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是叫你二先生呢?还是该唤你武安君?”武安君府内,姜九歌与白柯,还有闻人云宜。
“这很重要?”武安君白柯语气停顿了下,旋即他又平静道:“不,这不重要。”
“以你的身份,竟会不远万里,来秦为将?”姜九歌眼神平静,而后似想到了什么,看着他说道:“对了,你那么疼她,看来,是因她而来。”
“瑶丫头,需要有人,她,才能站得更稳。”白柯看了他一眼,旋即,迈出步子,走到一旁的练武场,握住一柄大戟,轻轻擦拭戟锋。
姜九歌说道:“以她的身份,无论在庙堂,列国,还是在江湖,都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再以其与秦王之间的感情,这一点,想来无须你操心。”
“既是为了她,亦是为了我心中的一点名利吧。”白柯语气停顿了下,“于是,我选择下山入秦。”
“你,竟也有名利之心!?”一直从未开口的闻人云宜,目光从这座武安君府收回,侧过身子,眼神落在了他身上。
对此,白柯沉默了。
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心中的一点名利?这一点,他也说不清。
过了良久,约莫是想到了生平,许是因心境起伏,方才徐徐说道:“我白柯,生于微末,恰逢乱世,奔波各地,后遇恩师,得入天门,方学有所成,今终使下山,然观天下,不足道耳。”
“我只身入秦,为她亦为名,再获王者亲授,只好横刀立马;虽身如蜉蝣,似沧海一粟,却有凌云之志,胸怀广襟之心;今,我已是一身戎装,号武安君,下统众军,上承王命,位极武功,何其幸哉。”
说到此处,他单手握住戟柄,手臂一震,戟锋指向天空,绽放出摄人心魄的光芒,沉声道:“我已准备好,只待王师马踏神州日,以我戈戟,只解沙场为君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这一刻,他似因心境所至,又或如光芒慑人的戟锋,欲要威慑四方,亦要名留万世。
听到此话,二人沉默了。
“看来,你很喜欢武安君这个誉名。”这时,闻人云宜看着他,星眸平静,口中轻启。
“或许吧。我本凡尘中人,自为名利而来。”白柯语气停顿了下,又道:“且外,她还是我的瑶丫头啊,虽不是亲兄妹,却胜似亲兄妹。”
“她既流落他国,我又怎能无动于衷?”白柯放下手中大戟,语气冷淡,同时又带有一丝叹息。
他虽是宗师,武力冠绝江湖,但,也仅是冠绝江湖一时。
且,人力有穷尽,个人实力再强也仅限于个人,想要接回瑶丫头还有她的孩子,只能以国力为基础。
何况,在天门苦学多年,若说没有半点功垂万古之心,怕是无人相信。
“你要去上卿晏府?”闻人云宜没再多说,而是侧过目光,看向了一同而来的姜九歌。
这让他一愣,什么叫“你”?
不过,下一刻他就明白了,却见闻人先生迈出步子,笔直的长腿踏在武安君府内,然后,她竟直接去往了内院。
这不由得让他错愕。
哪怕是武安君白柯,此时亦不禁侧过目光,“咱这位闻人先生,可真不把她自己当外人啊!”
这座府邸的主人都还在这呢。
“她一向如此,便是大先生法院长,她也从未有过半分见外。”姜九歌侧目,看向他。
“略有听闻。”白柯道。
姜九歌迈出步子,朝府外走去,淡声道:“既如此,我便先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白柯眉目沉思,这时,有数位身披甲胄的将领,来到了武安君府。
“大将军,大王来诏。”黎祁、孙武、李胜等刚被提携为主将的将领到来,“命我们奔赴稽州,驻守广业,同时整合稽州兵力,可征调男丁,以待不久后的不时之需。”
“广业…”白柯收回了心绪,“好。”
“那我们…嗯?好美的女人。”在他们还未说完之际,骤然,视线中出现了一位臂握浮尘的女子,注视着他们。
白柯即使不回眸,也知晓他们说的何人。
但,还未待他开口,却见黎祁眼神闪烁,看了看大将军,先是诧异,而后好似豁然明了的道:“莫非,这位就是我们的大将军夫人?”
“嗯,如此佳人,倒也和我们的大将军极为般配。”
“你还别说,气质也挺像。”
在他们谈论间,白柯神情不由微愣了下,尤其闻人云宜,一双星海美眸逐渐变冷。
“她其实是…”
“大将军不必多说。”诸位将领一副我懂的样子,“唯大英雄之真本色,是真名士自始风流,英雄终是难过美人关,大将军更不必向我们解释,我等非是一窍不通的莽夫,懂得懂得。”
说着,他们对视一眼,以一副啥都懂的神情,笑着离开了这里,离开前,还带着我们不着急的欠揍眼神,
这让闻人云宜眼皮逐渐收缩,气息渐冷。
白柯回眸,对上她的眼神,“闻人先生莫要介意,他们只是口快。”
口快?闻人云宜星眸落在了他的身上。
白柯眼神错开,迈出步子走出。
“你,是去广业?”
