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就是一场哑剧,舟船上的日子枯闷而又漫长,小小的舟船一时之间承载了三个人,看似热闹却又无比的冷清。向真每日醒来之后,便开始咒骂玄一。说好的师傅在院墙之外,而如今却只有玄一一人,这个发现让向真愤怒不已,但碍于老妪在场,向真的咒骂便显得极富喜剧和夸张,他怒瞪着眼晴,张嘴露牙,提眉耸肩,却就是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虽然全身被玄一捆成了粽子一般,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发挥。玄一也懒得理他,除了吃喝拉撒时将他适当松绑一下,其余时间都将他捆得严严实实,有时实在不想看向真那一副嘴脸,玄一便索性转过身去坐于船头,迎着风浪开始自己的修行,留下向真自己对着空气做着无声的谩骂。相比之下,老妪则显得极其安静,大多数的时间,她不是躺在船舱之中便是坐在舱门边上,靠着舱口倚望着远方,似乎有无尽的心事,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
老妪是谁,她和向真什么关系,玄一曾试着问过老人,但老人除了重复地念叨“杜儿,杜儿,俺的杜儿”之外,再也说不出一句别的什么话,所以问到后来,玄一也只好不了了之。
遇到埠口需要买粮的时候,为了不至于引起旁人的怀疑,玄一便用一团破布堵住向真的嘴,然后再用一块被单往他身上一盖,最后自己一人上岸采买。捆山索结实无比,再加上玄一自己创造的独特系法,他毫不担心向真会跑掉,而事实是向真也的确跑不掉,他曾尝试着将捆山索往一旁的船舷上剐蹭,但蹭了半天,除了自己的手被蹭破之外,捆山索丝亳无损。他又尝试着大声呼救,但他的嘴被堵得严严实实,身子还丝毫不能动弹,在临近村镇的河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却多,那些渔民在船上大声地吵嚷着,有的则一边摇船一边大声地唱着山歌,向真的呼声顶多算是蚊子般的嗡嗡嘤嘤,最后淹没在动人的歌声之中。如是这般,挣扎了几次之后,向真已然没了脾气。
二十多天之后,红桃山已是遥遥在望。距离道观越近,向真的举止越来越浮躁,由当初的愤怒转变成了现在的焦灼和恐慌。过去是无声的谩骂,如今却是无声的躁动,以及泪眼婆娑的哀求。但他的哀求在玄一面前自然是廉价的。看穿了一个人的所有,那么他所有伪装下的示弱都只会是自取其辱。
及至三人下了船,沿着山道攀到了观门前,看到熟悉的过往,向真面如死灰,终于瘫软成了一滩烂泥。
闻讯从后山赶赴前院而来的桃山道人先是对玄一的归山万分欣慰和高兴,再看到孽徒向真,瞬间怒不可遏,气得花白的胡子都颤抖了起来。玄一好一番安慰,仍难以平抚下去他的情绪,最后不得已,玄一只好将桃山道人搀扶到了大殿的椅子上。而对于老妪,玄一暂时将她安置到了厢房之中,或许是连日行路不堪疲累,老妪躺到床上之后倒头便睡,似乎当前的一切全然与她无关。
对向真的审讯是在一个阴郁的午后进行的。
那一天的天气如同他们三个人的脸色,阴云密布,而他们的心情又如同眼前向善坟茔上的荒草,杂乱而又寥落。向真被五花大绑着,跪俯于向善的坟头,已不知他跪了多久,此刻,他额前的头发已全然被汗水湿透。由于无力支撑,他的身体像一只大蛤蟆一般趴俯在那里。在他的面前,除了向善醒目的墓碑,还有桃山一派祖师的牌位也被临时端拿了过来。在向真的身后,摆砌着一堆桃木柴棍。
而在墓碑的左右两侧,分别站着桃山道人和玄一,他们二人特意穿上了只有在特殊日子里才穿的法衣。一侧的玄一手拿刑杖,肃穆而立,另一侧的桃山道人面露威严,手持浮尘,口诵清规。
毫无疑问,桃山道人今天是一定要清理门户的。
只听桃山道人诵道:“孽徒向真,欺师灭祖,戕杀同门,为祸民间,恶行斑斑,至使教派蒙羞,师弟殒命,生民亡殁,其罪昭昭,天理不容。今依律惩除恶徒,仗责两百,火化示众。”
桃山道人这边念着,地上的向真却听得暗暗心惊,桃山道人不仅很快找到了他杀害向真的证据,而且连带将他在王家所做的恶行也一并找了出来,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逃不过桃山道人的法眼,因此内心恐惧到了极点,直到桃山道人念道要将他仗责两百,火化示众,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顿时嚎啕大哭起来,连呼冤枉,并且趴到桃山道人的脚下大呼饶命,并不惜以将全部藏宝奉献出来作为条件,只求桃山道人能留下他的一条小命。他这一番哀求极尽卑微下贱,更让桃山道人失望不已,于是一脚踹开了他,厉声对玄一喝道:“行刑!”
