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恢复了以往,跟所有的期待一样,随着天气的愈加暖和,当所有的虫蚁鸟兽早已纷纷破洞而出,拓布对于小乖的思念也愈加强烈。五月初的一天,当拓布漫不经心地又一次“梆梆梆”地敲打了树干之后,原本要扭头就走掉的他猛然发现临近大石的水面之下翻腾起一股异样的波浪,但看那波浪逐渐涌泛到了岸边,接着在靠近岸边的一片去年的枯荷叶下面伸出了一个硕大的脑袋,脑袋上两只豆子般大的小眼睛萌萌地望着拓布,啊,是小乖,真的是小乖!它终于醒来了!
经过了半年沉寂之后的小乖此刻略显瘦削和虚弱,拓布心疼地为它挖来许许多多的大王蚯蚓,看它美美地吃饱了之后,两个伙伴便趴在堤岸的斜坡上一起晒着太阳,拓布似乎有许许多多的话想和小乖说,而小乖似懂非懂地在一边煞有介事地听着,它一边倾听一边伸长了脖子闻嗅着眼前的大河,来自于河岸的腥湿气息让它沉醉,于它而言,这是一种久违了的迷人气息。
后来拓布每日里都会来大河边陪伴它,他们一起玩耍和嬉戏,自然,无须害怕被人发现,天生敏锐的洞察力使小乖可以提前预知周遭的一切风吹草动,一旦有了人来小乖便会提前一步感应到并快速地潜入到河中,因着这特殊的能力,两个伙伴甚至可以在无人的时候一前一后地在河堤上来回溜达。他们是如此的亲近,颇有点如胶似漆的感觉,伴随着五月的大好春光,两个跨越了种族的伙伴又开始了腻歪在一起的隐秘日子。
然而,忽然有一天,拓布却发现小乖的举动有些异常。那一天傍晚,拓布像往常一样特意又去河边看望小乖,自然,他的手中又用细细的柳条串了数条小乖爱吃的大王蚯蚓。当他到了河边之后,意外地发现往日居于河中某处需要拓布用暗语呼唤了才会上岸的小乖竟然提前趴在了岸边,似已在等待着他。待拓布到来时它便从岸边的草窝子里爬了出来。当小乖爬向拓布身边的时候,它用它那尖尖的嘴巴轻轻地咬拽着拓布的裤角,然后便扭身朝向大河下游的方向,似乎小乖的意思是在提醒拓布什么,正自困惑的拓布顺了小乖的方向往河流的下游看去,只见宽阔的河面上远处有几只野鸭在嬉戏着,河岸边长满菖蒲和野芹的浅水处几只鹭鸟如插于水中的木头棒一般呆立在那里,河水依然长年不变地缓缓流动,夕阳的余晖照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倒激起了一片嫣红之色。突然一条大鱼猛地从水中一跃而起,旋即又“扑通”一声落入水中,也打碎了一河的红晕。拓布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对小乖言语道:“哦,不过是一条大鱼罢了。”说完便回头欲往河堤上去,但小乖又咬住了拓布的裤角,然后依然伸了细长的脖子望着河流下游的方向,它那长长的脖子直伸着,样子凸显得有些滑稽好笑,但看小乖一副专注的样子,拓布只好忍住了笑,他又顺了小乖盯视的方向凝神看去,景象和刚才别无二致,实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拓布一时感到了困惑,便忍不住说道:“你咋了么?小乖。”小乖自然是回答不了他,于是拓布不再细究,而是拿出了大王蚯蚓,好在小乖也不再纠结于刚才的举动,又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而次日半下午时分,拓布又去看望了小乖,而这一次小乖的反常举止似乎较前一日更为强烈了,它的脑袋一个劲地伸着,痴痴地长时间望着下游的方向,同时一次次啃咬着拓布的裤角,意图再次引起拓布的关注,小乖的这些反常举动几度让拓布确定下游之处一定是有情况发生,小乖对于遥远动静预先感知的能力,拓布是再了解不过的。正因为于此,对于小乖连续两天的异常表现,拓布自然重视了起来,为此他特意在和小乖的这次相聚之后沿着河堤往下游走了好远,但依然是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而也就是在这一天的黄昏,当拓布从河堤上回到了家里之后,一个更大的事件却发生了。
这注定是一个即将记入族史的大事件,这个五月的黄昏,当炊烟飘起,部落的家家户户开始造饭的时候,人们发现此刻天边的那一抹晚霞似乎比往日更为绚烂多彩,就在族人们纷纷望向天空,为美景惊叹感慨的时候,一只大鸟飞临了部落的上空。那大鸟一身五彩斑斓的羽毛,出现在族人们面前的时候,它那一身艳丽的羽毛光彩夺目,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如同一道七彩的流星,划过一路的光彩。大鸟一路飞过,围着部落的上空盘旋地飞翔着,一边飞翔一边发出“昂昂”的叫声,其声高远,在这个即将陷入沉寂的黄昏中显得尤为清亮高亢。所有的族人们都看到了它,所有的人也都忍不住喊出了声:啊,七彩神鸟?飞来的莫不是传说中的七彩神鸟?!
