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颂歌的最后一个音符在日升日落中消散,冬青花环上的最后一束檞寄生也在节日的尾声里枯败,然而连绵不断的风雪却并未因圣诞节的离去而结束,英国迎来了近十年来最寒冷也最长久的一个冬季。
克莱尔·汤普森的一袭红裙与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格格不入,裙装柔软而贴身的绸缎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躯,薄裙之下完美弧度即便在这片极寒中也能令人浮想联翩,裙裾上精致的荷叶边随着她优雅的步伐摇曳生姿,在这片冰天雪地中如同一团炽热的火焰般盛开,又如美神滴落在纯白丝绸上的一抹殷红血滴。霜雪无法阻挡她对红色的偏爱,亦如凛冬无法掩藏她那令人血脉贲张的魔力。
克莱尔迎着风雪停留在一扇毫不起眼的黑色木门前,门上既没有把手,也不见门铃,唯有仔细观察才能隐隐看见木门中央镌刻着的双蛇神杖图案,设计出这扇怪异木门的主人仿佛根本不打算让任何人使用。但她知道在英国乃至是欧洲魔法界里还有无数扇类似的“门”,只不过它们都被施加了特殊的魔法,只有当门的主人愿意让它们出现时,他人才能看见它们的存在。
她闭上双眼,及时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把所有思绪都封存在脑海中最隐蔽的角落里。虽然对方的行事风格向来低调温和,但克莱尔很清楚“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也很明白自己并没有能力承担探究对方秘密的后果。
霍克先生曾经把他们比喻为一张无形的巨网,绵密的丝线遍布魔法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看不见的蛛丝;与其说这张巨网笼罩着整个魔法界,倒不如说是这个魔法界建立在这张巨网之上,任何人和物在这种隐形的网中都无所遁形,正如他们的箴言——“有言必有知”。一旦得知了他们的存在,就等于落入了织网者的眼中,成为掉进蛛网陷阱无法逃脱的飞虫;对他们了解的越多,便被无形的蛛丝便缠绕得越紧,在这张层层叠叠的巨网中陷得越深;最终要么成为这张巨网的牵线傀儡,要么成为捕食者的盘中餐。
但也正因如此,他们才配得上成为塔尔塔洛斯的目标,而不是像核心圈那群丑陋的怪物一样仅仅是需要清除的障碍。克莱尔殷红的唇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抬手轻叩门扉,但黑色的木门悄无声息地自动打开,露出一条狭长而昏暗的长廊,如同一道无声的邀约。
她毫不犹豫地走入门内,顺着长廊来到一间明亮且宽敞的房间。房间尽头的大理石壁炉中燃着明媚而温暖的魔法火焰,带着些许松香气息的暖意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昏昏欲睡,又能驱散风雪的寒意。墙壁两侧整整齐齐地排放着无数列大小与款式都完全一致的雕花落地木书柜,这里的主人不仅一丝不苟把数不清的书籍、档案与资料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安放在各个书柜上,还严格地按照颜色的类别把它们排列齐整,就连每一份资料的大小厚薄也必须保持一致——克莱尔觉得这个房间简直就是一场来自强迫症患者的视觉盛宴。
然而整个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伫立在壁炉前面的黑发男人,跃动的火光勾勒出他如大理石雕塑般完美无瑕却不带任何温度的五官;那双不怒自威的淡琥珀色眼眸深邃而锐利,仅仅是目光的短暂接触便能让人感受到无形的压迫,宛如直视一头正在狩猎的雄狮。
“请坐,汤普森小姐。”男人朝着克莱尔微微欠身,一杯温热醇香的红茶自动飘落在她手边的桌子上。虽然男人的举止言行都像一位真正的绅士般礼节周到,但他的话语里却没有丝毫温度,“或许我更应该称呼您为——刻耳柏洛斯。”
“只要你喜欢,阿尔伯特,你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克莱尔举杯抿了一口茶水,唇角弯起一道甜美的弧度,“这么多年了,只有你一直记得我喜欢在红茶里加七分糖。”
“我一向认为省略掉不必要的寒暄能够让双方的时间更有意义,汤普森小姐。”阿尔伯特·威斯克冷淡地看着她,“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被外界知晓,您可以放心提出此行的目的。”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不解风情,怪不得这么多年来你依然是孤身一人,丽塔·斯基特还以为你是对我旧情难忘呢。”
克莱尔灰棕色的眼眸如同笼上一层水雾般迷离又朦胧,她的一个眼神曾经让魔法部里的男人前仆后继。然而站在在她对面的黑发男人仍然像座冰冷的雕塑般不为所动,淡琥珀色眼眸中唯有不带任何情感的审视。
“算了,我为什么要和一个凭实力单身了十八年的男人谈这些呢,你向来……”虽然早就预料到了对方的反应,但克莱尔还是忍不住自嘲地叹了口气。不过她也并不急于一时,既然阿尔伯特一直都未曾忘记她的口味偏好,那就说明自己仍然有很大的机会。
“好吧,如你所愿。”克莱尔浅浅地勾起唇角,在一下刻又变回了威森加摩法庭上那位严谨而又不失圆滑的审判员,“向伟大的赫尔墨斯神献上无上的敬意,我们此行是想表达我们的诚意,与您建立友好的合作关系。”
阿尔伯特用指关节轻叩木桌:“我为什么要和企图带走我教女的人合作?”
