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言卿的声音听着低低切切,其中却又夹杂着一股自信,温淡娴静的面庞上,是明朗化的得意和炫耀。
杜施难以置信地笑出声:“叶言卿,你可真是头一个回回都能面不改色地把没皮没脸诠释至我认知的新高度的女人。”
叶言卿闻言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活着又不是为了讨你欢心,如果不是别无选择,谁会愿意做个别人眼里的坏人呢?”
杜施听见这话笑了,随后又不由嫌恶地皱了下眉头。
她总是披着受尽打压、柔弱无辜的外衣,做着挑拨离间、两面三刀的事,这种反差令杜施生厌。
有的人坏得不够彻底,问就是被逼的。
可是跟好人二字又完全不沾边,总而言之,处处都倒尽人胃口。
叶言卿就是这样的人。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所做之事为人不齿,不过别用‘别无选择’这种理由为自己开脱了。”
杜施轻笑,语调还算温清,却带着逼人气势:“毕竟当年没人逼你背叛孟延开,如今也没人强迫你婚后跟已婚的前男友粘粘黏黏。从头到尾,你的行为都是想通过旁门左道实现自己不轨的目的而已。”
叶言卿怔了一怔,避开杜施犀利的目光,动作小心地起身,靠着床头软枕。
杜施这番话,让叶言卿忍不住暗中打算起来,想借此机会探探她口风,看她究竟对当年的事知道多少。
可同时又担心杜施知道得并不多,实际上是想借机套她的话,若把握不好探问的尺度,担心会让杜施套出些什么来。
叶言卿神情附带了异样,又未答话。
她的一举一动,沉默和闪躲,杜施都看在眼里,慢悠悠接着道:“不过你还挺有手段的,跟孟延开在一起时,劈腿孟京生,等到跟孟京生结婚了,又仗着孟延开忘了你背后捅他刀子的那些事,回头勾搭他。”
叶言卿严肃看向她,拒不承认:“没有证据的事,胡乱造谣叫诽谤。”
“孟延开失忆前亲口告诉我的,这还会有假?”杜施嗤地一笑,夸张和震惊都拿捏得恰到好处,随后伸手朝她点点,笑意一变,异样的温柔和气:“你和孟京生联手算计他,逼他出国的事,我可都替他记着呢。”
叶言卿乍一听,努力镇静,表面若无其事地看着杜施,暗地里却是心头拔凉,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耳边嗡嗡直响,她一时间喉头艰涩出不了声,又手脚冰凉动弹不得。
孟延开失忆前,出国后,按杜施的意思,不就是在意|大|利那段时间吗?她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托出自己那时跟孟延开在一起的事实?
那她是否也知道孟延开当初受伤并非车祸?
她有没有告诉过孟延开?
不,应该没有,孟延开如果知道了,怎么还会提出跟自己合作?除非他别有目的。
脑中种种想法纷呈而至,叶言卿理不清思绪,只愣愣沉默。
杜施手搁在沙发扶手上,撑着腮,冲她饶有兴致笑笑:“你现在不说话是在想接下来怎么狡辩,还是震惊之余担心孟延开知道你在和他浓情蜜意时,却利用他的信任背叛过他?有这种担心当然是很正常的,毕竟孟延开知道真相后,你利用起他来,肯定不会那么顺手了。”
叶言卿毕竟不是少不经事之人,尽管心下有再多忧虑,不到临界点,不会将胆怯和心急流露出来。
她眉目低垂,话语里带着柔弱气质:“如果你认为你说的这些是事实,那为什么不告诉孟延开呢?是因为这些本就是杜撰,无从考究,还是你怕他根本不相信你?”