关于此鸟,虽然所有的人都不曾见过它,但族史中那段关于七彩神鸟的描述和极为神奇的传言却是众人皆知的:
“建族四十二年,部落有鸟飞至,其羽甚艳,众人皆惊,以为凤至,然此鸟形体甚不及凤,挥动双翅,绕寨而飞,周而复始。此鸟绕飞半日终又飞去,其声甚哀,其鸣甚悲,众人不解,心下甚惑。是夜,有大雨至,连绵不绝,终至滴流成河,继而有冰雹自天而降,形如拳头,毁房数间,伤及族人数名,死伤牲畜数十头之多。族人忽念及白日之象,方知此鸟有预知之能。其鸣哀伤,绕飞而行,实为报及我族祸之将至,惜众人不知其意,才招此祸端。今将此异象录入族史,以警后人。”
看到此刻环绕部落飞翔的大鸟,再联想起族史中关于此鸟的描述,当下便有人猜测是七彩神鸟又一次降临了部落。
但见此鸟又绕着部落飞了两周,然后再一次鸣叫了几声,接着往北方大山的方向远飞而去,直至消失于天际。
大鸟的突然的出现和而去,在部落里激起了轩然的大波。见到了大鸟的族人们纷纷自发地群聚于神庙前,对于神鸟这一次突然的降临,所有人均不知所措,因此人人都懵呆了一样,一个个神色或凝重,或惊恐,唯恐又有祸事降临部落,而族长和大先生的到来及时地打消了众人不安的念头。
族长面对众人,说出了他的观点:“此鸟已多年不见,此次又现身于部落,莫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但刚才老夫和先生在路上已有定论,我俩细细品匝之后,顿感其声洪然,不似悲鸣,或许是喜事一件也说不定。”众人闻听族长此言,细细回想过后但觉的确如此,于是便心下释然道:“若果真如此,那倒极好不过。我等惭愧,不及细品便做了无谓的恐慌。”又有人道:“若真是喜事,还能有个甚样的喜事,无非丰年嫁娶,久病忽愈。虽说眼下吃穿不愁,但这日子哟,心下寡淡哩。”又有人道:“好你个二魁,恁不知足,想起祖上的苦日子,如今已不知好得天上地下!”两人皆说得有理,眼下自然是吃喝穿戴用度不尽,但人心却如路边的野草漫天般疯长。这边众人在争论不休之际,大先生却在一旁眼望了天边悠悠地感叹:“其羽若云霞之绚烂,其声若洪钟之高亢,足可媲凤矣!我等有幸,得以一睹神鸟之风采!诸位休再做无谓的争论,或许,还真就是好事一桩......”大先生固然感慨得是,而更为传奇的一点是此鸟若真能预知祸福,倒也是灵性之至,自可当得起神鸟的美誉了。
是夜,家家的油灯长久未灭,人人都在想着神鸟的事情,但所有人都猜不透会是怎样的好事。夜深了,夜风再一次吹动了神庙檐下的风铃,它们“叮叮当当”地又作响了起来。这一夜,人们怀揣着美好和怀疑,在一片胡思乱想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