见师傅下了令,玄一看准向真的屁股,举起刑杖,结结实实地打了下去。那刑杖长六尺有余,胳膊粗细,乃是由百年的檀木打造,浑实厚重,打在身上,皮开肉裂。纵然那向真再结实的身体,十几杖下去,也终于忍受不住,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他的嚎声显得极富喜感,随着刑仗和肉体的每一次碰撞而富有节奏地从喉咙里边挤了出来,然后又在半道上戛然而止,就像一只被捏着喉咙叫唤的鸭子。几十下之后,向真的屁股已经血迹斑斑。或许是看玄一打得不够解气,桃山道人索性挽起了袖子,从玄一手中抢过刑仗亲自动起了手。他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到了刑仗之上,格外用力地朝着向真的屁股打了下去,甚至打破了后襟,溅起了混合着血渍的碎衫。在这样的击打之下,向真的惨叫声更是响彻了整个山坡。
百十下之后,向真已是声衰力竭,他趴在那里,就像一头即将被人宰割的大猪,屁股那里一片血肉模糊,他的脸上青筋迸裂,眼睛冒着血丝,咬破的牙齿和舌头,随着他的每一次喘息,口中不停地往外吐着血沫。
纵然对向真再过于仇恨,此时此刻也不忍再看他的这幅惨相,玄一转过头去,望向了别处,也就在这时,他发现山道上隐隐约约有一个黑影在向这边爬来。那黑影爬的很慢,时而被山道两旁的野山枣树遮挡住了身影,因此看不太清。玄一望了望仍在卖力击打的师傅桃山道人,然后向黑影跑了过去。
黑影便是那老妪,此刻她整个身子趴在地上,极其缓慢地往前爬着,每爬一步都要往前摸索一番,手指甲里满是黄泥,手背上扎了不少的圪针,一些血迹从指缝间流了出来,也将山道印染得斑驳一片。
从观院到后山,虽是不长的一段距离,但对于一个爬行的老人而言,无疑是无比艰难的,何况她什么也看不见。玄一赶忙扶起了老妪,为她拔去了那些扎入她手掌肉中的圪针。虽说老妪在玄一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但她的另一条胳膊却始终奋力地伸向远方,那是向真发出残叫的方向。老妪迈动着小脚,以细碎的步子快速向那个方向挪去,玄一只好在一侧紧紧地跟随护佑着。
在玄一的协助之下,老妪来到了桃山道人和向真跟前。她突然摆脱了玄一的手,然后猛然扑倒在向善的坟茔之前,大声地恸哭了起来,一边哭着口中一边念道:“康儿,俺这苦命的康儿……娘来晚了呀!”老妪这一番哭喊,不仅让奄奄一息的向真吃了一惊,也让一旁的桃山道人和玄一云里雾里,桃山道人停下手中的刑仗,充满疑惑地望着老妪。先不说老妪是如何知道这边就有一个坟墓,仅仅是她能把坟墓主人的身份说的分毫不差,便已经是奇事一件。那向真和向善的小名,玄一可能不知,但桃山道人却当年从向真的口中听说过一二,只因向真和向善的父亲平素嗜酒如命,尤其好爱杜康之酒,因此便将杜康做了两个儿子的名字。正由于此,在老妪喊出了康儿的名字之后,桃山道人似乎猜测到了老妪的身份,但他依然还不能确定。
那老妪趴在墓碑上哭了好久,哭够了之后伸出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和鼻涕,又转头摸索着走向了向真,先是甩手毫不客气地给了向真几个大耳刮子,然后却又拿手轻轻地抚摸着向真被打烂的屁股,神情之中满是爱怜和伤悲。老妪抚摸着向真的伤口,又开始了哭嚎,边哭边道:“杜儿哇,你这个孽子哇,你咋恁憨,康儿是你亲弟弟哇……”这个举动看呆了桃山道人和玄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绝不能相信世间有如此之奇事。老妪似乎未卜先知,当下这里发生的一切全然逃不过她的眼睛,虽然她的眼睛只是一个摆设,但她却以某种神奇的方式洞悉了过去和今天,并在适当的时候将这种神奇在众人面前展现了出来。
