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云婆子跟云梅正在做饭,云风则将今日买回来的食材一一搬进了厨房。
赵氏进屋换了一身平日干活穿的旧衣,云华则跟着去了厨房,先开了一包糯米,饱满圆滚的糯米粒,让人瞧了就喜欢,云华将一袋子糯米都倒进了木盆里,再提了一桶清水进去泡着,又割了一片新鲜的芭蕉叶盖在上头。
赵氏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云华已经霍霍了一袋糯米了,正打算问清楚,就看云华又开了一包大米来,赵氏赶紧上前拦下,“华妹儿啊,可不能这么浪费粮食,这糯米跟大米可都是精细的粮食,咱家再人多,也吃不了两包啊?”
云华噗呲一笑,拍了拍赵氏的手,笑道,“娘,这糯米泡着可不是直接给我们吃的,这一半我得用来做三鲜豆皮,还有一半得用来做米酒,咱家不是把金丝饼的方子卖了嘛,这不得搞几个新鲜玩意儿出来卖啊。”
赵氏一听,大松了一口气,好笑的点了点云华的额头,“你个鬼机灵,也不早些说清楚,你之前不是说要做那个什么橘子...罐头来卖么,还有那什么...柿饼,怎得又折腾这些,咱家顾得过来吗?”
云华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眨吧眨吧,“娘,要做罐头也得等瓷瓶做好了才行,柿饼就更慢些了,做好了也得等半个月才能卖了,咱总不能空等着吧,那铺子都有了,可不得做些新鲜的吃食来卖么。”
赵氏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还真是瞎操心了,宠溺的瞪了云华一眼,又瞅了云华正打开的大米一眼,总算还是默许的点了点头,“行吧,你折腾吧,平日里你就惯爱看些杂书,鬼主意多的很,娘就不瞎操这闲心了。”
云华认真的点了点头,“娘,您放心,我有分寸,今儿个晚上我给您做个好吃的,三鲜豆皮,保证您吃了还想吃。”
“三鲜豆皮?能有那金丝梅干菜肉饼好吃?”赵氏一脸揶揄。
“这个嘛...各有千秋,都好吃,可能三鲜豆皮更上一层楼吧,娘,您赶紧给我泡点干香菇来,就在左边柜子下头坛子里头存着的,我得赶紧去泡大米了,得泡久点,明儿一早还得做米糕了。”说完,也不等赵氏反应,就屁颠屁颠的去院子里提水了,赵氏好笑的摇了摇头,去给云华泡香菇去了。
云华拿着个木桶正准备从水缸舀水,就瞧见云泽正在院子里砍柴,云华急忙喊了他一声,“小泽,你赶紧去云芳家买些老豆腐来,我准备做好吃的。”
云泽一听,立刻就丢了斧头,两眼亮晶晶的盯着云华,问道,“好吃的?姐,你要做啥好吃的啊?”
“别问了,赶紧去买,去找娘拿钱去。”
“不用,我身上有钱。”话还说着了,人就跑远了。
云芳爹云成右脚有些跛,算是云家五服内的本家,他家三代一直都做卖豆腐的小买卖,他家的老豆腐虽然没有镇子上卖的滑嫩,但胜在实惠便宜,一直都在周边的村子卖,云华倒是更喜欢老豆腐的口感,豆香也更浓厚些。
云华将大米也泡了一大盆,拿了芭蕉叶盖着,正好云婆子的午饭也做好了,云爷子是跟着工人一块儿吃的,这会儿跟人去拉材料去了。
云泽拿了豆腐回来后,云华的心思就不在饭桌上了,胡乱吃了几口,让赵氏帮忙端了饭菜给板栗姑娘李梦怜,便又投身进了厨房里。
其他人吃完饭都小憩去了,只有云梅留在云华跟前帮忙。
云华燃了灶,锅里正在烧水,见着云梅不肯去休息,便轻声说道,“大姐,你也去休息会儿吧,下午还得搓洗蕨根呢。”
云梅笑着摇了摇头,又抱了一捆砍好的柴火进来,“我不累,正好可以跟你说说话。”
云华头一歪,细细瞧了一眼云梅的神色,小心询问道,“大姐可是有心思?”
云梅苦笑着放下木柴,没有说话。
云华起身让了位置给云梅坐下,自己则去将洗干净的老豆腐拿出来切块,大大小小的正方形,切的大小一致。
云华边切着豆腐边说道,“可是大伯娘又...”
