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怎么了吗？”张军不解的问道。
张舒看向他，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张福……
张福也把头偏过来，点点头。
得到张福的同意，张舒松了一口气，终于开始为张军解惑。
“要搞清楚我们和这个人的恩怨，就必须要追溯到九年前的事情了……”
九年前，张家村还有几个年轻人——张福的儿子张天赐，以及现在的马匪头子，张文善都是当中的佼佼者。
“那一年，他们都还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按照惯例，当年，他们就应该会被征兵的给征走……”张舒的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
“可是，这群年轻人，有想法，并不想和之前的那些各个姐姐，叔叔阿姨一样，被拉去打仗……可是，只要他们待在村子里，他们就一定会被征兵的发现，而一旦被那些人发现，他们就必须要上前线了……”
“所以，他们决定，去最近的城镇里，避避风头，在城镇里，由于距离的缘故，征兵的暂时还没有把手伸到那里……”
“他们拉着村子里，愿意出去的几个娃娃，一起踏上了前往最近城镇的路……”
当时，他们走得很隐蔽……两天之后，张家村的人们，才终于发现这群年轻人的离开……
当年，边境征兵的，又来了，而那群孩子，也因此逃过一劫。
“五年了！整整五年，在这五年里，他们一点的消息，我们是一点都不知道。”张舒的脸上，一点痛苦之色，正慢慢浮起……
“直到四年前一个深夜，一个人着急忙慌的敲开了张福的门……”张舒把目光投向张福。
张福也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个人，就是你刚刚见到的那个马匪……那个时候，他的身材还不像现在这么魁梧……”
“那天晚上，他闯进我的房间，只告诉我一个噩耗——天赐，他死了！”张福闭起了自己的眼眸，张军看见了，在张福的眼角，似乎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我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那天晚上，我一宿没睡，而文善，则跪在了我的门前，就这么跪了一个晚上……”张福的声音开始有些抽噎了。
张舒拍了拍他的背，替他说道：“后来，我们都知道了张文善回来了的消息，同时，我们也知道了剩下的那些娃，不幸遇难了的消息……”
张军眉头皱了皱，继续听着张舒讲述。
“可是，除了这些消息之外，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了……因为后来，无论我们问张文善什么，他都不回答，只是一个人默默的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是，好几个人出去，就他一个回来了，村子里，总免不了猜忌，因此，很快，一则文善害死朋友的传闻在村子里扩散开来……”
“而更令人愤怒的是，文善在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情绪居然变得极其激动起来，看到人就跪在地上，疯狂的磕着头……”
“看到他这个模样，大家都开始认定，其他娃娃的死，跟文善，一定脱不了干系！”张舒叹叹气，“而听到这个消息的老福，反应是最大的，据说当晚，有人就看到老福提着刀走进文善的房间……”
“而第二天，文善的房间里，早就是空无一人，而在文善的床板上，满是鲜血……”
张舒又看了看张福，继续道：“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老福把文善杀了……而也就是那一天，文善的父母听到儿子被杀的消息后，双双倒下，没过几天他俩就走了……”
说道这里，张福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来说吧，那天晚上，我确实是拿了刀，进了文善的房间，那晚，我确实是想要杀了他泄愤的……可是，没想到，我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他跪在地上，对着什么东西在那里在那里喃喃自语。”
“他看到我的时候，好像一点也不害怕，而看到我手里提着的刀，他居然……居然笑了！”张舒的眼神有些迷茫。
“然后，他走过来，接过了我的刀，对我说：‘叔，我现在还不能死，不过，我一定会把命交给你的……现在，我可以先给你点利息！’说完，他拿起刀就往自己心口看去！”
张福和张军脸色都是一变。
“他……拿出了自己的心头血作为利息……”张福叹息了一口气。
“再后来……”
“再后来，他就离开了，哝，后来就当了这一片的马匪，听说很快，还当了马匪帮的头子……”张舒说道。
张福点点头，心情还是那样的复杂。
“不过，离开之前，他还留下了一个名字——王富贵，那个杀死了我们娃娃的凶手！”张舒眼中露出仇恨之色。
“原本，我们只知道这么一个名字，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王富贵，究竟是那个畜生……”
“直到有一天，我们到城镇里，才终于听到了三个字。”张福抬起头，狠狠的说道：“那个王富贵，就特么是那个城镇的一个财主的儿子！”
“我们还听说，这个王富贵，他！他……”张福似乎是情绪太过激动了，有些说不下去了。
张舒按住张福的肩膀，替他说道：“这个王富贵，不禁男好！”
“呃……”张军瞬间明白，这个王富贵，男女通吃，而那些从张家村走出去的年轻人，不论是男还是女，怕都逃不过这个王富贵的魔掌！
“我们打听了一圈，可是，什么也打听不出来……那里根本没有人认识我们张家村的人……”张舒摇摇头，脸上挂满了失望和遗憾。
“要不是我拦着，你福叔，早就想到王家门口杀人了……”
张军沉默，心里也有些理解张福为什么在院子里种满离花了……
“哎！本来，我们以为，天赐那伙人的仇，可能报不了了，但没想到，今年，文善居然送来了凶手的尸体……造化弄人呐……”
张军脸上唏嘘，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很惨了，但是相比于张福，他的遭遇，也没有多么悲惨了……
良久……
百里外，青云山上，张文善翻身下马。
“老大！”走进山头，凡是看到他的马匪，都尊敬的向他打着招呼。
张文善淡然挥手，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
身后，那位看上去尖嘴猴腮的副手对着周围的马匪使了个眼色，将他们支走，而后对着门口的一个马匪轻声说了些什么。
