斯特莱雅家人有关的任何事情。为了转移她对那袋金加隆的注意力,乔纳森甚至趁着庞雷夫人不注意的空隙变出了一大群叽喳作响的金丝雀,为雪白的床单增添了几撮金黄色的羽毛。
“我只能隐隐约约记起我的坩埚爆炸了。我太自信了,我确实分不清那两种颠茄……”艾斯特莱雅的耳根微微泛红。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一头长而直的金发少见地垂落在脸侧,所幸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庞雷夫人说明天中午她就能够痊愈并且离开了。“嗯……对不起……”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双手不安地绞着皱巴巴的被单:“是我搞砸了。”
“那可不一定。”那群叽叽喳喳的金丝雀在艾斯特莱雅的头顶围成一个圆圈,好似一个毛茸茸的光环。埃尔维拉狡黠地笑道:“如果你能把费尔奇夜巡的线路图和我们分享一下,说不定就可以将功补过了呢。”
“想都别想。”艾斯特莱雅扬起眉毛,义正言辞地拒绝道:“我可不想第二天发现你们两个把霍格沃茨的厨房搬空了。”
埃尔维拉正想反驳,两个宛如幽灵一般出现的身影却把她还未说出口的话硬生生扼杀在喉咙中。
“我们来迟了吗?”阿尔文怀里抱着一大盒蜜蜂公爵的胡椒小顽童:“艾斯特莱雅——给——我们好不容易才从一个高年级男生手里买来这个——他还挺不情愿的呢。”
“还有这个,”塞缪尔脸上露出圣诞老人掏出特大号玩具时的笑容:“蟑螂串,蓝莓口味的——不过得记得防止它们逃出盒子。”
“还有我的——你今晚要喝的药。”庞雷夫人怒气冲冲地拉开床帘,把一杯热乎乎的药水放到艾斯特莱雅的床头,扭过头不耐烦地看着床边的五个人:“不许喧哗!探病时间到了,出去,出去!”
——
小兔崽子:
我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三封吼叫信,但是麦格教授告诉我你们在惹祸的同时也救了兰普林小姐一命。虽然如此我还是不得不说你们的行为就好比一窝发疯的炸尾螺,我真庆幸霍格沃茨没有给我送回来我教女的一根胳膊或腿。总而言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希望你在写论文作业的时候也能像你揭发克莱迪恩的罪行一样用心,我以前从未发现过你在这方面有写作天赋。
你一定要注意远离所有克莱迪恩家族的人,无论是纯血还是混血,随时保持警惕,尽力避免任何形式的接触。如果克莱迪恩对你还有任何举动,记得立刻写信告诉我。
又及:不要吃太多糖果,分一半给兰普林小姐。偶尔向高年级的学生请教一点自我保护用的恶咒也无伤大雅。
教父
阿尔伯特·威斯克
——
“不是吼叫信!感谢邓布利多——感谢梅林——”埃尔维拉兴奋地抱住身旁的艾斯特莱雅,一头五黑浓密的长卷发随着她的动作在身后飞舞:“还有糖果!你能相信吗——我真的——真的不敢相信——”
“我不明白。”菲恩可怜巴巴地捂住自己脆弱的耳朵——就在三分钟之前,来着斯特林家族的两封加急吼叫信从天而降,斯特林夫妇的怒吼声响彻整个礼堂,就连教师席上的弗立维教授都忍不住躲在烛台后面偷笑。“为什么只有我遭殃?为什么你们都没有收到吼叫信?”
埃尔维拉喜滋滋地拆开猫头鹰刚刚扔在她面前的包裹,来自蜜蜂公爵糖果店的各色零食堆满了整个盒子——其中有一款彩色的软糖在不断地变幻着形状,她暗自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在它们变成灰色骷髅头的时候吃下去。
“梅林的腋毛——”菲恩指着埃尔维拉,又看看一旁若无其事地喝着南瓜汁的艾斯特莱雅,痛苦地哀嚎道:“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一个能有金加隆,另一个还有糖果——只有我拿到的是吼叫信!”
“还是两封吼叫信。”艾斯特莱雅淡淡地补充。自从经历了废弃办公室的那一件事之后,她面对埃尔维拉和菲恩时明显地放开了不少。至少从以往因为一句微不足道的夸赞就会面红耳赤而转变成如今腼腆内敛的微笑,甚至会偶尔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噢——你头顶还沾了点吼叫信的灰烬。”
“梅林的痔疮!”菲恩痛苦地抖落头发上沾着的星点灰尘。克莉丝汀·诺特在斯莱特林的长桌上惟妙惟肖地模仿着菲恩刚刚收到吼叫信时惊慌失措的模样,尖酸刻薄的笑声似乎能够穿透喧哗的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劳长桌,恶狠狠地扎进他的耳膜。
“别担心,哪个格兰芬多在毕业之前没有收到过吼叫信呢?”乔纳森弯起眼睛坐到菲恩身旁,“这可是我们的一个绝妙的风俗。
菲恩猛地抬起头,就像溺水的人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你也收到了吗?”
