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楷向韩铨告白了。

在一个特殊的日子。

“前辈，我喜欢你。”周泽楷从后面揪住韩铨衣服的一角，小声地说。

韩铨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片刻以后又笑着说：“小周，怎么着，趁我要毕业了，来骗我玩？”

“没有骗人。”

韩铨听见自己背后的声音，转头看向自己的学弟——他目光坚定。

“前辈，我喜欢你！”周泽楷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无人回应。

韩铨的嘴角僵住，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泽楷。

周泽楷与他对视，总感觉有东西在冰冻。

不舒服。

周泽楷感觉自己的腿似乎在发麻，使不上劲，一股冷意辗转全身，名为期待的弦在断裂。

这种感觉直到韩铨开口才消失。

“跟我来。”突然，韩铨拽住他的手，从兜里掏出烟，叼在嘴里，带着周泽楷在弯弯绕绕的小巷子里来回穿梭。

手心的温暖传来，周泽楷紊乱的心才有了片刻平静。

那天他们去了很多地方。

在偏僻的网吧里，用简陋的电脑装备打着名为荣耀的游戏，周围的人或嬉笑，或怒骂，或说着无聊的荤段子。

韩铨和周泽楷在他们之中，衣服整齐干净，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样？”韩铨在烟雾缭绕中打着游戏，让人看不清神色。

“挺好玩的，游戏。”周泽楷握着有些油腻的鼠标，与屏幕上的精美画面有些出入。

“我说他们。”韩铨指指周围人。

周泽楷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日后也多半会这样。”韩铨又吸了一口烟，有意地将烟雾吐到周泽楷脸上，“这样的我，你还会喜欢嘛。”

这回周泽楷看清了。

韩铨的脸上，是肆意的嘲笑。

“我喜欢你。”尽管周泽楷被烟味呛到了，却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答案。

韩铨没再说话，只是领着他，到前台结账。

然后他们去看了美丽的海，放松的咖啡厅，甚至还有喧闹的菜市场。

最后一个地方，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周泽楷的印象很深，因为那是一片墓地。

韩铨叼着烟，慢慢悠悠地走着。

忽的，韩铨停了下来，站在一块墓前，笑笑说：“知道这谁的墓吗？”

“白……长生？”周泽楷轻轻念出墓上的名字。

转头，看见韩铨眼里的怀念。

“就他。”韩铨笑着说，“他想和我在一起来着，然后就死了。”

周泽楷听着话的内容，不知所措。因为他感觉，韩铨虽然在笑，可实际上在哭泣。

一种名为悲伤的味道，顺在韩铨吐出的烟雾，弥漫了整片墓地。

尽管它看不见，摸不着。

“让我想想，这事挺突然的。”韩铨最后是这样和他说的，“我想完之后，要是没同意，你就忘了这事吧。”

然后韩铨就背对着周泽楷，挥挥手走了，带走了满身的烟气，带走了周泽楷的目光。

再然后，就消失了。

这在周泽楷的意料之中。

因为韩铨给他发了这样一条消息。

【前辈】：你就当忘了吧。

看到这条消息，周泽楷立刻就知道自己的第一次告白失败了。

所以，他回复道。

【周泽楷】：我等你。

我等你。

就像第一次想要报答你时等你。

这是第二次。

我等着你再救我一次。

如果问起韩铨的大学同学，他们对韩铨的印象，大概都会是这样。

“哎呀，铨哥啊，一开始以为他不好相处，原来只是藏得深而已啊！哈哈哈！但是他是个很好的人啊！”

“小铨啊，超级帅啊，我以前可喜欢他了，银头发的时候酷酷的，黑头发的时候很亲切。毕业之前我去告白，还被拒绝了呢！但是人很温柔啊！”

但是，绝对没有人，会记得，韩铨混黑的时候，身边有个学弟，一个叫白长生的学弟。

“学长好！”

韩铨始终记得那时候，他第一次步入寝室，多了一个人，和他打招呼。

“嗯。”韩铨面色平静地回复。

新生啊，多半是被骗过来住的。不然哪有人愿意跟他这种臭名远扬的人住呢。

韩铨一头倒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就睡过去了。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

“学长早！”

“学长要吃早饭吗，我可以顺路帮你带啊。”

“学长不去上课吗？迟到会扣学分的吧……”

