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厅堂下首,错金螭兽香炉里的沉香袅袅升起。
老夫人一身绛紫色云纹阔袖锦衣,右手戴着一枚绿宝石镶金边的戒指。
“哼,宁嬷嬷,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便识人不清了?你在前院做的那些小动作,你以为我不知?哼,不过是看在你到底是王府的老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与你深究,怎么?你真当自己是猴子称大王了?”
“奴婢不敢...”
老夫人怒气渐深,言语更甚犀利,“我且问你,那杨管家孙女的婚事是怎么回事?你若是敢欺瞒我半个字,我立刻便命人缝了你的嘴。”
下首的宁嬷嬷早就吓的脸色煞白,这老夫人年轻时可是个厉害的主,也就这几年王妃管事后,老夫人才渐渐退了下去,只当是不理会前院这些事的,没曾想这小桃的事竟然被捅到了老夫人跟前。
宁嬷嬷猜着应该是这不太见过的小姐使了把力,却也不敢抬头细看,如今她更是满脑子浆糊,一时不说实情也不是,说也不是。
思来想去,只好吞吞吐吐的将实情说了个大概,哭哭唧唧的愣是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老夫人啊,这...婚事...都是奴婢奴侄子说与奴婢听的,这杨管家连聘礼都收了,如今奴婢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不清楚这小桃怎么又跑到您跟前嚼舌根了?”
听完,云华不禁冷笑一声,只觉得这人果真是个不怕开水烫的。
老夫人瞧了一眼云华的脸色,心里也是对这宁嬷嬷大失所望,果真是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宁嬷嬷,这杨管家为何会收你侄子的聘礼?难道不是你假传了我的意思,说我应允了这门婚事?我问你,我几时同意过?”
老夫人一句句质问,都吓的宁嬷嬷一身冷汗,现在更是吞吞吐吐道,“这...这...奴婢...真是冤枉,这都是杨管家自己收的聘礼,奴婢可没逼迫他?老夫人可不要听了小人的谗言,寒了我们这些几十年服侍您的人呐?”
宁嬷嬷说这话时,还不忘偷看了云华一眼.
云华了然,不由好笑道,“原来宁嬷嬷觉得我是小人啊,呵呵...有意思,宁嬷嬷,忘了告诉你,方才祖母已经着人将名下所有庄子的管家都请来了,到时,是非如何,自然清楚。”
音落,便又气定神闲的端起茶盏吹起茶沫子来。
宁嬷嬷被云华这句话吓的不轻,这若是真的将所有管家都请来,那她平日里私自贪污的事就会全部摆上台面来,那她肯定没有好下场。
思来想去,宁嬷嬷只能将小桃的这件事,全部推到了侄子宁乡绅的身上,“都是奴婢的侄子做的孽,看上了小桃,他是如何让杨管家收的聘礼,奴婢是真不知道啊?”
老夫人看宁嬷嬷这副嘴脸,也实在是没了听下去的兴致,摆了摆手,便道,“带下去,关起来,许嬷嬷,你亲自将她的事查验清楚,到时,再行处理她。”
“老夫人呐,奴婢对您忠心耿耿,毫无异心啊....”
“是。”
许嬷嬷点头应是,出门唤了两个婆子,将宁嬷嬷拖走了,为了防止宁嬷嬷叫的难看,还塞了一块布巾在她嘴里。
门外的小桃看着宁嬷嬷被拖走的那一刻,就不禁落了泪下来,她是真的没想到事情竟然真的会有转机的一天,本来...她都准备认命了...
事情到这一步也差不多了,云华瞧着老夫人也有了一丝疲色,便先行告退,只说着下次一定过来给老夫人做吃食。
因着天色也有些晚了,云华便没去找李梦怜说话,直接便先回了云府。
云华才刚到云府门口,便被一直守在门口的曾管家告知,她大伯来了,正在厅堂等她。
云华一听,只吩咐了红菱派人将马车上的东西都搬下去,自己则快步去了厅堂,宣萝却是被安排去做了别的事去了。
一进屋,便瞧见大伯云河正坐在里头喝茶,陪着的正是堂哥云风跟小弟云泽。
“大伯。”
云华喊了一声,便笑盈盈的进了屋。
大伯云河一瞧见云华,眼里也是带着喜色,“华妹儿,他们不是说你去庄子上了么?我还以为要等几日才能见到你了。”
云华笑着坐下,“去庄子上玩两天就够了,哪能一直玩,大伯来可是有事?”
