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天还是阴沉沉的,地里的白菜更是结了一层冰霜,山间的雾气渐浓,从山脚望去,忽隐忽现,宛如仙境。
堂屋,赵氏用鸡汤给两个姑娘煮了面条,浓郁的鸡汤里头,丢了干香菇和剥了壳的板栗,一层鸡油上,撒上一把鲜摘的葱花,香的两个丫头都顾不上烫,一根根手工的面条弹性十足,裹着汤汁简直好吃掉舌头。
赵氏还贴心的给两个姑娘各煮了溏心蛋在里头,这是李梦怜第一次在云华家上桌吃饭,明明身处的环境没有侯府富贵,明明碗里的面条没有侯府精致,可是李梦怜却觉得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不知为何,眼泪就不争气的落了下来,李梦怜尴尬的低着头,任凭眼泪落进面汤里,却不敢抬头说话。
赵氏瞧的一时不知是怎么回事,心疼的赶紧扯了自己怀里缝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帕子,小心翼翼的给李梦怜擦着眼泪,神情极尽温柔,“可是烫着了,怎么哭的这么伤心,你瞧你那张小脸,都哭皱了,再哭就比华妹儿都丑咯。”云华无语的看着赵氏拿自己逗李梦怜开心。
李梦怜被这句话逗的忍不住笑了起来,接过赵氏的帕子,笑着摇了摇头,“婶婶,我没事,就是心里有些感触,想着要是我娘还活着,应该也是您这般温柔的娘亲......面很好吃...谢谢您。”李梦怜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感谢道。
赵氏听后,心里一酸,不由的就将李梦怜揽进自己怀里,温柔拍着后背安抚道,“可怜见的,你娘啊肯定一直在天上陪着你了。”
李梦怜汲取着赵氏怀里的温暖,不相信的问道,“真的吗?”她只是一直强迫自己坚强,可是强迫的太累了。
“当然是真的,娘啊,是这世上唯一不会丢下自己孩子的,她只是换了个地方在守护你,所以你啊,一定要过的好好的,儿女过的好,当娘的才能放心。”
听着赵氏轻柔的安慰,李梦怜不由地点了点头,闭着眼睛,轻颤着声音道,“嗯,娘,我一定会过的好好的,您放心吧。”
赵氏听着这句话一愣,红着眼睛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手上还是轻柔的抚摸着李梦怜的后背。
一旁的局外人云华,瞧着好一副母女情深,心里直泛酸,觉得李梦怜肯定是故意博取她娘的同情,云华心里冷哼一声,想着今日看她可怜,就不跟她一般计较了。
饭后,李梦怜吃过赵氏煎的药,便回屋歇息去了。
云华则在屋里专心画起她的图纸来,她打算将镇子上的铺子开成小吃店,将灶台做成开放式,这样也方便她做三鲜豆皮时,还能吸引客源,再者还得做一些面朝大门的倾斜式柜子,方便她到时候摆放罐头和米酒,这些都得请人按着图纸做。
云华觉得这次给她家做房子的木工就不错,特别是给她家新砌的炕,很是暖和,本来她是准备直接装地龙的,可惜不打算拆了屋子重建,于是便想着砌个炕睡,冬天也能暖和些。
睡炕倒也不是新鲜事,只是没有一家像云华能走烟走的这么好的,大多都是闷炕,不能及时走烟,里头没有空气流通,很快就会熄掉,这次云华的改良也算是大大的帮助了其他村民。
屋里缓和,云华画着画着,便倦意袭来,不一会儿便趴在炕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听着屋外闹哄哄的声音,云华这才悠悠转醒,瞧了一眼早已黑了的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将被自己睡仄了的宣纸抹平,再拿了本医书压着,这才起身朝屋外走去。
穿过堂屋,走到前院,便瞧见云爷子他们已经回来了,云婆子正扬着笑脸杀鱼,云风正从外头挑了两桶水倒进水缸里,大伯云河也在一旁劈柴。
云华又巡视了一圈,这才走到云婆子跟前,含笑着问道,“奶,大姐跟大伯娘他们了?”
云婆子笑着让云华走远一点,免得血溅她身上,“你大姐在厨房看着火了,你娘在屋里宽慰你大伯娘了,只是苦了云树那孩子了,今日一直不肯离开他娘,也不知是不是昨儿个在刘家吓着了,要不然今早也不会跟着带去镇子上,这会儿估计正窝在他娘怀里睡了。”
云华听话的蹲远了些,托着腮帮子问道,“那今日在衙门可定了刘贤的罪?”