此刻的向真已经被打得快昏迷了过去,老妪的哭声将他唤醒了过来,他费力地偏转过头看了一眼老妪,努力地张了张嘴,但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又无力地耷拉下了脑袋。
老妪哭完,然后转过身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桃山道人的脚下,埋头说道:“他师傅,两个娃儿当年是你救下的,又是你带大的,你是俺家的恩人,现在娃犯了错,娃有罪,但两个娃都是俺身上掉下的肉,做娘的比谁都心疼。康儿已经没了,俺老婆子没有别的要求,只能跪求他师傅,能不能饶了俺家杜儿一命……”老妪说完,禁不住又痛哭了起来。直到这一刻,桃山道人和玄一才明白,原来这个老妪就是向真和向善的亲娘,这也与桃山道人之前的猜测完全一致。
原来那向真自逃下山之后,便四处躲藏,或许是东躲西藏的日子过得厌烦,有一天,路过一个村庄,走到一户人家门外的时候,只见一个妇人正坐在门外一棵苦楝树下的石头上敞着怀给娃儿喂奶,这对于乡野庄户人家来说都是常有的事,但向真看到之后,不知勾起了什么心思,呆呆地望着妇人和她怀中的娃儿。那妇人见向真痴痴地盯着自己胸前,轻声骂了一句流氓,然后便掩了怀抱着娃儿进了家门,留下向真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愣。难道是向真犯了花痴?原来向真看到方才的一幕,突然之间想到了自己的娘,小的时候爹总打他,都是娘护着他,娘虽然身材弱小,但那时却是他的天。爹那个时候天天喝酒,喝醉了酒,就不停地打娘和他们兄弟两个。他毫不怀疑,当年爹把他和向善兄弟两个偷偷地带到集市上卖掉,一定是背着娘干下的恶事,娘后来发现自己的娃儿不见了,指不定要伤心成什么样。一晃十几年没有回家了,也不知道如今娘怎么样了。也就在那一刻,向真的心里强烈萌发了要回去一趟的冲动,他要见见娘,如果娘还健在,他一定要把她带出来,为她养老送终。
向真立马调转了方向,凭着以往的记忆,一边打听一边往家的方向赶去。
十几年没有回家了,如今站在村子的路口,望着这个依然破旧不堪的村庄,向真感慨良多。离家的时候,他还是个孩童,如今已年奔三旬。凭着残存的记忆,也靠着村人的指点,向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门。但家中无人,一扇柴木棍编起来的院门显得寒酸而又任性,透过用苇草杆子临时搭积起来的院墙,两间快要裂开的破旧的土房子呈现在向真的眼前。他还在打量着,身后却传来一个声响,他转过头,一个满头银发,身形佝偻的瞎眼老妪正背着一捆猪草缓缓地走了过来,硕大的一捆猪草将她的上半身压得弯成了九十度。路过向真跟前时,老妪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还抬头望了望向真,接着摸索着走到院门前,拉开别在门杆上的门扣,进了院子。望着老妪的身影,向真突然一阵心酸,因为老妪左上眉毛处那枚榆钱般大的肉痣明白无误地告诉他,眼前的这个老妪便是他的娘,他的亲娘。
向真跟随着老妪身后也进了院子,然后扑通一下跪在了院子中央。
“娘……”
他哽咽地大声喊道。
老妪转过身子,艰难地仰起脸对着向真,当然,她什么也看不见,倒是后背的猪草跌落到了地上。向真跪上前去,颤抖地拉着老妪的衣襟喊道:“娘,我是杜儿,杜儿呀,你的杜儿回来了!”