“没有,看起来我的运气还不错嘛。”
“为什么!我不相信!这是为什么!”
“麻呱(瓜)有一句话肿(怎)莫(么)说的来着,”塞缪尔一边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盘子里的烤牛排,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沃(祸)不单行,对,沃(祸)不单行。”一旁的阿尔文一脸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哦——你就不要打击菲恩了,别忘了他还有检讨和禁闭了,太惨了。”他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据说还是整整一个星期,真是太让人心疼了。”
“我要空手对付你的裤子拉链。”菲恩举起双手威胁道,阿尔文赶紧低下头查看:“呃——等等——不对——校服长袍哪来的裤子拉链啊——”
“那我就把米布米宝的芬芳汁液倒进去,如果不想断子绝孙的话,你俩以后可要给我小心点了——”
这句话让埃尔维拉差点被嘴里的焦糖布丁呛到,乔纳森在一旁贴心地拍着拍她的背给她顺气。艾斯特莱雅则是紧紧地抿起双唇,一副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出声的模样。
埃尔维拉好不容易从焦糖布丁的死亡线上挣扎回来,却听见格兰芬多长桌的另一头爆发出一阵不小的骚动,有几个低年级的学生甚至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有些诧异地抬眼望去,却发现一个火红的物体如同格兰芬多的旗帜一样悬在餐桌后方的上空中,就像初升的太阳一般耀眼——那是一封吼叫信,竟然又有人收到了吼叫信。
“快看——那个是——是克莱迪恩——”艾斯特莱雅掩饰不住声音里的诧异。埃尔维拉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望去,果然发现了满脸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雷欧·克莱迪恩,周围的学生都非常识趣地和他拉开了距离。
“怎么回事?他怎么啦?”菲恩的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感谢梅林的anus——我可以理解为这是报应吗?”
“雷欧·克莱迪恩——”那封吼叫信上附着的魔法显然要比菲恩收到的强大得多,格兰芬多长桌上的高脚杯和陶瓷碟子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颤抖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个低年级的女孩甚至捂住耳朵跑到了桌子的另一头。
“别忘了你哥哥是怎么进入阿兹卡班的!”
宛如平地惊雷般的咆哮狠狠地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尽管只有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鸦雀无声——不仅仅是因为这封信惊人的气势,更是因为里面所包含着的信息。嗡嗡的耳鸣和隐隐的刺痛在埃尔维拉的耳膜上层层荡漾,那一声怒吼似乎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雷欧·克莱迪恩脸色惨白地凝固在原地,琥珀色的瞳孔里溢满了震惊——甚至还有几丝疑惑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就连其他三个学院的长桌也渐渐安静下来,互相打听着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狂奔的戈尔工啊,他是得罪了什么人吗?”震惊之余,埃尔维拉心底情不自禁地涌起一层报复性的愉快的浪花。即使今天晚上还有禁闭和检讨,她依然觉得这是有史以来最幸运的一天,简直就像喝了福灵剂一般走运——阿尔伯特教父非但没有计较她闯下的祸,还给她送来了糖果;而克莱迪恩则收到了有史以来最生猛凶残的吼叫信。
“他还有个哥哥在阿兹卡班?天哪?这是犯了什么事?”从阿尔文的表情来看,他几乎要和塞缪尔一起鼓掌叫好了。“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埃尔维拉父母的事,却没有人知道他哥哥是个罪/犯啊?”
“克莱迪恩家族很特殊……它太大了。克莱迪恩的成员不仅仅与巫师结婚,也与麻瓜通/婚,他们家族的企业和势/力在魔法界和麻瓜世界都很有名。”乔纳森耐心地解释道:“拥有这个姓氏的人很常见,既有麻瓜也有巫师——据我所知斯莱特林就还有一个,所以一般人都不会想到把他们联系起来。不过,话说回来,我似乎也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事……”
“克莱迪恩家族……”埃尔维拉突然想起阿尔伯特教父再信里的叮嘱——远离所有克莱迪恩家族的人——这真的仅仅是因为雷欧·克莱迪恩对自己做的那件事吗?他又在今天收到这封令人不解的吼叫信,真的只是个巧合吗?还有他对自己莫名的而已到底从何而来?安娜贝尔·克莱迪恩是否也是另一个巧合?
