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一出闹剧自然没有瞒过宏光帝。
用晚膳前，秦旭便在御前将所有人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学了一遍。
宏光帝听了，竟没有发火，反倒饶有兴味的露出两分笑意。
“若霜就这么喜欢宸王？”
秦旭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早在宸王还是一品将军时，若霜郡主但凡在宫内见到他就会找各种理由凑上去，这宫里人都是人精，谁没看出端倪呢。就连皇上，只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那皇上如今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还没等秦旭理出个头绪，皇帝又接着道，“亲上加亲倒也不是不行……”
就在秦旭以为皇帝会得出一个结论时，皇帝话锋又一转，“那谢如音，就是平王从外面带回来的女子？”
秦旭忙敛了心神，“回皇上，正是。听说出身寻常人家，后面又有传言说是某地方官的女儿。平王也不辩解，待那女子倒是极好。”
“寻常人家？”皇帝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在讥讽，“朕这几个儿子的性子中，平王最不可能找寻常百姓家的女儿。”
秦旭躬身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喘，那种“皇帝不把儿子当亲儿子”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
皇帝从御书房出来，站在阶上看了看天色，对跟在后面的秦旭道，“你先退下罢，朕去奉天殿瞧瞧大师。”
“是。”秦旭低头应答。
目送着皇帝坐上龙撵远去，秦旭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他在宏光帝身旁伺候了一辈子，从端茶递水到讲趣话开解，每日几乎跟皇帝形影不离。
直到那位大师出现后，他才发现自己错估了在皇帝眼中的价值：皇帝并非时时都需要他。
奉天殿是秦旭去不得的地方，大师也是轻易不露面的高人，而他，在这种时刻就要让位给那位在二十四衙门里号都排不上的王内侍。
秦旭站在夜黑风高的宫宛暗自惆怅时，关门闭户低调了大半个月的宸王府终于有了动静：
宸王妃拿出了宸王府近半的金银赏赐，特地邀请了鬼医谷的药师，为乾京家有女儿的人家免费赠药，驱邪避瘟祛百毒。
此事不过一日就传遍了乾京的权贵圈。
起因无他，不过是收到贴子的夫人或贵人，在与他人闲聊时提起了此事，结果发现宸王妃此次送出的邀请贴子着实古怪得很。
要知乾京是皇城，权贵富户数不胜数，若宸王妃只邀请有头有脸的王公贵族倒也罢了，偏偏她没有循此例。
“昨儿收到宸王府送来的贴子我还高兴了半晌，心道我们家族最大的官虽说也是正三品，可也没跟皇亲国戚有过来往呀。不瞒夫人笑话，就是路上碰着哪位王妃公主的车驾，我都不敢上前打招呼。”
太常寺卿家的一位陈夫人在自家院子里，正跟儿时的闺中好友，如今的兵部武选司家的蒋夫人拉家常。
兵部武选司虽是五品官，却是实打实手握实权的官员，受尊敬程度可比不少三品虚官强多了。
蒋夫人性子内敛，只笑脸听着，并未插话。
“谁知，今儿上午我家儿媳从胭脂铺回来，说有位六品芝麻官也收到了宸王妃的请帖！你听听，这像话吗？”
陈夫人的声音不自觉的扬了起来，带着些许尖利，“堂堂亲王府，怎么能请这些人呢。虽说都是京官，不能太分彼此，可这……这也太不像话了。”
陈夫人简直是痛心疾首。一方面欣喜自己成为了亲王府的座上宾，一方面又鄙夷自己都瞧不上的小官吏竟也能入了王妃的眼。
“照我说，还是那宸王妃小家子气，庶女就是庶女，即便嫁给了天潢贵胄也没什么眼界。”最后，陈夫人压着嗓子作了盖棺定论。
蒋夫人仍是笑意盈盈，问道，“听夫人说了这么久，我也没太明白你的意思，这宸王府，你是去，还是不去呢？”
“怎么不去？当然去！好歹也是亲王府送的请帖。”陈夫人瞪圆了眼睛，“听说当初修建宸王府时，当今赐了不计其数的宝物给宸王，可不得去瞧瞧。”
蒋夫人眼见她一面嫌弃一面又眉开眼笑的模样，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因为，自己家竟没有收到宸王妃的请柬。
蒋夫人回到家时，天色已晚。
听丫鬟说自家老爷提前回了府，衣裳都来不及换，吩咐了管家几句话，就匆匆去了书房。
“难得老爷今日早回，我让厨子把备下的几样好菜都做了，晚上可以喝点酒。”蒋夫人屏退了书房的小厮，自己亲自斟茶奉上。
钟岱岩是兵部武选司的主事，能坐上这个位置，自然非兵部侍郎原璋的心腹不可。
见自家夫人神情郁郁，钟岱岩啜了一口茶，柔声问，“夫人今日不是去看望朋友吗，怎么不高兴？”
蒋夫人闷闷地不吭声，片刻后，才轻声道，“老爷知道宸王妃在送贴遍请京城权贵吗？”
“早上听兵部一位同僚提了一嘴，我也没认真听。怎么？”
“京城不少官家夫人都收到了请柬，为何……宸王妃没送我们家？”蒋夫人捏着钟老爷的肩膀，迟疑的问出了疑问。
钟岱岩一顿，拉过夫人的手，笑着宽慰道，“若是为这件事，夫人大可不必忧心。我看哪，受了邀请的人家，不见得就是好事。”
蒋夫人低垂着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听钟岱岩继续道，“宸王妃这次邀请的可不只是各家的当家主母，但凡受宠的妾室也在邀请之列。在京城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规矩。”
蒋夫人一愣，今日陈夫人拿出来炫耀的请柬，上面好像是有这样的字句。
“宸王妃醉翁之意不在酒。咱家就只夫人一人，我又没纳妾，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才没被邀请。”
钟岱岩轻笑了一声，夫妻俩对视了一眼。
蒋夫人弯起唇角，眉间的郁郁已烟消云散。
比起局中人，做个旁观者未必不是好事。且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