“如您所见,如今我们面临共同的敌人,仅凭你我单独的势力都无法彻底阻止核心圈,在对待他们的问题上我们有着一致的目标和利益,合作是一个双赢的选择。”克莱尔微微一笑,“况且,您也知道,希特斯小姐对我们而言同意有着重要的意义,我们与您一样都会竭尽所能保护她。”
“保护?”阿尔伯特冷冷的说,“弥斯特·芬格提前几个月费尽心思混进霍格沃茨,又这么凑巧的在我的教女被袭击时出现,顺理成章地把她带出学校。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相信这一切只是个巧合?”
克莱尔唇角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一瞬,但很快便面不改色道:“我承认我们此前确实藏有私心,对此向您表示诚挚的歉意。但是我们保证芬格小姐从未想过伤害您的教女,我们只是在保护她的方式上出现在一些小小的分歧。核心圈才是一直以来真正想要伤害她的人,不是吗?”
“在保护我教女的方式上,我们确实存在着不小的分歧,”阿尔伯特唇角扬起淡淡的弧度,他的笑容像凛冬的风雪一样寒冷,“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清理掉任何试图把她置于危险当中的人。如果你没有足够的筹码来支付这笔交易,那就等一切结束后再去阿兹卡班为弥斯特·芬格料理后事吧。”
克莱尔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避开对方眼底冰冷的敌意:“即使您这一次有办法阻止他们给您的教女冠上莫须有的罪名,但您能保证她可以从威森加摩平安无事地出来吗?您能够保证不会有第二场‘意外’,第二场‘审判’吗?您能保证八年前希特斯夫妇的惨案不会在她身上重演吗?我们都很清楚魔法部是他们的地盘,也很清楚他们的手段,他们永远不会罢休,落入他们手中的人即便不死也会脱一层皮,就连一个公道都无法讨回。”
阿尔伯特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虽然还未得到确切的结果,但克莱尔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即使您成功保住了希特斯小姐,但是您能保证科瑞兹家的那个男孩能够全身而退吗?您能保证诺特家那个目睹了一切的女孩不会成为下一个牺牲品吗?”
阿尔伯特的指关节轻叩桌面:“所以……你们的筹码是什么?”
“我们可以保证埃尔维拉·希特斯能够平安无事地离开威森加摩,同时在这件事上隐瞒艾利尔特·科瑞兹的存在和参与,并且让克莉丝汀·诺特重新回归她的正常生活,最后……我们会让让核心圈在短时间内都无法再顾及您和您的教女。”克莱尔微笑道,“只要您愿意和我们合作,放弃对弥斯特·芬格的指控,并且在合作期间内不干涉我们的任何行动——当然,这些行动并不会涉及您的利益和您教女的安危,只会带来一点小小的混乱。”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在上一个圣诞节和罗马尼亚外交会上制造的混乱持续登上了整整一周《预言家日报》的头条,而我不得不为此收拾残局。”
克莱尔把杯中已经变冷的红茶一饮而尽,面不改色地微笑道:“很抱歉,我们保证这一次会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干净。”
“记住你们的承诺,”阿尔伯特用指关节轻叩桌面,“无论你们想要做什么,都不能染指霍格沃茨。”
克莱尔点点头:“在我们的合作期间内,当然。”
“想要完成这笔交易,你们还差最后一个筹码。”阿尔伯特平静地看着她,“即便是召唤芭芭雅嘎的凶手,也没办法事先确认女妖具体在哪一天和哪一个时间点进行袭击,又是在何种情况下动手。但弥斯特·芬格不仅提前清楚这一切,还能策划出这场‘巧合’,在最恰当的时间和地点出现在我的教女面前,把她带出学校。但是,”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片刻,“如果你们真的拥有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那么肯定也会预知到艾利尔特·科瑞兹的存在,芬格的行动也不会因为他的干涉失败。所以……是谁告诉你们这一切的?”
