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延开的声音不算大，却好像有动魄惊心的力量。

孟延开还是那个孟延开，但他的语气，让人听着却有些骇人，有种呼之欲出的凛冽。

一瞬之间，整个休息室里突然安静得令人不适。

慢慢地，杜施脸上仅剩那抹无所谓的笑都消失无踪，她一动不动看着孟延开，面无表情。

片刻过后，她不带任何情绪道：“你再说一遍。”

“道歉。”孟延开凉薄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气。

“不。”杜施眼里一片死气沉沉。

孟延开猛地拽住她的手拉近，杜施脚下踉跄，直直撞到他身上，他岿然不动，她却被返回来的力道震得摇晃两下。

“我让你道歉。”孟延开薄唇紧抿，下颌线绷紧得连五官棱角都变得更加凌厉。

杜施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她想说点什么，但胸口似有千斤重，喉咙忍不住滚动，似乎在强行咽下某些酸楚。

霍时放看着她，那人好像不容所侵的磐石，又透着震人的悲凉。

他转开了脸。

杜施就势倾身在他耳边问：“你告诉我，这些都不是真的。”她的目光没有焦距，空洞洞的，“如果你告诉我，这些都是做戏，我陪你演下去。”

他静默着，杜施耳畔只有他沉稳平缓的呼吸，她的心却随着他这一下一下的呼吸，沉入深不可见的底。

杜施犹不放弃，轻声催促：“你快说啊。”

“不是。”

“嗯？什么？”杜施好似没听清，喃喃说着，侧过目光，看到他冷漠的表情。

心中痛感好像已经麻木，杜施退后两步，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叶言卿惊呼一声，“杜施你疯了！”

她昂着下巴，看着他眼底升起一股暴烈的怒意。

杜施甩了甩手，缓解手心传来的生疼，轻飘飘说：“我说了不。你心疼她是吧，那我顺便送你一巴掌，让她也心疼心疼你好了，这才平衡嘛。”

她不顾孟延开要撕碎她的眼神，哀不可忍地笑起来，“孟延开你好样的！你这么忘不了你前女友，忘不了你嫂子，行啊，”她点了点头，一把挣开他的禁锢，声音轻而可闻，“孟延开，今天起我们一刀两断，从今以后你就是为了叶言卿去死都不管我的事。”

杜施转身，将那些人一个个看过去，有种目空一切轻狂，“你们就想看这一幕是吗？好了，你们现在如愿了。”

杜施就像舞台剧上的演员落幕退场，头也不回从休息室外连着阳台那条小径离开。

杜浠文下意识脚步一动，霍明晞拉住她，“你干什么？”

“我……”杜浠文说不出话，她看着窗外，说，“下雨了。”

她没由来的心急如焚，想让孟延开追上去，她看向孟延开，却看见那男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她气得咬牙。

杜浠文不禁想，如果当初父母依了她，想办法让她跟孟延开结婚，现在从这里仓皇逃走的，会不会就是她？

程影百念皆灰，呆愣在原地。

叶言卿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孟延开，发现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越发莫测，有种生人勿进的凶戾。

她动了动脚，闷哼一声，说：“我的脚……”

那边宴庄忽然说了句：“外面下雨了，要不先走了吧，免得待会儿雨下大。”

孟延开忽然像从魔怔中回了魂，转身就往外大步离开。

叶言卿伸出去想拉孟延开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

杜施没想到外面在下雨，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可她是万万不会回头的。

她刚才从洗手间的窗户，看见了外面这条通往山上的石板小径。

既然有路，就能离开。

前门是不能走的，外面那么多人，不可以让外人窥见里面任何一个场面。

杜施沿着路闷头往上走，只是小径上灯光晦暗，她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石板之间是泥土，经雨打湿变得松软。

她一个不留神，鞋跟就陷进缝隙中的土里。

杜施闷声不吭，直接将脚从鞋里抽出来，拎着鞋子走。

这条路估计平时没什么人走，树枝灌木野蛮生长，枝叶从路两旁伸出来也无人修剪。

雨越来越大，她抬头，从繁茂的林间看到不远处灯火辉煌时的建筑。

杜施加快脚步，想快点去到避雨的地方，只是这条路不好走，越往上，坡越陡，哪怕脱了高跟鞋走起来也吃力。

她呼吸越来越喘，心跳也越来越快，累得不行了突然想起肚子里还有一个，登时也不敢走太快了。

雨从一开始的雾帘朦胧状，变成豆大般的雨珠，短短时间变成瓢泼大雨，远处还传来几声闷雷。

雨声逐渐盖过她的呼吸，她担心这么下去感冒可怎么办，心里一急，脚下也打滑。

她惊叫一声，眼看手上的鞋子来不及丢，慌忙之间，为了保护肚子，想用手肘去支撑自己身体的重量。

忽地腰被人紧紧拖住，手臂也被人稳稳握住，帮她站起来。

杜施看了眼来人，立刻又转开脸。

孟延开什么也没说，搀扶着她往上面走。

走过前面的弯路，视线里出现一方歇脚亭。

孟延开说：“上去的路估计很泥泞，先去那儿躲躲，等雨停。”

这季节的雨来得快估计去得也快。

杜施应了一声，身子冷得发抖，还不停往身后看。

孟延开说：“别看了，这么大的雨，没人跟上来。”

雨声太大，孟延开不得不用比平时大一倍的音量。

杜施这才放心了些，拖着步子，任凭自己沉重的身体靠在他身上。

到了亭子里，孟延开扶她坐在凳子上，垂眸看着抹脸上水的她，他伸手抹了抹她冰凉的肩膀，将西装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西装贴身那一面是干的，还有他的余温。

孟延开低头，看见她两只脚全是泥，右脚脚背还不知被什么刮破了，伤口渗着血丝。

他伸手扯出西装里的口袋巾，蹲下|身后，将杜施一只脚抬起放在他膝盖上，握住她细细的脚踝，展开手帕给她擦脚。

他皱眉说：“你怎么跑这么快，追都追不上。”

他语气低沉且柔和，带着责备的意味。

“我害怕。”杜施脚踩在孟延开腿上，手指紧紧扣着石凳边缘，声音沙哑，还微微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她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