一说起这个,云婆子撸着刀背利索的将鱼鳞刮下,嗤鼻了一声道,“那刘家媳妇儿可真不是个东西,在堂上就开始骂你大姐不守妇道,非说是她主动勾引的刘贤,我要不是瞧着镇长坐在上头,我非得给那陈氏两耳光子,一嘴的喷粪,好在镇长也没全听那混账的,派了衙役去周边走访了一遍,亏得当时有人瞧见了,要不然都不知道去那说理了。”
云婆子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眼看着就要给刘贤定罪了,你大姐的亲外婆居然给她跪下了,非得逼着你大姐认下这门亲事,要不然就一头撞死在衙门里,你大姐当场就吓白了脸。”
云华一听,心里一凉,腾的就站起来了,“大姐不会答应了吧。”
云婆子淡定的将鱼翻了个面,继续刮着鱼鳞道,“哪能啊,你当我跟你爷是死的呀,我当场就一把将那亲家母给提溜了起来,一个长辈给云梅下跪,这不是戳你大姐的脊梁骨么,再说了,要死去别的地方死去,可别想往我云家人身上泼脏水,比耍无赖,你奶我可比那亲家母厉害多了。”
云华一听,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放心道,“那就好,那镇长如何定的罪呀?”
“还能如何定的罪啊,照实定呗,撤了他考童生的资格,还得去牢里关些日子,估计有的罪受了。”
云华可一点也不同情他,“都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云婆子起身瞅了一眼赵氏的屋子,唏嘘道,“哪能不怪啊,那陈氏当场就在堂上撒泼打滚,镇长连她一块儿关进去了,那亲家母气的当场就给了你大伯娘两耳光,还扬言她再也不是刘家女,以后只当没她这个女儿。”
云华听了,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大伯娘这原生家庭的痛,也只能她自己扛过去了,希望她能想开吧,毕竟她还有大伯,大哥大姐和云树。
云华见云婆子正准备将鱼剁成一块一块的,赶紧阻止道,“等等,这么好的草鱼,剁了多可惜,不如做酸菜鱼吃吧。”云华一想到麻辣鲜香的酸菜鱼片便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酸菜鱼?整条下锅啊?”云婆子有些疑惑。
“当然不是了,这鱼肉得片了,鱼骨头才剁,您放着吧,我拿去厨房弄,您也甭找活儿干了,跟爷爷一块儿,去堂屋坐着歇会儿吧,我给你们拿糖炒栗子吃。”
“糖炒栗子,我也要吃。”正说着话呢,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云泽的声音。
云华一转头,便瞧见云泽跟邱白芷又是大包小包的回来了。
云华提着鱼,看着风尘仆仆的两人,满脸无奈的说道,“白芷,你这是搬了多少家当过来了,会不会太多了?”云泽在一旁十分认可的点了点头,他这一路拿的胳膊都快断了,还被邱白芷一路嫌弃,说拿的还没她个姑娘多,云泽也实在没想到,看着挺小巧玲珑的丫头,力气居然比他还大,真是丢脸极了....
邱白芷还是一如既往的甜笑着,“不多不多,这才多少啊,爷爷说雪莺姐姐付的诊金多,这些有一大半都是送你的药材。”
云华一听,赶紧问道,“那姑娘醒了?”