“杜儿……”老妪听到向真这么说,发疯地扑到他身上,伸出双手使劲在他脸上身上乱摸,边摸边激动地念道:“杜儿,杜儿,真是杜儿?……”
两行浊泪从老妪的眼角流了下来。
虽然找到了亲娘,但她的思绪互好互坏,难得有清醒的时候,也只有在一个问题上,娘却少有的清醒,那便是:“杜儿,康儿呢?康儿怎么没回来?”娘每次问到这个问题,向真都支支吾吾,难以回答。平素习惯了说谎使诈的他,在面对自己的亲娘时,却少有的真诚和羞愧,正由于此,同样的问题,每次都只好不了了之。
也是从邻人的口中,向真才得知,他的娘当年在知道自己的两个娃儿被他们的亲生父亲卖掉之后,哭得死去活来,两天上吊了三次,如果不是邻人施救,只怕人早已经不在了。人虽然救了回来,但却终日以泪洗面,以至于不久之后就哭瞎了双眼,再到后来,神情也不大好了,时而疯癫时而好转。而向真那个酒鬼的爹,在把他们兄弟两个卖掉的第二年就因为又一次喝醉了酒,冻死在了腊月的夜里,尸体在沟渠边上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早上,身子冻得硬梆梆……
后来的事情便如你我所见,向真带着他的娘离开了那个村子,去往了北地。他已经富可敌城,完全可以给娘最好的生活,但他逃亡在路,又不能太过于张扬,因此才在北山城赁下了那一处宅院,娘俩从此在那里落了脚,直至被玄一找到并绑回了红桃山……
当下向真的娘紧紧地护在向真的身上,颇有洒泼的姿态,而且还使起了性子,张口对桃山道人和玄一说道:“老婆子今天一定要随了俺儿去的,他若活不成,俺这一把老骨头也就不要了,随他一道去了便是。”看着向真的娘这一幅倔强而又认真的样子,桃山道人犯了难,如果真的把向真打死,他的娘也一定就活不成了,那时自己反而成了杀人凶手,传将出去,贻笑天下,而不杀向真,向善死不暝目,王家的那一对男女则魂有冤屈,自己也有师法不严、坏了教条的罪过。正当他犹豫不决之时,玄一大概看出了师傅的困惑,于是走到老妪跟前,想搀扶她起来,但老妪却死死地抱着向真不松手,玄一坚持几下掰扯不开,望一望桃山道人,又望一望老妪,只得作罢。
放下老妪,玄一又走到桃山道人跟前,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师傅,看老太的样子,只怕向真今日惩除不得了。”桃山道人皱眉道:“今日不除,难道择日再续?”玄一接道:“只怕再无可能,你看这老太护子心切的样子,儿子丢了那么多年,她也盼了那么多年,个中滋味,非局中人而不自知。师傅若真的除掉了向真,岂不等于要了老太的命。你今日除了向真,她今日便可能了断自己,你若明日除了向真,她绝不会活到后日。”桃山道人斜眼望着玄一道:“如你所言,为师该当如何?”玄一咽了口唾沫道:“如今之计,恐怕只能将向真放下山去了……”听到玄一这么说,桃山道人蹙眉道:“如此一来,还说什么天理昭彰,善恶有报?!”玄一指了指向真道:“师傅,你看这厮现在这个样子,气若游丝,命在旦夕,已然和死人没什么区别。师傅虽惩治了他一百五十余下,不足责罚之数,但师傅方才用力过猛,一下可抵两下,如此来算,反而有责罚过度之嫌。再者,常言道,杀人诛心,这向真虽躲过了此劫,留有残命一条,但他已经身受重创,日后也兴不起更大的风浪,何况在你我的心中,早已将他杀掉了千次万次,师门之中也没了他的位置,可谓是颜面扫地,万事皆输。如今师傅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最关键的,保住了向真,他老母亲也就保住了,也算是无为而为。”听了玄一这番话,桃山道人沉思良久,最后望了望地上将死不死的向真,此刻向真,屁股已被打成了一滩肉泥,就算不死,伤残却是在所难免,而在向真身旁,他的娘一直在不停地抹泪。看到此,桃山道人叹口气道:“也罢,该着他命里有此造化。”