“霍克先生预料到您会提出这个问题,”克莱尔勾起唇角,如实说道,“他让我转告您——对方是一位来自远方的故人,您可以在您的教女身上找到答案。”
“我明白了。”阿尔伯特微微颔首。他的措辞客气周到,语气却冷淡疏远:“交易愉快,愿赫尔墨斯庇护您。”
“能够与您合作是我们的荣幸。”克莱尔展颜一笑,朱红的唇如火焰般耀目。她并没有马上离开,反而朝着对方微微探身,红衣下令人血脉贲张的窈窕轮廓展露无遗,“既然公事已经完成,那么我可否有这个荣幸邀您探讨一下你和我之间的私事?毕竟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能够像今天这样独处的机会了——你说对不对,阿尔伯特?”
“你说得对,我们之间确实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阿尔伯特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用指关节轻叩桌面,青瓷茶具在魔法的驱使下自动为克莱尔盛好一杯茶水。随后他把冒着丝丝白烟的茶杯推到对方面前,淡淡道,“喝杯茶再走吧。”
杯中的液体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淡绿色,水面上的白烟扭曲成古怪的形状,这很显然根本不是什么“茶水”,反而有点像霍格沃茨魔药课上那些能让坩埚炸开的失败品。但克莱尔很清楚阿尔伯特不会做出当着她的面邀请她喝下毒药的事情,她回想起先前那杯七分糖的红茶,脸上精致无瑕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呢,阿尔伯特。”
“博金—博克店里有一种很特别的魔药,名为‘睡美人’。它可以让服下它的人在一小时后陷入不可逆转的沉眠,唯有服下特定的解药才能苏醒。这种魔药无色无味,但是入口带有微甜,糖是最好的掩护。”阿尔伯特看了一眼身后的落地时钟,“你现在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喝下解药,请吧。”
克莱尔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茫然与无措。但她唇角的笑容仅仅凝固了片刻,很快又恢复了自若的神色,用那双水雾迷离的灰棕色眼睛看着对方:“果然没有什么事情能逃过你的眼睛,不愧是我爱上的男人。”
“替我转告阿弗莱克·霍克,这种把戏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阿尔伯特唇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知道他想利用你的身份来拖延时间,以便你和你带来的人能够用魔法定位这个入口,但这些都是徒劳。”
“那你有没有想过是我主动选择来见你的呢,阿尔伯特,我亲爱的前男友?当年你甚至没有正式和我分手。”
阿尔伯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雕塑般的面容上不带任何情感:“‘前男友’,真是个令人遗憾的过去式词语。你还有三分钟的时间。”
“你一直都没有变,阿尔伯特,永远这么理性,这么固执,又这么残忍,一点都不像一个格兰芬多……但谁让我偏偏就是爱上了你的这一点呢。”
克莱尔微微一笑,坦然地把茶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甚至还炫耀般地朝对方展示了一下干净的杯底。她平静地转身离开地,步伐一如既往的从容而优雅,如同一朵摇曳生姿的红玫瑰,消散在纯白的风雪当中。
“我们的故事不会就此结束,我很期待我们再次见面的那一天。”
埃尔维拉本来以为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去威森加摩接受审判更糟糕了,但斯蒂芬斯带来的草莓奶油派成功刷新了她的三观,让她真切体会到什么叫“雪上加霜”。大团大团甜到发腻的奶油仿佛随时准备灼穿她脆弱的胃,让她的肚子每走一步都翻江倒海,埃尔维拉虔诚地祈祷自己不要因为“在威森加摩审判中吐出一大堆未消化的奶油草莓派扰乱法庭秩序”的原因被关进阿兹卡班。
“希特斯小姐,你还好吗,是身上的伤口复发了,还是不太适应飞路网?”