“嗯,醒了,只是又很快睡了过去,爷爷说眼下性命算是无虞了。”
云华点了点头,想着等那姑娘好些了,便打算让李梦怜见见,也好知晓她往后的打算,毕竟她好歹也是未来世子妃啊。
云华让云泽跟邱白芷去放东西,自己则提着鱼去了厨房。
在厨房跟云梅也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开始专心拿刀片鱼肉了,这一片片的,很是考究刀工。
云泽冲进来的时候,便见着盘子里那薄如蝉翼的鱼肉,嘴里的糖炒栗子还嚼着了,就忍不住拿起一片看了看,“哇撒,姐,你这鱼肉简直了,这也切的太薄了吧,还挺好看。”
云华好笑的抬头看了云泽一眼,忍不住打趣道,“待会儿下了锅,可就更好吃了,你要是舍不得,待会儿可以少吃点。”
“那怎么行?酸菜鱼,听着就好吃,再好看也得吃。”云泽将手里的那片鱼肉丢进盘子里,摇了摇头道,“姐,你这糖炒栗子可真好吃,我要不是想留着肚子吃晚饭,真想都吃进肚子里。”
灶前的云梅心情不算太好,可也忍不住点了点头,那糖炒栗子真心好吃,吃了几口,心情都好了不少。
云华不再说话,只专心的将鱼肉片好,再将鱼骨头剁成块。
然后先将鱼肉放些盐和酱油腌制了一下,再将坛子里的酸菜掏了一坨出来切碎,再抓了一把干辣椒切成段,生姜和大蒜切成沫。
热锅烧起,冷油下锅,剁好的鱼骨头也一块块下锅煎的金黄,再下八角桂皮花椒一起翻炒,再将干辣椒,生姜蒜沫,陈醋酱油和特制的辣酱下锅,最后再放入酸菜一起炒炒,最后一瓢凉水下锅,盖上锅盖,静待水开。
云梅很有眼力见的又丢了把柴进去,大火烹煮,很快诱人的酸辣香味便传的到处都是的。
就连李梦怜都跛着脚出了屋子,邱白芷一见是位天仙般的姐姐,便亲热的自来熟了,左一声“莲花姐姐。”右一声,“仙女姐姐。”只喊得李梦怜羞涩的直摆头。
等到锅里汤水翻滚,云华便快速的将片好的鱼肉一一下锅,默念个十秒,便赶紧出了锅,满满一大盆,底下还垫了大家都爱吃的大白菜,再撒上一把葱花,泼上一层热油,香味无比。
今日云爷子他们回来时,不仅带了鱼,还特意割了两斤肉回来包饺子吃,在云华醒来之前,赵氏就已经和云婆子包好了,是猪肉白菜馅的,云华不仅煮了一大锅,还特意煎了一锅煎饺。
再将上午挖的冬笋切片过水,起锅烧油下些肉丁和酸菜辣子,再倒进笋片爆炒,一盘好吃的笋片炒肉也出锅了。
再将上午炖的鸡汤盛出,一桌子摆的满满当当的。
云爷子和云婆子坐在上首,其他人都围坐的紧紧的,云华心想看来得给家里换个大桌子了。
动筷子前,云爷子难得说了几句话,“今日立冬,也算是过节了,如今能这么早吃上肉,咱家华妹儿当立首功,这第一个饺子,给云华吃。”
对此大家都没异议,只有云华有些不好意思的拿起碗接了过来。
云爷子随即又夹起第二个饺子,慢慢说道,“这第二个饺子,给我们云家的长孙女云梅,云梅是个好孩子,孝敬长辈,又勤劳持家,对待弟弟妹妹也是极好的,这么好的孩子,以后爷爷一定给你找个好夫家,什么闲言闲语,都不要往心里去,有爷奶在,有你爹娘在,我们绝不会让人欺了你去,你只管放心,还如以前一般,每日笑口常开就好,来,云梅,这第二个你吃。”
云梅红着眼睛,忍住眼里的泪水直点头,双手捧着碗接过饺子,一个姑娘家,发生这么大的事,于名声而言,肯定是不好听的,特别是有些心眼不好的,说些不入耳的话也是有的,只是云爷子说的对,有家人做靠山,绝不会让她受委屈,可到底心里的这个结还是得让她自己想明白。
刘氏坐在大伯旁边,抱着云树,也是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
哪曾想,云爷子第三个饺子便是给她的,刘氏听到的时候还有些发懵。
“桃花,你自己也是当娘的人了,这次为了云梅,让你没了娘家,心里不好受是肯定的,可是不用太难过,毕竟他们对你并不公平,以往也常在你耳边乱嚼舌根,说起来,我是不喜欢的,可是你这次为了云梅,硬气了一回,我作为公爹也是认可你这个媳妇儿的,从今以后,你在我们云家,不会委屈,云河和几个孩子也只会对你更好,等明年开春后,云风也要去读书了,你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所以这第三个饺子,给你吃。”
云爷子的话就像一颗定心丸,让大伯娘刘氏一直委屈的心情得到了舒缓,既是认可她,也是让她认清现实,说实话,云华还是第一次这么佩服云爷子,心想若是当年让云爷子去读书,怕是不可小觑啊。
刘氏哭着点头,端起碗接过饺子,含着泪吃了下去,是啊,她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的。
一家人陆陆续续被云爷子夸了一遍,总算可以动筷了,这其中最开心便是李梦怜跟邱白芷了,李梦怜开心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家中长辈的关怀,而邱白芷开心却是因为饭菜太好吃了,她差点都吃哭了,只奋奋的和白泽抢菜,两个冤家看的云华只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