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旭,本名柳真旭,津云二中初三16班的学生。”
“另一位…大概是同班同学吧。”
我其实认识其中一位女孩,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晰,因为我在刚辗转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接到的第一件委托,解决的第一件事务,就和柳真旭有关。同时那也是我在这个城市遇到的,第一件与神异啊怪异有关的,非自然现象。阿旭…柳真旭刚刚在我面前双手握拳作加油状的时候,我不经意的打量了她的指甲。嗯,没有变长、变色,虽然任务执行到一半把后续交给官方还是有点担心的,不过看起来官方收尾工作做的不错。详情在官方的卷宗里面可以找到始末,感兴趣的观众可以去看看。我很好奇我在那上面会被如何称呼,神秘人甲吗?或者代号A?或者……干脆就是嫌疑人。对,嫌疑人,犯罪嫌疑人。几乎所有的非自然现象都找不出直接、根本的原因,可能是昨天受破产刺激了,可能是前天受离婚刺激了,也可能是不知多久前被人不经意间说了一句,当事人很痛苦但大家都不那样认为的一句话。我没有那样做,就是去刺激当事人然后谁谁谁变成怪物什么的,虽然我这样认为,但别人怎么看我就不知道咯。我旁敲侧击的去探查了,但都是鸡毛蒜皮,但就是遇到这样的事,人崩溃了,像狂风骤雨携带着泥石流滚滚而来。于是现在有两个选项,一、自尽,二、发泄。没有第三种选项。沉默?那是把上面的选项推移且积累了。开心快乐也能积累,但不会有伤痛那么醒目。于是,人心横生妖异,世道纵容魍魉。像那样指甲变长、头顶长角、虎牙尖锐、肋生双翼、眼睛手臂脑袋腿脚多几只、身上展现莫名其妙的花纹又或者变化成其他生物非生物的形状等等,我遇见过很多,没有具体缘由的,你、我、他/她,变成一段时间的怪物,自由自在跟做梦一样,然后醒来生活继续,继续鸡毛蒜皮,柴米油盐。啊,不过呢,其实像这样遇到鬼怪之事概率还是很小的,因为这是在我这里,经常会接触到这类事件的人这里,所以才显得多。所以一般人是不用担心的。然后,假如一旦遇到这种事,请一定相信官方,他们才是这类事件的专家。虽然我前文耍帅的说什么“任务做到一半就交给官方解决吧”,但其实官方才是正统,他们不来,我这个委托做到一半就要失败了。民间技术向来是比官方低一级的,不绝对,但大半都是。我自认为没有故意说谁好话,也没有说谁坏话,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啊。在那两位女同学离开后不久,我收拾了心情搭上了电车准备回我那合租的小屋。然后察觉到背后有某种隐秘的视线在打量我。我对不怀好意的视线很敏感,这是生存技能。我没有回头,坐过了站。下了电车后往市中心走,人多的地方好脱身。那人跟在我身后十多米远,算是安全距离。停下来的时候,我都能模拟出那人面对一个摊主在讲价,但视线和注意力却往我这边飘的场景。“只有一个,跟踪技术不算老练,可以轻松解决。应该不是我的雇主派来的,那么最近我接触的人里……”这么想着,我在一个转角躲过那人视线后,立马钻进了一辆出租车里,等那人走到转角处,我已经坐车离开了。看,这不是轻松解决了吗?刚才是不是有人以为我要光天化日之下大街上行凶啊?开玩笑,这种会上新闻的事,想什么呢,我可是一般平民…坏人?嫌疑人……总之,即使如此也不会尝试与官方对抗,不要去招惹官方,就算不想活了也是。我见过那样的人的下场,犯下那种大罪的人,不会有被公众熟知的机会。从没想过人生能那样无趣,从有到无,像是对话框里摁住删除键然后内容飞快的消失——那样的,没有色彩,透明的,像气泡一样砰得炸开,然后什么也没有了。没有这个人生存过的痕迹。令人恐惧。脑子里想事情,并不妨碍我下了出租车后顺走服装店里的一件西服换装,当然有钱的时候我还是留了钱的,当着服务员的面,按照明码标价。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是为了立我的人设。前面都说了啊,我是坏人,是伪装成好人的坏人,再怎么伪装也是坏人,既然如此做坏事不是应该的么?啊,有人信了,我知道有人信了我的鬼话,觉得我是小偷,不是你,是你。当着服务员的面,按照明码标价给了钱,然后普通的换上了,就这样竟然有人相信是我自己“顺走”形容的可能。