云河的神色稍稍有些变化,云风跟云泽也很有眼力见的告退,“姐,我们回屋看书去了,待会儿吃饭再过来。”
“好,去吧。”
等到屋内只剩了叔侄两人,云河这才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家里罐头和米酒已经都卖空了,铺子上也没再卖。”
说完,又赶紧将怀里的一个荷包递给云华,“这是这段时日的盈利,我都给你带过来了。”
云华看着那个荷包笑了笑,“大伯不用这么大老远的特意来送,下次三个月一送就行。”
顿了顿,云华又继续道,“铺子上其他的熟食生意可好?”
一说到这个云河也是一直笑着,“好着了,那三鲜豆皮卖的最好,每日都供不应求,我们想着,若是只卖熟食也是可以的,毕竟这罐头和米酒只能你来做才行。”
闻言,云华也点了点头,“嗯...这件事我正好有了新的章程,大伯来了也好,刚好听我说说。”
“如今我得了一处庄子和燕城的铺子,我想着将罐头和米酒的作坊全部放在庄子上,这样做的量也能大一些,二来,我打算在燕城也开一家云氏食斋。”
“到时,枫林镇若是还想卖罐头和米酒,我再派人送过去,大伯看如何?”
云河一听,心里也有了一丝明白,点了点头,便道,“都听你的,大伯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只知道现在能赚钱,日子能过好,就心满意足了。”
云华暖心一笑,“大伯放心,等到三年后,大哥参加童生考试,到时你们的日子就会更好了。”
云河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想着想着不由又叹了一口气来。
“云华听着,便觉得不对劲,赶紧问道,“大伯这是有心事?”
云河摆了摆手,转头看着云华那真诚的目光,又还是没忍住说道,“也没啥,就是有人打起了你那罐头和米酒的主意。”
“哦?”云华眉梢一挑,“大伯说来听听,我倒是有意寻几个渠道商,不知是谁?”
云河脸上先是一愣,随后又有些扭捏道,“就是那个...枫林镇的钱氏米行,哎...说来还是你大姐的事。”
云华听的糊里糊涂的,想了半天才想到这钱氏米行是谁,好像之前听蒋大哥说过,曾经帮助过大姐。
“难不成是那个钱宇?”云华犀利一问。
云河更是吃惊道,“华妹儿怎的知道的?”
“就是之前听在枫林镇当过镇长的蒋大哥提过一嘴,他与大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云河长叹了一口气,只好一五一十的说道,“还不是钱家,有些不是个东西,那钱宇倒还是个好孩子。”
“当初他帮过你大姐的事,我也听你大姐说过,想着倒是个好姻缘,心里也是赞成他两的,哪知道?”
“他家却是个瞧不起人的,不是说你姐配不上钱家,就是在外头骂你姐到处勾引男人,那时真是把我给气的够呛,好在钱宇还算男人,广而告之的说是自己死缠难打,这才没有毁了你大姐的名声。”
“只是后来吧,他们家倒是妥协了,说是可以应允了这么亲事,只是却看上了家里的罐头和米酒的生意,说是只要你姐带着那两个配方陪嫁过去,他们钱家就同意这么亲事。”
说完,屋内陷入沉沉的寂静声中,云河也知道这事说出来太丢人,他也觉得憋屈的很。
良久,云华才抬手拨了拨茶盏上的茶盖,轻语道,“不知大姐是怎么想的?”
云河一听,赶紧缓和道,“你放心,你大姐当场就拒绝了。”
“那...那个钱宇他是怎么说的?”
