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船坞”建成了水榭模样,十丈楼台,青柱乌瓦,极尽雕琢。容辉走到近前,转过一面雕三维宝船的红木屏风,迎面还架着一艘战舰。金属夹板,湛蓝如墨。火炮错落,舰桥纵横。虽只是个一丈长的模型,可大至桅杆船壳,小至一钉一铆,无不是精雕细刻。会心一笑,又见四周壁前架着各式船模,有战船,有客船,有货船,还有渔船,大的两三尺,小的五六寸,摆了满满三面墙。惟妙惟肖,看得人肃然起敬。
他看得出奇,反而不着急办事。待粗粗瞧过,才回过头来,看见柜台后站着两个穿茧绸直裰的伙计,腼腆一笑:“这些船都是你们船坞造的?”有些不好意思。
“是啊,客官!”伙计与有荣焉,笑问容辉:“您是要修船,还是要造船?”
“造船!”容辉走到柜台前坐下,随手接过另一名伙计端上的茶盏,接着问:“你们的船怎么卖?”
“那得先听听您有什么要求,我们再定尺寸!”伙计按部就班:“我们的造船工艺绝对一流,至于材料,就按行情来,您觉得怎么样?”
“谁不知道买得越多越便宜!”容辉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虽不在乎这点蝇头小利,可也不想被人当猴耍。微作思忖,摆手拒绝:“别,就按今天的报价来,你们保管材料有损耗,差价就归你们。”言下之意,是要把材料钱一次算清。
两个伙计微微一怔,交换了个眼色,一个去请掌柜,另一个岔开话题:“这个先不急,还是先把尺寸定下来,我们再算价格。不知道您造船的用途,想造几桅?”
“我打算造条小舟出门游历!”容辉略作盘算,伸出两根手指说:“一横一纵两帆,双桅吧,多了不好操控!”
“双桅?”伙计见过造帆船出门游历的修士,哪个不是带一大堆丫鬟仆役?他有些意外,见容辉不像是在谦虚,连忙规劝:“双桅帆船听着简单,可不好带大船,还是三桅吧!前桅和主桅用横帆,后桅用纵帆,前面装斜桅,再挂一簇小帆,那样才有意思。这种船我们造过不少,可以把每个帆的操纵绞盘都连到驾驶舱,您一个人就能应付!”
他大包大揽,眼见容辉蹙眉,连忙解释:“我算给您听,您这是出门游历,总得有装‘灵米’的米舱吧。再加上起居的卧室,读书的书房,练功的静室,烹饪的厨房,储物的库房,和会客的前厅,怎么也有五六丈长吧,正好用三桅。”
容辉一想也是,自己堂堂一个修士,出趟门总不能跟个渔民一样!点头答应:“三桅就三桅,带我去瞧瞧样式!”觉得江面上跑的才最稳当,站起身直去后门。
他刚走两步,迎面走来个中年修士,看见容辉就拱手招呼:“原来是‘丹霞山’的师兄,这是准备出门游历?在下先预祝道友修为大进,功法大成!”正是船坞掌柜。
容辉看清对方“少阳期”修为,连忙拱手还礼:“不敢当,不敢当!”移开话题:“正要去看看真家伙,也好有个比照!”掌柜的从善如流,向两个伙计打了个手势,亲自陪容辉去江边相看。
江边筑着一条长桥码头,容辉走在五丈宽高的游廊下,仔细端瞧身边船只。两里宽的江面上,大小船舶逆流停成了一列,有四平八稳九丈宽的驳船,有鲤身高桅十丈长的客船,一个比一个厚实,一个比一个宽大。
中年掌柜猜容辉是位苦修之士,不失时机地介绍:“拖船由阵法带动,一般停几天才能开一天。一艘驳船要从这里到扬州,几乎每到一港,都要换一艘拖船。普通客船上虽也装了法阵,主要还是靠风帆和水流。也有一路全用拖船的,船票就贵得多!”
容辉看见驳船上,蚂蚁搬家般上下引桥的船工,又看见客船上打扫灰尘的侍女,眼睛一亮,笑问掌柜:“还有比这更大的船吗?”
“有!”掌柜直言不讳,侃侃而谈:“在扬州港,那里有往返东瀛的大龙船,一个百丈来长,能乘好几千人。还有专门运输原材料的龟船,一个就有百丈方圆,小岛似的,能装两千万钧。还有专门和西洋做贩运生意的鲸船,都在广州,也能装一千万钧!”
容辉肃然起敬:“这么大的船,该装多少东西!”心念拂动,不住好笑:“掌柜的就是掌柜的,这么热心地带我来看大船,原来是想让也订个大船!高,您实在是高!”不动神色,微笑应承:“那么大的船,这辈子能坐一回也是福气,就不奢望了!”又说起自己的小船:“还是去看看船型吧!”说完转身,直往回走。
模型大厅里,容辉选了艘最小的三桅船。掌柜的有些意外,微笑询问:“道友在材料上有什么要求,比如龙骨、桅杆、船壳板。”
容辉早有思量,信口拈来:“龙骨和桅杆用香楠,船壳板用铁木,百年铁木!”话音刚落,算珠声响,两个伙计开始笔录计算。
几人商量到最后,掌柜的才问:“要附加什么阵法,我们的阵法师一定能让您满意。”
“恰好在下也涉猎过阵法,就自己动手吧!”容辉微笑推辞:“这样的船坯,最快多久完工?”