最后，韩铨被逼得无可奈何。

“你想整啥？”韩铨关上寝室门，就差没拿把刀挂脖子上了。

“我想和学长交个朋友。”白长生挠挠脸，有些不好意思。

“你父母没告诉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我孤儿，没父母。”白长生一脸平淡。

韩铨看着他，没啃声。

“这是我们福利院的院长起的，说是希望我能活得长久一点。”白长生笑笑，“虽然听起来有点俗气，但我挺喜欢的。”

“嗯……”韩铨干巴巴地回复。

过了一会儿。

“你会玩荣耀吗，一个游戏，我教你……”

韩铨和白长生成了朋友。

一个省吃俭用的孤儿。

一个臭名昭著的混混。

在满是精英，充斥着礼仪教养的s大中，他们成了黑暗中彼此心心相惜的兄弟。

但仅此而已。

s大论坛

1楼：听说了嘛，有个成绩不是太好的学生和韩铨住一个宿舍！

2楼：不是吧，为学弟默哀……

3楼：楼上别下定论，这几天我看他们相处挺好的。

4楼：喂喂喂！我是韩铨宿舍对面的！韩铨把宿舍门关上了，学弟还在里面！

5楼：啧，不会出人命吧。

6楼：大概不会，我觉得韩铨还想在s大混下去。

7楼：真是的，学校就不能把他赶走吗，成绩好有什么用，人品又不好。

【5分钟后】

601楼：出来了出来了，小学弟没事，看样子是去食堂拿饭。

602楼：哟，这么关系人学弟，同性恋啊~

603楼：滚蛋，我这是关心学弟安危，这学弟比较特殊，是个孤儿。

604楼：那上咱们这个学校也挺不容易的。

605楼：就是这样说嘛……

【10天后】

1楼：我之前说的那个学弟，你们还记得吗，他还在跟韩铨住！

2楼：没人跟他说韩铨的“优秀事迹”吗？？？

3楼：我说了，但他说什么学长挺好的，不需要换宿舍，开玩笑，韩铨那种人能算学长？

4楼：他俩不会是搞基了吧……

5楼：同意楼上！一个没钱孤儿，一个有钱混混，实属相配。

6楼：哇，同性恋啊，好恶心。

…………

很多肮脏的东西都向着光明生长，尽管他们仍身处暗处。

白长生自杀了。

他是从s大的教学楼顶端跳下来的。

在那天，直到警察通知，韩铨才知道这件事，也才知道，那些所谓的名门精英的发言。

白长生是个直的，韩铨很清楚。

韩铨知道，白长生喜欢一个女生，他想要买个贵重些的小礼物送给她，因此，他时常去打工，很晚才回来。

白长生的尸体是没有人处理的。

即使是那位福利院的院长也没来，因为这位善良的老院长在白长生自杀前几天就因心肌梗塞去世了。

韩铨自己出钱，给两个人办了葬礼，找了块墓地。

尽管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人。

韩铨想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比如，为白长生报仇。

但是，韩铨突然想起了白长生在最后一天说的一句话。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必在意死去的人，好好活着最重要。”

白长生看着韩铨，笑得灿烂。

“这是咱院长说的。哥们，我没做到的事就交给你啦！”

“一天天尽说些稀奇古怪的话。”韩铨当时是这样回复的。

韩铨很后悔，但是他还是听了白长生的话。

他放下一切，去平等地看待那些“凶手”。

他主动去了解同性恋，亲自写文字传播这件事的好，希望降低人们对同性恋的排斥。

韩铨是个好人。这是韩铨所有大学同学的一致意见。

但是，绝对没有人，会记得，韩铨混黑的时候，身边有个学弟，一个叫白长生，因为跳楼自杀而亡的学弟。

周泽楷向韩铨告白了。

在一个特殊的日子。

在白长生的忌日。

在那片韩铨亲自选的墓地里，韩铨对周泽楷说。

“小周，对于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这句话，你有什么看法。”

“我……我不清楚。”

“你觉得它对吗。”

“大概是对的吧。”

“但我却觉得，这句话在放屁。”

周泽楷看着生气的韩铨，有些迷茫。

命运要是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你tm怎么不活着。

韩铨恶狠狠地吸了口烟，看向墓碑，心中埋怨。

命运这种东西，分明掌握在大多数的蠢货手中。

韩铨拒绝了周泽楷的告白。

就像拒绝握住一个美丽的泡泡一样，宁可放他离去，也不愿自己伸手去毁灭。

韩铨混黑之前，只有一个叫白长生的朋友。

白长生去世后，周泽楷出现了，周泽楷改变了韩铨。

所以，韩铨有了一群新的“朋友”。

可无论过去或现在，韩铨都只想要一个叫白长生的朋友，一个叫周泽楷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