骗人的啊,我是职业骗子的这种可能,有观众考虑过吗?职业骗子什么,不是有种奇异的、仿佛很正规的感觉么?嗯,当然,还有其他的称呼,“诈骗犯”。欺诈……欺诈师!怎么样,这个称呼是不是很高大上?啊哈哈哈,当然我不是那么高大上的东西,虽然视目的结果论都是一样的,但要论过程的话内核并不一致。我在小巷里普通的换上了衣服,普通的换了一张脸——面具,然后换一列电车,就那样大摇大摆的回到合租小屋门前,用钥匙开了门,进去,关门,坐下,喝水,然后坐望道…啊不是,不是不是,我没疯,我只是单纯坐在那里出神了。……分界线……合租差不多两周,同一个空间内屋檐下生活的两个大男人。虽说如此,要让海铭轩去试着描述自己的室友是个什么样的人的话,第一感觉是个爱笑着说话的大叔,会说一些明显有年代感的段子和小品笑话,也关心足球事业发展,最近正在烦恼忧愁自己的工作,因为经济不景气,他很有可能会被辞退。就是如此,一个受生活所迫的普通人。而如果问到如何评价自己,海铭轩会自嘲的笑笑说:“未来,我有无限可能。”
有无限可能,这一句简短的评价,足以概括作为刚毕业不久的还在靠家里供养正在找工作的海铭轩生活状态。海铭轩正在浴室洗澡。他洗完澡后穿条短裤就出来了,然而没承想撞见客厅有人,顿时有些尴尬。平时海铭轩的那个室友昼伏夜出,三天两头不在,海铭轩便放开了自己,可这冷不丁撞见了人,幸好还穿着内裤,不然脸就更红了。客厅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海铭轩于是看清了,叫道:“张叔叔好!”
“嗯,同学你好。”
张叔叔笑的很慈祥,脸上的皱纹一道一道。张叔叔是室友张玄衡的父亲,前几天来过一次,当时张玄衡也不在,于是海铭轩在这小地方接待了他。拖啊拖的,拖到三十老几的人了,还没找到对象,真是愁死人了,今天说什么也要绑了张玄衡那小子去相亲!张叔叔气愤的说,海铭轩换上衣服后在一边陪着,也不敢乱发言,毕竟双方并不是很熟识,算上合租那会儿在房东那聚过一次,他和他室友其余几次见面屈指可数。两人此刻是没话找话的状态。然而夕阳余晖都从窗帘照进来了,张玄衡还没回来。当然不会回来的,因为“张叔叔”就是“张玄衡”,就是我。我特意换装回了合租小屋,就是为了看看那跟踪我的势力查到哪一步了。屋内我的物件齐整,都在,没有被翻寻过的痕迹,目前来看即使再住一晚也是安全的。但我不打算留在这里了,需要立即换个住所。委托人雇我夺取钻戒的尾款也不要了,很明显我现在被卷入了莫名其妙的事件里,我还想活着,那么最后的那些款项很可能拿了就没命。而预付款和剩下来的活动经费足以让我消失大半年游山玩水去了,希望到时候那位雇主小姐可以遗忘我或者淡化对我的印象。决定了挪窝,我也没有跟海铭轩或者房东打招呼,只是简单收拾,掩人耳目,多余的东西就留在那儿。……21:13,从望远镜里能清晰的看到夜幕中升起的火光,很多人互相奔走灭火,在那些人里面我没有看到疑似那种组织的身影。还没察觉到是最好的,虽然这么想,但如果在很早之前就被注意到“张玄衡”这个假身份了,那么我今晚大概是做了无用功。有关“张玄衡”这个身份的所有现实证据都会在火里消失,剩下的就是网络里再也不会被启用的身份数据,和少数几个人回忆里我营造出来的“张玄衡”的映像。在捏碎电话卡把手机扔进火里之前,“张玄衡”最后给海铭轩打了个电话,约出去一个ktv,去不去随意。当然我本人是不会去的,只是“好心”打个电话让海铭轩避一避,免得跟着“张玄衡”一起死了。竹门寺方丈的话还是要听的,少作孽…不行,少点杀孽还是可以的。至于说那附近的人怎么怎么样。我先行确认过,在我们那小屋附近人烟稀少,这片街区大约就是都市传闻中的那种鬼街了,白日死寂,夜路鬼行。而真要是烧到了不相干的人。啊?都是谁啊?我认识吗?与我何干?我是装作好人的坏人,像我这样的坏人啊,是人类世界里的渣滓啊,是难以循环使用的垃圾废物啊!如果说好人会让人感受到温暖,那我顶多只能让人感受到温度,像蛇一样啊。像深埋的不可回收垃圾被挖出来重见天日一样,既然让我稀里糊涂活了这么久,那想必如我这样无趣无聊无用的人生,也还是能供观众看客们乐一乐的吧?看,他孤苦笑。看,他悲喜叫。看他上下起落,看他死易难过。看他你我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