“杜撰与否,你最清楚了不是吗?你真认为事情过去那么久,就会被时间彻底洗刷了?我不告诉他,是因为我们之间有过一些误会,”杜施顿了顿,神情有一瞬的黯然,“我不想让曾经的不愉快,影响到我们现在的婚姻。”
“不是不想,是不敢吧。”叶言卿笃定地看着她,心中落下一口气来。
杜施明知真相却不告诉孟延开,果然是有原因。
很明显,她害怕。
怕孟延开知道了会离开她。
那杜施口中的“误会”,必然是一件能使她和孟延开的感情分崩离析的大事。
“你不是也不敢吗?我知道当时孟延开受伤也不是意外,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了其中,”杜施抬眼看着她,轻飘飘的语气里带了股狠劲儿,“如果孟延开今后再遭受任何威胁和打击,你,当年趁火打劫伤害过他的人,还有什么真相,我不惜一切也要查出来,”杜施倾身,一字一顿说:“一、笔、笔跟你们算个清楚。”
叶言卿看她半晌,忽地柔声笑笑,避重就轻回应:“孟延开真的很幸运,有你这么一个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太太。”
“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杜施展唇,轻描淡写说,“是我不能没有他。”
叶言卿怔住,哑然望着她。
杜施从包里拿出一只蓝色绒面盒子,起身绕过床,走到叶言卿身边,“上次你来看我,送了我一对独一无二的耳环,我很喜欢,这个是回礼,希望你喜欢。”
叶言卿接过。
杜施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应该快吃晚餐了,我先走了。”
杜施走后,叶言卿打开那只盒子,里面躺着一只耀目的白k金钻石花瓣手链,对比她送的那对耳环,价值只高不低。
她指腹摸索着盒子边缘,脑子里都是杜施之前说的那句话。无忧中文网
有一刹那,她真的很羡慕杜施能有那样的自信和勇气,为自己喜欢的人做那么多。
她旋即又冷笑,心想:大放厥词谁不会,等到了走投无路,逼不得已要做选择的时候她才会晓得什么叫身不由己,况且她至今对孟延开有所隐瞒,不敢道出实情,并不见得爱得有多深。
叶言卿用力盖上珠宝盒子,将东西扔进抽屉里,情绪略微失控。
韩景玉一直徘徊在附近,杜施一走,她便进来看情况,一眼就瞧见叶言卿脸色不太好,抽屉关得十分用力。
韩景玉眉心一拧,不满道:“怎么这么大动作,医生让你静躺呢,赶紧躺下。”
叶言卿勉力一笑,低低应了声:“好。”
……
杜施离开孟家大伯的独栋洋房,日已西沉,天色是明净的暗蓝。
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低头看着脚下往前走,脑子里想着事情。
身后远远传来男人的声音:“杜施。”
杜施认出那声音,稍一停步后转身看去,霍时放快步朝她走来,身后的方向是离孟知叙家不远的另一栋洋房。
那房子属于他母亲孟知之,是如今孟知之和夫家一家来孟泽山庄的落脚之处。
同行的还有晟叔。
杜施笑着跟二人打了声招呼。
晟叔说:“你们先聊,我过去帮着布置晚餐了。”
他说完先行离开,杜施看了眼霍时放手里的文件袋,霍时放说:“我妈之前东西落在那儿了,正好今天过来,让我去帮她取。”
傍晚山间起了微风,杜施将吹起的头发理了理,随口问他:“姑姑也到了吗?”
“对,我们刚来不久,她已经在主楼那边了。”
二人一起主楼方向走,杜施一时晃神没注意,鞋跟便卡进了石板道之间的缝里。
她老早就对孟家这些个石板道啊木栈道的心有不满了,上次晟叔还说,这些食材木材是孟家老爷子的建筑师朋友亲自从哪儿哪儿有历史的偏远山镇费尽心思弄来的,石板和树都历经了千百年风霜雨雪,那一份历史的厚重极为难得。
厚重的历史杜施是没看出来,倒是对那建筑师毫不为女士着想的理念而心怀意见。
以前走这路,她就遭过一回,后来穿高跟鞋都得刻意往前踮着点脚尖,今天这鞋跟也就五厘米的跟儿,走起路来如履平地,只不过一时的不慎便卡了进去。
杜施恼火地往外抬脚,可那鞋跟就是死死嵌在里头。
脚后跟的刺绣系带因用力而滑落,她气不打一处来,勾着鞋尖使劲往上挣,脚下忽然一松,鞋跟拔出来的同时,杜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人就因为重心失衡往后倒。
“小心!”霍时放及时伸手将她扶住。
杜施因为本能,死死抓住他的小臂借力,她清晰地听见霍时放倒吸了一口气。
她惊魂甫定,注意到自己指尖紧掐着他的小臂,蓦地就想起上一回霍时放替自己的挡过从天而降的一片瓦。
当时那场景颇为血腥,长长一道豁口,缝了针。
杜施松开他,问:“是不是我碰到你伤口了?”
霍时放抬起手臂看了看,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顿时笑了:“当然不是,那都过去多久了,早都好了,”说着,语气变得调侃:“是你的指甲有点长,掐到我肉。”
杜施下意识抬起自己的手,弯起手指看了眼,她指甲不算特别长,但是方才一时惊慌,抓他的力气太大,霍时放又只穿着一件衬衫,他撩起袖子,手臂外侧赫然几个明显的指甲印。
她同时也看见了他之前受伤留下的伤口,颜色带粉,蜿蜒在手臂上。
杜施有些晃神。
霍时放捋下袖子,说:“走吧,记得看路。”
杜施小心翼翼踩在每块石板上,轻声说起:“从马场出来那天,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说话语气不太好。”
“我理解。”
杜施考虑一番,咬了下唇说:“虽然姑姑不太喜欢你跟我接触,不过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还是请你吃饭,作为答谢。”
霍时放脚步慢下来,有些惊讶:“真要请我吃饭?”
杜施挑眉:“你不想吃?”
霍时放总觉得她对自己不如之前抗拒,连神态都变得柔中带俏,他愣上一秒,欣然笑回:“当然要吃。”
主楼外的草坪,孟延开的车停在这里已经有一会儿,他迟迟未下车,单手搭着方向盘,隔着车窗目光森然地瞧向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