一双有力的手稳稳地接住了刚刚通过飞路网进入魔法部大厅的埃尔维拉,并贴心地避开了她手臂上的伤口。女孩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熟悉又明媚的孔雀绿眼眸,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见到了另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惊讶与疑惑让她一时间忘记了回应对方的话语。
“这么快就不记得我啦?”身穿傲罗制服的年轻男子浅浅地笑了起来,“也对,你那天晚上受了那么重的伤,能够撑到我们赶来已经很了不起了,你不记得也很正常。”
埃尔维拉这才反应过来,她看着对方俊朗的五官和黑色的制服,终于意识到这名男子就是自己被女妖袭击的那天晚上前来营救的、站在阿尔伯特教父身边的那名年轻傲罗。她心底的不安和恐惧消散顿时消散了不少——虽然阿尔伯特教父不能陪伴在自己身边,但是他的保护却从未离开。
“我记得您!”她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只是您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我刚才差点认错人了——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关系。”男子爽朗地笑了,丝毫没有介意她的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像格兰芬多的级长——乔纳森·弗里克斯?”
埃尔维拉震惊地愣住了:“您怎么知道的?”
“我是乔舒亚·弗里克斯,负责护送你前往威森加摩的傲罗,叫我乔舒亚就好。”男子绅士地向她微微俯身鞠躬,“很多人都说我和我的弟弟乔纳森长得很像——不过,事先声明一点,我觉得我比他略胜一筹。”
埃尔维拉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小,而且——就像对角巷的广告上面说的——缘分如此奇妙。不过乔舒亚这一次并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而是扶着她往电梯的方向快速赶去:“接下来的路程对你来说可能会有点辛苦,因为我们的时间比较紧急,有些人希望你没办法按时到达威森加摩。”
埃尔维拉的心猛然一沉:“他们偷偷改变了开庭的地点和时间,对吗?”
“对,在得知你苏醒的时候他们就马上改变了庭审的时间和地点,换去了最隐秘的一间房间,并且只留给你半个小时。”乔舒亚带她来到魔法部地下七层的长廊上,有些惊讶地问,“现在应该换我来问你这句话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哈利·波特传》里面写到当时的魔法部部长福吉为了陷害哈利·波特就是这么做的。”埃尔维拉有点不好意思地答道,“而且我在圣芒戈待了这么久,都没有收到过任何魔法部寄来的通知,我需要接受威森加摩庭审的这个消息还是斯蒂芬斯医生告诉我的……所以我想他们压根不打算让我成功参加庭审。”
“你猜对了,如果你迟到了,他们就能直接给你定罪了。”乔舒亚点点头,笑吟吟地眨了眨眼,“真羡慕阿尔伯特啊,我也想要一个这么聪明的小教女。”
“如果不介意的话,”埃尔维拉提议道,“你可以当我的教母。”
“这是我的荣幸。”乔舒亚拐过一道走廊,突然猛地停下了脚步,猝不及防的埃尔维拉差点撞在了他的背上,“梅林的胡子,他们竟然敢在魔法部用这种手段!”
乔舒亚话音刚落,两人左侧走廊上的灯便开始诡异地闪烁起来,随后开始由远及近地逐个熄灭,走廊尽头那团浓稠的黑暗宛如一张悄无声息的血盆大口般贪婪地把所有光明吞噬殆尽。而后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伴随着黑暗蜂拥而至,灰白的冰霜在走廊光滑的四壁和大理石地板上疯狂蔓延。
“抓紧了,往这边跑!”年轻的傲罗举起魔杖发射出一道红色的魔咒,随后整层楼便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乔舒亚人高腿长,埃尔维拉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他的步伐,伤势还未痊愈的身体几乎是被他半拖半拽着往前跑。两人跑过一个又一个转角,跑过一条又一条走廊,但是却诡异地没有遇到任何其他人,埃尔维拉甚至怀疑魔法部是不是在这层楼里偷偷建造了一个迷宫;她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被女妖追杀的那一天,五脏六腑都因为剧烈的狂奔而燃烧起来,每一口呼吸都伴随着冰冷的刺痛。
但无论他们如何竭力狂奔,身后的黑暗依旧阴魂不散,并且正在逐渐拉近与二人之间的距离。在经过一个转角时,埃尔维拉顺势往后瞥了一眼,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黑暗中悄无声息地飘过了许多腐烂的黑色影子。而其中一道黑影几乎已经触碰到她墨色的卷发,紧接着她感到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心脏,一点一点地夺走自己所有的快乐与希望,试图把自己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撑不过威森加摩的审判……
你是个怪物……整个魔法界都认为你是个疯子……杀人犯……
不……
埃尔维拉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曾经在书本上读到过——这是摄魂怪,阿兹卡班的守卫,可是铺天盖地的绝望和寒冷不断侵蚀着她,夺走她所有的力气。如果她会守护神咒就好了,她在一片混沌中无力地想,她应该提前跟乔纳森学习守护神咒的……
八年前你看着你的父母蒙冤死去你却无能为力……现在你的朋友成为了你的替死鬼……你还连累了你的教父……
你遗忘了很重要的事情……你曾看见了……所有的真相……你忘记了……
你会绝望地死在阿兹卡班……
放弃吧……现在就放弃吧……
“呼神护卫!”
