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出，中年人脸上的怒意。
他似乎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和那老头犟起嘴来。
“怎么没有？昨天一天就送了一个人过来，那人就叫王……”
“住嘴啊你！”不等中年人把话说完，老头急得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次，他不打头了，而是结结实实抽在了中年人的脸上。
中年人顿时大怒，捂着脸吼道：“你打我干嘛？有病是吧？”
老头跳着脚说道：“我说没有，就没有，这里没你的事了，滚远点！”
“操！”老头的这一声滚，彻底激怒了中年人。
他涨红着脸，冲上前来，狠狠地推了老头一把。
老头被推得踉跄几步，若非大舅扶着，险些就要跌倒。
看得出来，中年人与老头只是一般的同事关系。
先前的那声许老，不过是中年人对于长辈的尊称。
怎料，老头并不领情，他冷哼一声，挣开了大舅的搀扶，一副要你多管闲事的模样？
接着，老头指着那中年人，破口大骂道：“姓林的，你什么意思？要干就干，不干就滚！”
中年人也是豁出去了，将身上火葬场的制服一脱，扔在地上。
“我还就不干了！你个老不死的！真以为谁稀罕你这破地方！”
“三天两头，有事没事就对我又打又骂，养畜生都不带你这样的！”
“不干你就滚！有的是人想来我这干！”老头不甘示弱，骂道。
中年人用力点了点头，冲那老头威胁道：“你给我等着，我早晚叫人来收拾你。”
撂下一句狠话，中年人一甩衣袖，转身，离开了火葬场。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我不禁有些傻眼。
等那中年人走后，大舅默不作声，将捡起来的黄金叶又递上去一根。
“大爷，我知道王大柱就在里面，我找他有事，通融通融，我给你，这个数！”
大舅递上烟的同时，拿手指比了个五的数字。
火葬场门口，就有招工的牌子。
不包吃住，一个月工资也就五百。
可老头看都不看，将大舅手里的烟拍掉。
“滚滚滚！要我说几次你才能听懂！我这没有王大柱！”
“大爷，再加五百……”大舅依旧笑呵呵的。
老头抄起一旁的扫帚，态度认真道：“滚不滚！”
大舅这才作罢，带着我上了车，悻悻离去。
下山的时候，我实在憋不住好奇，问道。
“大舅，你找王大柱是要做什么吗？”
“嗯，有件事，只有他能办到。”
“啥事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大舅不说。
我又问：“是跟我爸有关的吗？”
“当然，你这些天经历的一切，都与他有关。”
“那，我们接下来咋办？去见我妈吗？”
我一直惦记着，大舅说等回去的时候，让我和我妈见一面的事。
大舅笑了笑道：“别急，那老头说不听，还有其他人啊。”
说话间，大舅将车停在了路边的一个早餐摊旁。
我这才注意到，早餐摊上，先前被老头赶走的那个中年人，正就着稀饭，啃着一张大饼。
大舅领着我下了车，来到早餐摊前。
“一大早出来，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吧？”
被大舅这么一问，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大舅给我要了两个肉包，一个茶叶蛋，还有一碗稀粥。
很快，东西上桌，我吸溜溜喝了口粥，胃里一暖，再啃一口肉包，那滋味，别提有多美了。
大舅替我剥好了茶叶蛋的蛋壳，去了隔壁桌，在那名中年人身旁坐下。
从我们下车，直到这会，中年人一直低着头，闷闷不乐地啃着饼。
他没注意到我俩，直到大舅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你？”中年人认出了大舅，脸上浮现一丝愠怒。
“有事吗？”他拧起眉毛，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问你件事。”大舅淡淡说道。
“王大柱？”
“对！”
“不知道！”中年人用力咬了口大饼，喝了口粥。
大舅笑了笑，倒也不恼，他伸手摸出了钱包，从里面抽出五张一百元的票子，拍在桌上。
“把你知道的，和王大柱有关的事，全都告诉我。”
“这五百块，就是你的了。”
看到桌上的票子，中年人眼睛都直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放在任何年代，都不过时。
当然，那老头是个另类。
“其实关于王大柱，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但他确实是昨天中午，被人送过来的。”
“按理说，昨天就送来这一具尸体，肯定是直接烧了。”
“可那老头不肯，说先放着，过几天再说。”
“而且，他没放在停尸房，而是放在了自己的卧室。”
“他是老板，我是员工，我不好说什么，再加上，这老头一直古怪得很，我跟你说啊……”
中年人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偏了，转到了老头的身上。
大舅耐着性子听了几句，没听出关键性消息，打断道。
“我不关心那老头穿什么颜色的内裤，你就告诉我，跟王大柱有关的。”
“没了。”中年人摊手说道。
大舅点点头，将五百块往他面前一推，起身要走。
中年人收过钱，说了声谢谢，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还记得，送王大柱过来的那个人。”
“他的嘴角下边，有颗黑痣，在……左下角。”
大舅笑了笑，又从包里拿出一百，拍在桌上。
“这一条，比那老头穿什么内裤，有用多了。”
转过头，大舅问我道：“吃好了吗？”
“嗯嗯！”
我囫囵吞枣地塞下半个茶叶蛋，拿最后一口粥咽下，拍着圆鼓鼓的肚皮站起身来。
“大舅，我们接下来去哪？”我问道。
“见个人。”大舅上了驾驶座。
我也跟着爬上车道：“谁啊？”
“把王大柱，送去火葬场的人。”
我眨巴了两下眼睛，寻思着，那人不是村长吗？
再一想，我恍然大悟，村长的嘴角下方，确实有颗痣，但不是在左下角，而是右下角。
可我明明记得，昨天是村长一个人将王大柱送来的县城。
如果不是他的话，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