云华欲言又止,也不知该如何询问,倒是云梅接着话说道,“我娘给我寻了门亲事。”
“亲事?”云华手里的刀一歪,差点切到她的手,云华赶紧将刀放好,走到云梅跟前蹲下,紧张的问道,“大姐今年也才十二岁,说亲是不是还早了点?”
云梅眼睛微红,哽了一口水,苦笑着说道,“还不是我那个好舅娘,说她儿子每天寒窗苦读辛苦得很,说什么得早些找个媳妇照顾他,他家如今哪里还有钱娶媳妇儿,舅娘便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说什么到底是表兄妹,嫁过来也更亲近些。”
云华心里一颤,“大伯娘答应呢?”
云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娘本来就有些犹豫,她本就觉得刘贤表哥读了书,是个不错的,只是想再留我两年,然后今儿个我外婆就上门了。”
云华心里一寒,这是舅娘说不成,竟然拉了大伯娘的亲娘来说亲,云华心里怒的很,狠狠的骂道,“我呸,什么读了书的?竟是个没脸没皮的,没钱也想娶媳妇儿,还得照顾他?哼,怕是学了些红袖添香的坏毛病吧,他才多大啊,竟有了这些龌龊心思,大伯怎么可能同意?”
云梅落着泪,也是拼命的点了点头,“还好我爹不肯,这才没应了那边,我现在都不想见我娘,她怎么忍心,我好歹是她的亲闺女啊,还有外婆,那可是亲外婆啊,我才十二岁,都没及笄,她们也开的了口,更何况我那表哥好吃懒做的很,也就我外家人当他是个宝,华儿,我是真不想嫁过去。”
云梅说着便埋在云华怀里大哭了起来,云华细细拍着她的后背,暖心道,“这事儿奶还不知道吧?”
云梅红着眼睛起身点了点头,“爹说不敢让奶知道,怕...”
云华长叹了一口气,“怕奶跟你娘吵起来?”
“嗯。”云梅小声嗯着低下头。
云华一把拉过云梅靠在肩上,轻声细语道,“那不正好证明咱奶是疼你的嘛,你放心,这门亲事成不了,要不然奶能去掀了你外婆家的屋顶。”
云梅好笑的噗呲了一声,云华见云梅心情好了一点,才继续道,“更何况你得知道,咱近亲是不能结婚的,要不然生出来的小孩不是智障就是身体有缺陷。”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天才,可是一般这样的天才身子也差得很,云华便没有多说。
云梅一听,带着泪水的脸上全是诧异,“还有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了,这也是那本医书上说的?”
云华一凝,厚着脸皮点了点头,“嗯,算是吧,总之你知道近亲结婚,不好就行,更何况你那表哥也非良配,等日后让大哥跟云泽进了学堂,分分钟就能秒杀了他。”
云梅被云华说的话逗的开心了不少,正好锅里的水也开了,云华便赶紧起身将大蒸笼放在锅上,再仔细铺了一层白纱布在上头,再将切好的豆腐,一块一块放上去准备大蒸。
姐妹俩说了些体己话,云梅的心情也好了些,云华也放心了下来,只是对大伯娘的举动还是寒了心,看来赵氏对她有成见也不是全因为父亲被征兵带走这件事吧,云华觉得大伯娘对于娘家的恶行一直纵容才是起因,还真是难为大伯了。
云华只觉得这事儿只要有爷奶在,肯定成不了,便也不再烦心了,一心做起她的香干来。
蒸好的豆腐块,被云华一一放进铺了纱布的簸箕里,一层豆腐一层纱布,一共铺了五层才结束,最后放上一块平整的木板在上头,又去院子里搬了一块十多斤的石头压在上头,瞧着底下渐渐滴出水来,做成香干这事才算完成第一步,等两个时辰后再来进行卤水。
做完这些,云华也有些累了,打算去小眯一会儿再给李梦怜解毒,她这会子眼皮重的很,进了屋,躺在床上便睡着了。
云梅因为心结被打开了,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这会儿已经准备和刚午休起了的云婆子一道去搓洗蕨根,这蕨根是一日比一日少了,听云华说,入冬后就不打算再挖蕨根了,云梅想着也好,入冬后的水太冷了,手也确实受不住。
和煦的风幽幽吹过窗柩,木窗嘎吱的声音将云华轻轻吵醒,云华睁眼瞧了一眼窗外的槐树,几抹斑驳的树影倒映在窗柩上,随风晃悠摇摆,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风的味道也是舒服的。
云华小睡了半个时辰,长长伸了个懒腰,抻了抻胳膊,一觉睡醒,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云华跳下床,穿好外衣,重新给自己梳了两个双丫髻,走到桌边倒了碗凉水喝,再去柜子上仔细拿好那副上等的银针,便动身去了李梦怜那屋。
院子外,云爷子正和几个工人商量着上桩,云华朝着云爷子笑了笑,便进了原先自己住的那间屋子。
一进屋,便发现李梦怜正梦魇了,紧闭着双眼,却胡乱喊着,“不要....救我...周...越...”,中间的声音太小,云华也没听清喊的谁,只隐约记得姓周,还有个什么越。
云华走近一看,李梦怜额上早已渗了一层细汗,云华伸出暗黄的小手,轻轻拍了拍李梦怜的脸颊,“喂...李梦怜...莲花...快醒醒。”
李梦怜在梦里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她,又像是在喊“莲花”,也不知这莲花是谁,忽又觉得莲花好像是自己,这才悠悠转醒了过来。
李梦怜看了一眼床边的云华,张了张干枯的嘴唇,“水...”