一只银色的猎豹如闪电般撕裂了浓稠的黑暗,银色的光芒照亮了数道枯骨般腐烂扭曲的黑影,摄魂怪一边发出不甘与恐惧的哀嚎声,一边争先恐后地退回到远处的黑暗当中。那种如溺水般绝望又无助的感觉瞬间消失,埃尔维拉从寒冷中猛然清醒过来,重新恢复了思考和逃跑的能力。她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一瞬间抽空,只能紧紧拉住乔舒亚的胳膊以维持平衡,近乎贪婪地呼吸着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
“你还好吧,希特斯小姐?”乔舒亚担忧地扶住她,猎豹守护神环绕着他的魔杖飞翔,银白色的光芒映出他眼底的歉意,“非常抱歉,这是我的疏忽。”
即便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埃尔维拉也没有料到那些想要陷害自己的人敢在魔法部用如此直接的方式动手,假如没有乔舒亚代替教父保护自己,她可能已经变成一具被夺走灵魂的行尸走肉了。但埃尔维拉知道现在并不是深究这件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及时赶到威森加摩庭审,否则他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会白费。在想清楚这一切后,她反而迅速摆脱了摄魂怪带来的阴影,很快便冷静下来:“我没事。谢谢你,乔舒亚。”
“好。”乔舒亚孔雀绿的眼眸中泛起几分温柔又坚定的笑意,埃尔维拉仿佛看到了霍格沃茨里那个像初晨阳光般开朗又明媚的格兰芬多少年,“这些摄魂怪耽误了我们的时间,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它们很快还会追上来,但是不要回头,不要看它们,别担心——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把你平安送到庭审。”
伤势还未痊愈的身体并不适合剧烈运动,细密的冷汗浸湿了衣领,但此刻埃尔维拉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和乔舒亚转过一个拐角,却差点迎面撞上了三道同样在快速移动身影。
“谁?”
“啊啊啊——不要过来!”不等埃尔维拉反应过来,一声带着些许熟悉感的尖叫便吓得她后退了一步,“芬格女士救我!有摄魂怪!”
埃尔维拉下意识地握紧了魔杖,但是当她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时,却发现刚刚发出尖叫的人正是克莉丝汀·诺特。她今天终于没有化上往日那种浓厚又浮夸的妆容,虽然脸色依然非常苍白,但没有层层粉底遮掩的五官秀气又自然,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日温柔了不少,以至于埃尔维拉刚才没能马上把她认出来。
克莉丝汀左腿上的伤还未痊愈,脚踝处缠绕着薄薄的绷带,像只巨型树熊一样挂在身旁的弥斯特·芬格身上,仿佛完全不记得对方曾经打算把她留给女妖当晚餐。艾利尔特·科瑞兹略显惊讶地看着埃尔维拉和乔舒亚,很快便反应过来,朝他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而安然无恙的弥斯特·芬格则一边尝试安抚惊慌失措的克莉丝汀,一边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埃尔维拉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弥斯特·芬格可是曾经试图杀害他们和带走自己的凶手,可是如今她不仅平安无事地出现在这里,还能够与克莉丝汀以及艾利尔特和谐相处?克莉丝汀也许在黑暗中没有辨出是谁把她击晕的,但是艾利尔特为了救自己可是被弥斯特用神锋无影咒打伤了左手。
“噢,弗里克斯傲罗,你们也到了。”弥斯特沙哑地笑了起来,她那双阴沉的灰色眼睛扫过埃尔维拉,“看来主角们都到齐了啊,那我们得抓紧时间了,那些摄魂怪可不好对付。”
埃尔维拉的目光在弥斯特和艾利尔特之间徘徊,紧握魔杖的手垂在身侧:“抱歉,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芬格女士她是——”
“——暂时的朋友。”乔舒亚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她会在庭审上帮助我们。”