“说到这里,我倒是替那孩子得叫声屈,这事儿,还真怪不上那孩子,那孩子也是跟着去了我家,才知他爹娘的心思的。”
云河说完,又顿了顿,“对了,那钱宇家的娘是个后来的,下面还有一个亲弟弟了。”
“哦...这倒是说的通了,难怪这么不把自己孩子的婚事当回事了。”
云华轻呷了一口清茶,这才缓缓说道,“大伯,这件事,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该不该讲?”
云河一听,连连点头说道,“华妹儿只管说。”
“我瞧着,不如让那钱宇与他们家分家算了。”
音落,云河脸色也变得有些惊讶,“那怎么行,这他爹还在了,咋能分家?这不是不孝吗?”
云华轻叹了一口气,慢慢解释道,“大伯,您也说了,钱宇是个好的,可是他家却不行,倘若真的将大姐嫁过去,那大姐岂不是还得被她那婆母欺压的不成样子,还不如趁早让钱宇分出来,这样也能让钱宇参与到自家的生意里来。”
云河听完,陷入了深深的思绪里面,许久才道,“华妹儿的意思是,想让那钱宇帮着咱家做事?”
“没错,到时有大姐跟他在一旁帮衬着你们,也能将生意做的更好一些,说不定我还会另用他,只是这些都是后话,前提是,他愿不愿意分出来。”
“这...我也不清楚,还是得回去后,问问他们的意思。”
云华也听出了云河有一些为难,便暖声道,“不急,让他们自己决定就好,正好我从庄子上带了一些吃食回来,等大伯回去时,我让人给您打包一些带给大姐她们尝尝。”
云河见云华止住了话头,便也顺着往下说,“好,你大姐倒是想你想的紧。”
又顺便闲聊了几句,云华忽地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大伯,您可知道翠丫家现在还在云家村吗?”
一说起这个,云河倒是知道些,摇了摇头道,“不在了,你走了没几日,他们一家人都跟着一个大户人家走了,我听村长说,是去岚城享福去了,翠丫走的时候,穿金戴银的,可把村子的姑娘们都羡慕坏了,都夸翠丫嫁了个好人家。”
云华听完,默默的没做声色,想到在岚城见到的翠丫,心里不禁叹了口气,只盼着她是真的过的好吧。
等到一家人吃过饭,云河便去了云风跟云泽的院子去歇息。
云华扶着赵氏回了屋,又重新给她把了脉,才放心的说道,“娘,我这边还需要再忙几日,等铺子的事忙完了,咱们就可以回漠沙城了。”
“好,都听你的,娘这几日在家里吃的好,睡得也好,宋嬷嬷跟绿萝也把我照顾的很好,娘都是沾了我家华妹儿的光。”
赵氏说的熨帖,拉着云华的手也是一拍一拍的。
云华瞧着赵氏的面色确实比在漠沙城好了不少,不由问道,“娘,您要不就留在燕城养胎如何?漠沙城的水流渠道还得大半年才能建好,您住在那肯定没有在燕城舒坦。”
哪知赵氏却是摇了摇头,“我还是跟着你爹吧,这么些年,我也想明白了,还是在他身边最让我舒坦。”
云华默默吃了一嘴狗粮,乖巧的点了点头,又嘱咐了赵氏几句,便带着红菱她们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院里的红豆树似乎又新长了一些嫩芽,回屋没多久,宣萝也回来了。
屋内,红烛摇曳的将云华的影子拉的很长。
云华提笔在纸上写字,轻语额问道,“如何?”
“回禀小姐,燕王府这两天确实出了一些事?也确实与世子妃有些关系。”
云华笔触微停,眼眸半抬,“继续说。”
“是京城的吴家,派了吴家长子吴清风,在大婚后的第一日,送了两个小妾来燕王府,还非要走正门,因着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被世子爷当众打了一掌。”
“随后两个小妾也从侧门抬了进去,那吴清风离开燕王府门口时还好好的,哪知半夜却突然暴毙,大家都在传许是世子爷那一掌给打死的。”
“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