云华连忙倒了一碗水过来,轻轻扶着李梦怜起来喝水,“你慢点喝,还有呢?”
李梦怜大口将水喝完,这才缓过神来,眼神也清明了些,双手撑着身子坐直了,才幽幽道,“妹妹是来给我解毒的?”
“嗯。”云华看了一眼李梦怜毫无血色的小脸,又伸手给李梦怜探了探脉,似有似无的点了点头,“差不多了,这两日给你喝了不少蛇果叶子泡的水,应该是将你体内的蛊虫唤醒了。”
“蛊虫?”李梦怜有些惊吓,似乎没想到自己是中了蛊,“我还以为是中毒了,没想到竟然是蛊?这可是苗疆巫师才有的...她们怎么会?难道...”
李梦怜的几番欲言又止,都并没有让云华去细问,那些她还不想知道,毕竟有些事知道了并不是好事,还是少知道为妙。
“这蛊虫也算是一种毒,若是不将其引出来,说是无解也是合理的。”云华说着话,手却去桌边拿了一盏油灯过来点燃,又将架子上的木盆端了下来,倒了碗水进去,便放在了脚下。
李梦怜看着云华将一副银针掏出,利索的抽出一根在油灯的火苗上烤了烤,随后又拿了一块干净的白布轻轻擦拭了一番,这才举着针,神情严肃的对李梦怜说道,“衣服脱了,躺下。”
李梦怜看着那细长的银针,似乎有什么不好的记忆,神情几度转换,褪衣的速度也是缓慢至极,最后只留了贴身的亵衣在身上,深吸一口气后到底还是躺了下去。
云华第一针便扎在了印堂穴,随后将李梦怜由心脏扎针往外延伸至胳膊,最后一针扎完,云华已经能肉眼可见的有血管在涌动,其实是蛊虫在逃串。
云华不急不慢的将鲜艳的蛇果拿出,小小一颗只有拇指那么大,云华轻轻将蛇果捏碎,鲜红的汁液被慢慢涂抹在右手中指上,然后云华在李梦怜惊恐的注视下,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在火苗上烤了烤,再拿白布擦了擦,便快准狠的割破涂了蛇果汁液的中指。
李梦怜闷哼一声,只觉得轻微有些疼痛袭来,她其实还看不见自己身体内有蛊虫暴走的情形,只是隐约感觉很想吐,很窒息,很难受。
随着乌黑的血液慢慢滴入脚下的木盆内,蛊虫喜欢的蛇果汁液的香味也慢慢吸引着蛊虫快速从血液中往中指这边涌动,这个过程没那么快,甚至是有些痛苦的,可李梦怜也只是死死的咬紧牙齿,不敢让自己怕的哭出来,此刻,她是想念母亲的,可惜...
李梦怜双眼紧闭,一行热泪还是涌了出来,实在是太痛了。
这一幕云华倒是没瞧见,主要是她现在的注意力全都在手指上,乌黑的血一滴一滴落入木盆中,半炷香后,云华终于见着了一颗白色的虫子涌了出来,很小很小,若不是云华眼尖,似乎都瞧不见,随着蛊虫滴入木盆内,乌黑的血总算渐渐变的鲜红的了些,直到血液完全鲜红,云华这才将手指敷了草药包扎起来。
看着李梦怜已经昏睡过去,云华便轻轻的将银针收回,再仔细的给李梦怜盖好被子,这才端着那盆血水出了屋子。
李梦怜恍惚的瞧着云华关好门,自己也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