“身为将领,征战四方,既有王诏,自当前往。”
……
九州局势,列国伐交,本是五王称霸,却因承启之败,邯州已然名存实亡。
同时,天下局势,又经历一次演变,四大霸主国,竟一边为二,从而陷入了一个较为微妙的局面。
相继沉寂了一段时日。
这一天,秦国京都,发生了一件大事。
位列御史大夫的傅公,早已是垂目老矣、步履艰难的傅卫俞,哪怕有医圣华长青,维持了不少时日,
可,这位傅公,终是油尽灯枯,生命衰竭,走到了这一生的尽头。
“大王,傅公,走了…!”
秦王宫内,秦曌听到此话,神情僵住了,缓缓的坐在了王台,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他这才抬起僵硬的手臂,落在了案桌的一封竹简上,
这是傅公最后的交待。
还有,是对御史大夫这个位置,提出的合适人选,分别有两人,一为御史丞,房开龄,为大夫之副;二为御史中丞…
都是御史大夫的不二人选。
可以看得出来,傅公,早就在为后事筹备好这一切。
这一天,秦曌来到了傅公的棺椁前,安抚其后事。
“大王。”御史丞房开龄作揖。
众多朝臣都在此中,包括相邦左经纶,他的神情沉重,既是为了这位故人,亦是为了自身…
处理完事宜后,相邦左经纶抬眸望着天空,微有秋风扫来,寒冷刺骨,一片枯槁落叶,飘落在他手中,缓缓陷入了沉思…
“秋风伴萧瑟,落叶化春泥,往事难回首,故人渐凋零。”他回忆起了少时的那一幕幕熟悉的往事,还有那一个个熟悉的故人,
都好似这风中落叶,陆续凋零!
这时,他感受到了什么,作揖道:“大王。”
秦曌迈步走来,见他已是满头青丝化白发,迟暮之年,不禁道:“相邦,也老了。”
闻言,左经纶心头咯噔一下,对上大王的眼神,说道:“老臣也是人啊,食五谷杂粮,又焉能有不老之意。”
一时间,一王,一相,二人遥望着前方。
“对了,相邦,家从哪来啊?”许久,秦曌骤然说道,眸光凝视前方。
听到此话,左经纶似回忆起了什么,一笑道:“不瞒大王,老臣的家乡,是一个名为雨花村的小乡野,昔年,还是齐国的地界呐…”
秦曌耐心的听着,听他说了很多关于相邦年少时的往事,甚至,还有不少囧事,也包括后来因一位女子,而选择来到当时的秦国…
这些,他都说了。
直至相邦话落半晌,秦曌方才转身,迈出步子,“这么些年了,相邦,确实该回去看看了。”
看着那离去的背影,想着刚才大王的话,左经纶驻步在了原地,他很想同去,却又欲言又止,刚迈出的步子,又不禁停了下来。
这一日,相邦,落魄的回到了相府。
嘎吱——!
关闭了房门,来到了窗户前,看着外面的风景,许久都没有说话,沉默不言。
因他明白,这一天,终是到来了。
“相邦…”素衣男子来到身旁。
良久,左经纶抬了抬手,叹声道:“你,去将我的相印,还有朝服,都一并取出来吧。”
这让素衣男子眼神一凝,霎时就明白了一切:“这一天,终于是到来了么。”
左经纶沉默了。
“会否是相邦想多了?”哪怕他早已知晓相邦不可能错,但,还是不禁一问道。
可,左经纶看着前方道:“岁月如梭,往事蹉跎,太尉去了,御史大夫也去了,朝堂三公,就我还是相邦…”
语气停顿了半晌,他这才道:“大王,他不仅仅只是一位王啊!作为一位出色的王者,他,是不会让政治权柄这杆天秤失去平衡。”
素衣男子眉心紧凝:“可相邦并无他心,他又怎会…”
“有没有别心,这不重要,可若有了能力,这便极为重要了。”左经纶看着前方,
良久,他豁然说道:“今,我已得名利,青史柱上,有我一笔,此生不枉矣。再以今之局势,我也该让位了,再留…恐将落个不好的下场。”
“名利正盛时,急流勇退,或可安度余生,或能有幸见证九州一统,见证那个太平天下…”他扫视这座府邸,颇有不舍,
毕竟在这居住了数十年。
“可相邦已为国相,位极人臣,乃名利之最盛。此时退去…相邦真能舍得?”身旁人再道:“即使急流勇退,可以相邦之才华,大王,真会任相邦离去?”
“我只身入秦,除了名利,只身而来,只身而去…”左经纶没有回应,不舍的从这座府邸收回目光,语气停顿了下:“你也别再唤我相邦了,今后,天大地大,任尔翱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