艾利尔特也朝埃尔维拉点点头,似乎是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担忧,他不动声色地把裹着层层纱布的左手藏到身后:“芬格女士和我们一样被传唤参加本次庭审,是她帮了诺特小姐和我。”
埃尔维拉这才把那颗快要冲破肋骨的心脏塞回胸膛,虽然她并未打消对弥斯特·芬格的怀疑,但还是松了口气轻声说道:“下次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连魔杖都拿出来了。”
“这一点我要向你申冤,阿尔伯特只告诉我他安排了援手保护科瑞兹先生和诺特小姐,但是没说这个人是谁。”乔舒亚无奈地说,“毕竟时间实在是太紧迫了。”
“原来是你啊!怎么不早点说,我还以为那些摄魂怪又来了呢。”惊魂未定的克莉丝汀显然没有察觉到这几个人之间的小心思,并误以为埃尔维拉刚才的问题是对她说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道,“我接到了威森加摩的传唤,说是让我作为见证人出庭,所以我的父母马上就带着我赶过来了。但是有个魔法部的女人让他们先回去了,说由她负责带领我去法庭……结果我们到了信件上写的地址时,才发现那个房间被临时用来关押押送犯人的摄魂怪了,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它们全都跑了出来!”
“魔法部给我的地点也是错的,”艾利尔特补充道,“还好芬格女士提前找到了我,告诉我她知道正确的地点。”
“——没错!”克莉丝汀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然后、然后那个魔法部的女人扔下我就消失了,可是我不、不会守护神咒啊!幸好芬格女士和科瑞兹及时赶到,把我救了下来!”
埃尔维拉倒吸了一口凉气。也许是共患难的缘故,她第一次觉得面前的克莉丝汀如此顺眼,甚至开始考虑假如这次自己能够活着回去霍格沃茨,以后要不要对她友善一点。
“为什么魔法部会给我们错误的地址啊?我回去一定要告诉我父亲!”克莉丝汀一边气喘吁吁地和其他人一起赶路,一边滔滔不绝地提问道,“我听说他们指控了你,希特斯,但是为什么啊?明明我们才是受害者啊?我们两个差点被害死了!”
埃尔维拉和艾利尔特对视了一眼,非常默契地选择保持沉默,假装自己突然对脚下的大理石地板非常感兴趣。
“你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人啊?”克莉丝汀想了想,又说,“可是不对啊,就你这条件能惹到什么人,你双亲亡故,要什么没什么,谁看得上啊?难道——是我?毕竟我父亲就在魔法部工作,职位还不低!”
埃尔维拉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虽然有自信是一件好事,但是把自信用在这种事情上不太适合吧?
“哦对了,希特斯,你教父是谁啊,会不会是他得罪了什么——”
“我们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弥斯特·芬格适时地打断了克莉丝汀的问题,低低地笑了起来,“推开这扇门后就是最有趣的事情了。”
乔舒亚轻轻地拍了拍埃尔维拉的肩膀,低声嘱咐道:“别担心,你并不是一个人。记住——谨慎对待庭审上的每一个问题,他们擅长歪曲事实和布下陷阱;这场庭审的主持者会为你讨回公道,你可以相信她的判决和帮助,但不要相信她本人。”
“我明白了。”
埃尔维拉看着眼前庄重的的落地木门,门扉后等待着她的可能是自由公正,也可能是万劫不复。她在那一瞬间想到过逃跑,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逃避无法为她解决任何事情。
埃尔维拉深呼吸了一口气。就在她准备推开木门时,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和她一起握住了冰冷的金属把手,艾利尔特递给她一个温和的笑容:“弗里克斯先生说得对,你不是一个人。”
“还有我,”克莉丝汀伸出手,“别忘了我也是受害者啊!而且当时和你一起逃跑的人明明是我,科瑞兹还在霍格沃茨里呢!”
沉重的木门伴随着细微的摩擦声被缓缓推开,门扉之后既是巫师的法庭,魔法界公平正义的象征;也是精心设计的陷阱,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