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乱,她甩了甩一头长发,企图拯救自己已经成为一团乱麻的思绪。她开始有点羡慕拉文克劳们的头脑,她现在迫切需要一个聪明的脑子来挽救一下这些像毒触手一样混乱纠结的线索。
吼叫信的灰烬在地心引力的诱惑下如同雪花一般飘落,纷纷扬扬地洒在长桌一片狼藉的餐盘之上。雷欧·克莱迪恩缓缓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狭长的眼睛里布满了冰冷的阴霾,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层。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猛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几个被他碰掉的高脚杯在地上无力地翻滚着——这时埃尔维拉才发现他的右手一直紧紧地握着腰间的魔杖。他撇下礼堂大厅里的窃窃私语与好奇的目光,留下满脸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的一年级新生,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门口。
“我觉得……嗯……有些奇怪。”艾斯特莱雅悄悄地捏了捏埃尔维拉的手掌,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我今晚去图书馆查一查旧报纸,也许能发现些什么。”
“我能鼓掌吗?我现在热烈鼓掌会不会不太好?”菲恩喜滋滋地开口:“啊,不对,我还想要来点费力拔烟火好好庆祝一下这个美妙的日子。”
俗话说得好,没有救世主的日子是无聊的,就连斯莱特林的两个男生为了年级里最漂亮的伊丽莎白·考文特决斗这事都能被津津乐道一整个星期。而在麦劳尔斯教授一天三篇论文的高压之下,这些日子几乎已经上升到了无聊又痛苦的地步,生性好动的格兰芬多们更是无法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
在飞快地接受了自己学院失去的那两百分以后,格兰芬多的学生们开始对那天晚上的事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即使麦格教授已经严令禁止谈论,也无法抑制住他们在学校的走廊或者是公共休息室的门口拦住埃尔维拉他们津津有味地问上一遍又一遍。
尽管魔法部知名的魔法法律执行司成员克莱尔·汤普森(clairethompson)已经和霍格沃茨的教授一起再三确认过那间办公室的安全,但麦格教授还是选择把它牢牢地封锁起来,不允许任何人接近。这件事被以各种版本传播出去,大多数人只把它当作某种疯狂的午夜冒险——斯莱特林则是对错加以嘲讽与蔑视——唯有格兰芬多的学生坚信那间房间里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怪物,并把他们视为勇者一般的存在。
如今这件事在格兰芬多的口中,已经从埃尔维拉给出的真实版本发酵成为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艾斯特莱雅独自熬制魔药与藏在办公室里的女鬼(也有不同的说法,比如博格特和吸血鬼,甚至还有狼人)对抗,不料对方过于强大,导致坩埚因意外爆炸而两败俱伤。她的队友埃尔维拉和菲恩直到后,非常聪明地拉上了乔纳森前去支援。经过又一番惊心动魄的搏斗之后,他们为了救艾斯特莱雅而失去了抓捕怪物的最佳机会……
不管他们三个走到哪里,总是会有格兰芬多以敬佩和好奇的目光偷偷地打量着他们。这种情况一只持续到拉文克劳的艾伦·霍特在一天的草药课上对着艾斯特莱雅激动地喊出:“噢——我的智慧之女神,汝不仅把吾从黑暗之触手下无私地拯救出来,如今甚至英勇地与冥界之魔物搏斗——无上的智慧与勇气的结合!请允许吾与你共同拯救霍格沃茨于黑暗之灵的邪恶统治之中。”
自此以后,只要有谁提前这一件事,艾斯特莱雅就会眼神飘忽,一言不发,直到对方识趣地放弃。就这样持续了不短的时间她才终于浇灭了几分格兰芬多的好奇之火。
一直到十一月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笼罩住霍格沃茨的城堡,人们对于圣诞假期的期盼与喜悦才最终盖过了这件事的风头。而这个时候那些无穷无尽的禁闭和检讨也终于走到了尽头,埃尔维拉非常庆幸,至少她不需要再和菲恩每天熬夜恶补麦劳德惨无人道的论文了。
“嘿,下雪了。”一个湿乎乎的雪球打在埃尔维拉金红相间的格兰芬多羊毛帽上,冰凉的碎雪从她的脸颊上滑落。阿尔文站在被白雪覆盖的中庭里,挑衅似的朝她扬起手中的下一个雪球:“别傻站着,来一场格兰芬多的决斗吧?”
埃尔维拉呼出一团白雾,毫不留情地把一大团雪球往阿尔文脸上招呼。不料身后的菲恩措不及防被塞缪尔投过来的两个雪球正中门面,后者炫耀一般地露出了招牌式人畜无害的天真笑容。
菲恩一边高呼着梅林的各种隐私物品,一边和埃尔维拉左右开弓地回击着对方激烈的攻势。帽子被打落,围巾纠缠成乱七八糟的一团,长卷的黑发里、凌乱的短发里夹满了冰凉的雪花。
“别忘了那边还有一个!”阿尔文把一个雪球送到了一旁津津有味看好戏的艾斯特莱雅身上,后者优雅地一挥魔杖,一大串雪球好似子弹一般自动飞向一脸震惊的阿尔文和塞缪尔,瞬间把他们淹没在雪花中。
“这不公平!她怎么什么魔咒都会啊?”
埃尔维拉和菲恩放声大笑:“这招太强了!莱雅——你真是个天才!”
“就是乔纳森在医疗翼召唤出金丝雀的那个魔咒,”艾斯特莱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依旧有些不太习惯受到他人的夸赞:“嗯……但是我只学会了这么一点点。”
“一点点!”阿尔文和塞缪尔再雪团里挣扎道:“她居然管这叫一点点!那我们的算什么,一丝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