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家的千金及笈这一天,府门大开,外人在外面一眼望去,便能看到宴席已经摆到了大堂前。
帝师之女容颜瑰丽,才情也高,前几年,就不断有人猜测将来这小女子值得哪个公子哥来相配。
顾寻安到帝师府时,刚好听到围观的几个百姓在聊天,其中一个嗓门大了点,谈论的内容就传进了他的耳里。
“哎呀!反正我就觉得,顾尚书家的小公子与这位最适合了!”
那百姓嬉皮笑脸,用手指着身边的人,连声问着你们是不是也这样觉得?听到他们低声认同,得意洋洋,抬高了下巴歪嘴一笑,正好看到话题的当事人正在看他。
顾小公子便瞧着他眼中惊现出的惶恐神色,默默看他憋着一肚子告饶说辞,哆哆嗦嗦逃走了。
他也不言语,到了府门,示意茗一将装有贺礼的檀香黑木盒递上,自己从袖中拿出了请帖,踱着步子走了进去。
帝师府的小厮认得他,见他来了,立马迎上去,告诉他小姐还在梳妆。
他也不急,自己寻了个空位坐下,百无聊赖。
那边不远处帝师府的管家正在登记贺礼,旁边有小厮正在报名字,管家就拿笔记在两本册子上。
顾寻安瞥了一眼,知道这只是初步统计,那两本册子上记着的是到场的人和不到场的两类人,小公子见惯了的。
今日帝师府来赴宴的客人,当然都是些朝中官员、诰命夫人、公子小姐,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和他们送的贺礼会被写到一本册子上。
而另一本册子,记得就是那些送了贺礼但是没有资格到场的了。
小公子在心中暗暗想,堂兄好像送了一对夜光杯,自己向来对这些玩意儿喜欢得很,到时要不要从陈时那个丫头那儿坑过来一只?
他这边正打着坏主意,耳边忽然就听到一个熟悉的人名。
顾寻安抬起头,看到管家还在记着,凑上去向那两本册子看个究竟。
他来的早,在左边那本册子头几个那儿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刑部尚书之子,大理寺少卿,顾寻安”。
而另外一本上,管家刚刚把小厮报的名字写好,“陆氏米铺掌柜,陆行鸯”。
顾寻安盯了这三个字好一会儿,才去看陆行鸯送了什么贺礼。
一只翡翠玉镯。
小公子便默默不说话了。
那管家见顾寻安过来,忙笑道:“顾公子可是等着急了?”
顾寻安想顺势问,怎么不邀请陆掌柜?是她人不在京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但他的嘴唇刚有张开的趋势,又被他自己给强自闭上,小公子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答案已经在心中呼之欲出了,他心里明白不必多此一问。
就拿堂兄来讲,帝王怎么会因为一个臣女及笈就屈尊降贵亲自前来?但贺礼还是命人送来了,不说贺礼有多金贵,顾寻安相信,就算堂兄折了一段树枝送来,陈府也不敢将他的名字记在这个小册子上,而是心中时刻想着,隔日就面圣感恩戴德去了。八壹中文網
好……堂兄是帝王,可是张吕文那厮前阵子科举没考到个好成绩,这就罢了,偏偏还作死去看花魁窦晓晓跳舞,被自家老爹发现后丢了小半条命,趴在床上大半个月,今日也没来,但顾寻安知道,他的名字和贺礼早就被记在另外的地方了。
说到底,这本册子上记录的是那些帝师府瞧不上眼的,不想与之往来的一些人名罢了。
顾寻安忽然就想,那个小掌柜那样的聪明伶俐,但这些弯弯绕绕应该不会知道吧。
他宁愿她不知道。
——
陆行鸯这次是带了莫清一起回京的,西河那的铺子本就是给陆行规办的,若没有玉石被骗一事她早半个多月就回来了。
莫清执意想与她一起。
陆掌柜看着那少年眼中明明的委屈,好像自己要把他抛弃似的,消了原先将他交给表哥的念头。
刚到城门,便有铺中伙计迎上来传话,说老爷让她先回一趟家。
迎接她的自然是陆昭的一顿臭骂,让她听听前几日帝师府那位千金的及笈办的是多么风光!
“我派人送了贺礼啊?”陆行鸯与她爹打着哈哈,企图糊弄过关。
“谁跟你说我要和你说送礼的事了?咱们小老百姓上去凑什么热闹!”陆昭才不跟她一起装傻,依然抓着这事不放,“说的是你!是你!好歹一个大姑娘了,对自己的及笈一点都不上心!”
“你看别人办的风光极了,咱们比不上,可是你办都不办,别人怎么看咱们家?”陆昭唉唉叹着气,“好好一个生辰怎么能说不办就不办呢?”