掌柜想起对方是“丹霞山”的入室弟子,忙赔上笑脸:“以贵派传承,的确是在下班门弄斧了!”说话间向旁递了个眼色,听到伙计报价“一万两”后,才点头回应:“按照惯例,您要先付两成押金。我们有现成的材料,您要是答应,明天就可以开工,两月内完工。”
“不就是艘船吗,怎么这么贵。”容辉一面在心里嘀咕,一面接过清单细看。稍作对照,觉得差不多,当场掏出两千两“大中宝钞”。掌柜的一看有戏,立刻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箓,签好单据后,打入一道灵力印记,做成了这笔买卖。
容辉走出“三宝船坞”时,已是黄昏时分。天上虹光迷离,晚霞缭绕,城里也亮起了各色灯盏。锦绣辉煌中,车马络绎,人来客往。虽然热闹,却都有自己的事。
江风微凉,渔火摇曳。他登堤远眺,觉得火光渐渐远去,才现自己是个过客。一阵怅惘,长长透出口热气:“反正来了,去瞧瞧吧!”忽听马蹄“嘚嘚”,循声望去,一辆黑漆平顶马车正迎面驶来,于是招呼车夫:“去一品堂!”
“一品堂”开在商市大街上,三层阁楼,九间门面。白壁蓝瓦,雅致非凡。店铺全天开门,容辉到时,正当晚饭点。冰雪世界般的大殿中,既没迎客女郎,也没有奉茶伙计,只有一座座冰块凝成的展台,真如“一品大员出京”,断不看别人眼色。
他走进厅堂,不由打了个寒颤。凝神四顾,才现整座店铺全由寒冰凝成。其禁法之巧妙,让他眼睛一亮。
“有意思!”容辉欣然微笑,走到冰柜前相看法器。一个个流光溢彩,灵性十足,果然都是珍品中的极品。他笑得更加灿烂:“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激动得要流下泪来。
“这位公子,您怎么了?”应声走来一个银杉少女,姿容恬淡,款步轻移,好像冰宫中的仙子。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容辉半是敷衍半是应承:“没什么,有些激动!”循声抬头,看出来人不过筑基修为,就随手指了把赤红“飞剑”说:“能不能拿给我看看!”
少女点头答应:“可以!”抬手轻轻一招,“飞剑”一闪即逝,却同时出现在少女掌中。“你要是不当小偷,真是屈才了!”容辉会心一笑,接过来凝神细端瞧,边看边问:“这不就是‘血珊瑚’炼制的吗?别人也用‘血珊瑚’,怎么就没这么足的灵性?”
少女却只微笑等待,不着一言。容辉也没在意,看着“飞剑”继续询问:“剑上这个‘离火阵’也太糙了吧,这能激吗?”
少女抿嘴微笑:“您可以试试的!”仍不多解释。
容辉依言照做,缓缓注入灵力。珊瑚小剑红光大放,凝出法体,一柄三尺长剑。他握住剑柄,轻吐火灵,竟如臂使指,毫无涩滞。片刻后“法阵”激,“呼啦”一声,剑刃上窜起一股烈焰。热力激荡,连殿中寒气也逼退了几分。
他感受到火焰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至阳气息,又问少女:“你们不是用的‘地火’吧!”火分阴阳,“宝珠峰”就是提取“地肺之火”炼器。火力再如何精纯,也消磨材料灵性。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却反问容辉:“公子又如何看得出来?”仍不置是否。
容辉自问自答:“这还用说?珊瑚长在水底,本来就属阴,再用‘阴火’炼制,只会压制它本身的灵性。只有用‘阳火’,才能激材料灵性。”越说越高兴,又问少女:“有从你们总号来的货吗?我可是慕名儿来,从其它铺子收来的法器,我可不要!”
“多谢公子抬爱!”少女眼睛一亮,抿嘴微笑:“本店所卖,全是我们从南京总号送来的,总号就在南京城‘前门大街’上。公子若不相信,可以去南京总号比对!”
容辉问清楚了心中疑惑,点了点头,又问少女:“我要是去了南京,能拜访到到贵东家吗?”
“公子,您到底是来买东西的,还是来谈生意的?”少女觉得上了眼前这个家伙的当,眉梢微蹙,沉声询问。
“买东西,当然买东西!”容辉厚着脸皮说:“不过区区法器,实在是杯水车薪。在下要是能和贵东家谈成这笔买卖,那买的就多了!”又加了一句:“这‘飞剑’怎么卖?”
“东家向来不见外人,公子要是有买卖,可以直接去南京和我们大掌柜谈。”少女也只解释了一句,顺势报出价格:“一百五十两黄金!”
容辉二话没说,从怀里掏出十五张“大中金票”,收起飞剑,大步而去。出门后更不停留,飘飘然直回“宝珠峰”。人在半空,足踏云霞,心潮一阵澎湃:“臭婆娘,还我潇璇!”待回到“山门”,压下心神后,又后悔起来:“哎呀,怎么就把法器买了呢,哥又变成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