于是桃山道人搀扶起向真的娘,然后对着奄奄一息的向真正色说道:“当年我救你和向善于狼口之下,此后又收你俩为徒,从此师徒相称,朝夕相处。我授你本领,并不求你回报于我,乃是让你传道济世,惩暴除恶。而你却心生邪念,为了一己私利,不惜以身犯险,戕害多条人命。我本该今日了结于你,但念你老母亲苦苦哀求,且以死相逼,我只好饶你不死。不过死罪虽免,活罪却是难逃。日后你若再次行恶,只怕没人约束于你。今日我便从你身上取下一样东西,从此之后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桃山道人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把剔龙刀,这剔龙刀精铁打造,外观小巧玲珑,但却是锋利无比。桃山道人手握剔龙刀,走到向真的身后,抬起他的右脚,“嗖”地划了下去,只听向真一声惨叫,但声音尚未落地,桃山道人已手起刀落,挑断了向真的脚筋,并且还硬生生地割下来一小截。桃山道人将那一截脚筋扔于地上,擦去剔龙刀上的血迹,瞥一眼地上挣扎呻吟的向真,然后接着说道:“今日我打你刑仗,剔你脚筋,已然算是轻罚,日后你是死是活,全凭你的造化。我知你心中恶念已起,再难回头,但你的身上,将永留向善那六棱乌金刺的伤疤,这也是你同门相残的佐证,六棱乌金刺现今我已封存,而且你在王家所犯的恶行,我也查了个水落石出,那两具尸骸如今我已转移,日后我若知道你再行恶事,这些你以往的丑事不仅会被我昭布于天下,而且我与玄一也将不惜一切取你性命,到了那时,你再无可能有今日的好运。”
桃山道人说到这里,仰头望天,慨然叹道:“想我原初,一生光明磊落,却收下你这等孽徒,桃山一派从此因你而蒙羞,终是我愧对了师祖……”桃山道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远去,只留下一个落寞而又孤独的背影。
此时的后山,山风萧瑟,草木蛮荒,玄一望一眼老妪和血肉模糊的向真,心有不忍,倒不是可怜向真,只是怜悯老妪身弱眼盲,却还要拖行重伤在身的向真,但这一切终究是二人自取,也怨不得别人。于是抛下二人,抱起祖师爷的牌位,也随了桃山道人而去。
也就是在这一天夜里,桃山道人于观院的大殿之上,当着三清的塑像和祖师爷的牌位,郑重地将掌门的位子传授给了玄一,桃山道对玄一说道:“为师心事已了,明日起我将重回后山闭关,此后就算出关也将不再过问观院之事,我或隐居后山,也或下山寻访老友,从此闲云野鹤,不问世事。你已然出师,智谋与武功皆不在为师之下,从此刻起,这掌门的位子便传授于你,此后观院的一切事物均由你自行决断,为师将不再过问。你心地纯良,若遇事不决,便向心而行,终归不会有错。”玄一刚想拒绝,桃山道人按下他的话头,接着说道:“为师去意已决,你不必反驳,就算没有向真一事,为师也早有此打算。往后你行走世间,切不可逞强好事,也不可不计后果,一往无前。遇到力强的,明哲保身却为首要。不可故意生事,更不可江湖义气。”玄一又想表态,桃山道人再一次止住他,又接着说道:“我桃山一派,传承至今已历经六代,我派一不争名,二不求利,虽势微而不自弱,虽力薄而不畏缩。你我虽为入道之人,但作为掌门,不论何时,都要心怀悲悯,敬畏苍生,视天下之苦为己苦,视天下之人为己亲。惟如此,才可上不负师门,下不负吾心。”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低调而又内敛,深沉而又含蓄的玄一开始了自己的掌门生涯,并开始在世间崭露头角,小试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