马匪听完，连忙出去坐着准备，这位副手则安静的在外面守着。
房间里，张文善没有脱去身上有些破旧的外套，他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体会着如今大仇得报的感觉。
他原本以为，自己报完仇之后，会很开心，但是，事实却是，如今的他，心情莫名低落……
“哎！我这算是，结束了吗？”张文善茫然的抬起头，这是九年来，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这九年里，他每天都斗志昂扬，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亲手血刃仇人。
可是，如今，心愿已了，他的斗志，也在这杀死王富贵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但，现在的他，可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还有着这么大的一个马匪帮要指着自己吃饭……
可是，他有些累了……
“要不？解散了吧……”这个想法在他的心里闪过，而后迅速生长！
门外，听到了这一切的副手眼神阴翳，心里似乎已经有了打算……
身后，那个出去办事的守卫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鸡汤。
“爷，您要的鸡汤……”
尖嘴猴腮男接过鸡汤，将守卫打发走，而后端着鸡汤走进张文善的房间，脸上还挂着谄媚的微笑。
“老大，来，喝鸡汤……”他把鸡汤放在桌子上，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里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张文善叹了一口气，端起鸡汤就开始喝——对于他的这个副手，他还是很信任的。
“老许，有件事跟你说一下……”张文善喝了一口汤，对他说道。
老许心中失望，但还是用谄媚的表情，假装问道：“老大，您说……”
“呵，也没什么，就是最近累了，不想再干这一行了……”张文善开口道。
老许心道：果然！
他愈发失望，皱眉道：“老大，你这是在说什么啊？”
张文善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你是知道我的，如果不是为了给我的兄弟们报仇，我是不会来到这里，也更不会当你们的老大的……”
老许闭上了眼，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睁开眼，强笑道：“可是，老大，我们这群弟兄，不也是你的兄弟吗，我们这群弟兄还等着你带我们吃香的喝辣的呢……”
“呵……”张文善牵扯这自己脸上的那道疤痕，自嘲道：“我根本就没有发挥多大的作用，整个帮派能有今天的实力，完全都是靠你们一点一滴打下来的……”
“不！不是这样的！”老许一改谄媚的表情，严肃道：“若不是敬重您的义气，看好您的实力，哪会有这么多兄弟跟着咱们？咱们青云帮又怎么能发展到今天的这个规模？”
“老大，您不知道，就是因为您体恤下头，兄弟们才能像现在这样过得这么滋润……老大，算我求求你，别走好吗？就当是为了我们这群兄弟！”
张文善没想到一直以来都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老许，今天居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他抬起头看着老许，却看到老许的脸上竟少有的露出了认真的恳求之色……
“我……”张文善也有些动容，一时间，心里竟产生了一丝波动。
老许趁热打铁，继续说道：“老大，您去问问外面的人，有哪一个是不服您的？没有！您再去看一看，又有哪一个不是因为您是我们的老大而感到自豪的……”
“老大，你当老大的这六年，是咱们青云帮的弟兄们过得最舒服，对安全的四年，我可以很负责的说，就我们这伙人，能够聚在一起，完全是因为您啊，老大！如果，您走了，那么咱们这个大家庭，咱们这么多兄弟，不就散了吗？”
张文善嘴唇翕动，眼里满是犹豫：“可是，我答应过一个人，我的命是他的……”
老许急了：“老大，您就忍心看着这么多弟兄就这么散了，您就忍心看那么多只会打点小架的小崽子们回去，再回到之前那样凄惨的生活吗？”
“呃……哎！”张文善颓然的低下头，心下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回答老许。
老许心里很是失望，他看了看老许喝完了鸡汤的碗，咬了咬牙，从兜里掏出一个药瓶。
“老大，你把这个吃了，之前给你的鸡汤里，我放了毒……”老许坦然的说道。
“嗯……”张文善的脸上没有一丝错愕，淡然的接过药瓶，打开药瓶，吃下一粒……
“你……你知道我放了毒？”老许愕然的道。
张文善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老许心中愧疚，他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看透过……
这才是他的老大，老许心想。可是一想到张文善有可能就要走了，他的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
突然，一个想法在他的脑子里闪过——若是，张家村不存在了，老大是不是就可以留下了？
想法一出现，就挥散不去了！
老许的眼眸微闪，心里的失望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疯狂！
若我把张家村灭了，哪怕到时候被老大发现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样，大不了杀了自己，可是，那个时候的老大，将没有后顾之忧，而到了那个地步，老大也就只能乖乖的留在青云帮了！
老许借由退下，心里已经在开始谋划如何灭掉张家村的事情了……
张文善看着老许离开，心中松了一口气，他以为，自己的这个忠心的副手终于是放弃了劝自己留下了，而自己，也终于没有了后顾之忧……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本本子，翻开来，仔细看着。
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仔细去看，里面记录的全是对当年那件事的详细记录！
而在他的本子上，有一行最醒目——张天赐被抓去，两天后，传来死讯……
而在这一行的下面，他还补充了一句——如今看来，生死不知，也许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