陆行鸯便低头不说话,一副认错的样子,陆昭看着,心忍不住又软下来,打着商量:“要不,咱把它给补一下?”
又不是七老八十,补什么生辰?
陆掌柜没了耐心,不想再与自己阿爹僵在这上面,说铺里还有事,自己先去看看。
她从小便是这样,一没有耐心,就称自己有别的事,不想再谈,从不跟陆昭有言语上的争执。陆昭瞧见她这样,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奈得很。
——
顾小公子到陆家米铺的时候,就瞧见陆掌柜正单手捧着一把米,用拇指捻着正在细瞧。
瞧见他,陆掌柜笑笑,问小公子怎么有空来了?
顾寻安也笑,说自己刚从大理寺回来,路过这里瞧见陆行鸯的马车,知道她回来了,就进来瞧瞧。
陆行鸯本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别的,只是单纯想聊几句,何况自己手上还有一些事。
这时,莫清端着一碗饭过来了,本是言笑晏晏的模样,看见顾寻安在这里脸色忽然就冷下来。
“阿姐,饭煮好了!”他唤道。
陆行鸯点点头,接过莫清另一只手中的筷子,挑起碗里的少许米饭放入嘴里。
顾小公子在一旁看着快要惊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陆行鸯怎么单吃饭,一个菜都没有?!
原来陆掌柜平日里是这么可怜的嘛?这么随便打发自己饭食的吗?
小公子饱含担忧的眼神那样明显,陆行鸯只瞥了一眼,就知道小公子心内所想了。
“新进了一种米,尝尝怎么样。”陆行鸯真的觉得很有必要解释。
“阿姐,怎么样?”莫清向前一步,朝陆行鸯眨了几下眼睛,很认真地问道。
他这样一说,堵了顾寻安要说的话,顾小公子略带不满地望向他,蹙起眉。
莫清只当看不见。
陆行鸯的注意力果然转移了,她咽下口中的米饭,品评道:“有些硬,寻常家中有老人的人家,肯定不会太喜欢。”
“不会的啊!陆掌柜,我们这米可是香濡甜软的,怎么可能会硬啊?是不是煮饭的小兄弟水放少了?”
她刚说完,一个声音就从一旁的角落里传出来,顾寻安被这声突兀的喊声吓了一跳,忙转头去看声音的来源。
原来那儿还坐着一个人,穿着粗布麻衫,皮肤黝黑,是个看着老实本分的壮汉。
听到陆掌柜的话,可能担心自己成为不了陆家的供货商,急着站起来辩解。
陆行鸯还没说什么,莫清就先不悦起来,他收回陆行鸯递过来的筷子,冷笑道:“我亲自煮的,心里还没点数?而且,寻常人家放水还要定的死死的吗?”
那米农被他一吓,支吾着说不出话。
陆行鸯瞧见他这样,一笑,安慰道:“这位兄弟,这样吧,我先在你这购上二百斤,看看卖得怎么样,你看这样行吗?”
那米农虽木纳,也听出了陆掌柜语气中的维护之意,连忙点头应着。
陆行鸯就让莫清带那米农去结钱,再派个伙计跟他去拿粮。
顾寻安在旁看着,笑嘻嘻问道:“陆掌柜最近很忙呀?”
小公子可是知道陆掌柜回京的消息就赶过来的,大半个月没见,准备找个酒馆茶楼什么的续一下两人之间的朋友之情。
可陆掌柜好像一直都很忙。
陆行鸯眉眼一弯,露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也揶揄道:“顾公子也很忙吧,现在是不是得叫你少卿大人了?”
顾寻安说不敢当不敢当,自己分明是领了个闲散官职,陆掌柜还是叫自己顾公子好了,当然,叫名字就更好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莫清回来了,他见到顾寻安嘴角上扬的笑意,喉中溢了一声冷笑,明明可以去做自己的事,偏偏要去告诉陆行鸯已经给那个米农结过钱了。
陆掌柜这边也同小公子寒暄完毕,幸许是自己脸上的敷衍太过明显,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顾寻安看了她须臾,忽然就说:“陆行鸯,那我先走了。”
陆行鸯点点头,目送顾寻安走后,拉着莫清又进了小厨房。
莫清不明就以,问阿姐我们还进来做什么?
陆行鸯正弯身去拿柜子里的鸡蛋,答道:“做蛋炒饭。”
陆掌柜拿手的两个菜,一是番茄鸡蛋面,二便是蛋炒饭。
此两道被陆行鸯称为闯江湖必备,出门可以根据心情随意切换。
前提是——陆掌柜想做饭。
莫清打破砂锅问到底,活脱脱一个好奇小宝宝。
陆行鸯便趁着转身的空挡轻轻揉了揉莫清的脑袋,少年的头发柔软蓬松,手感极好。
她耐心解释道:“寻常百姓,是极喜爱蛋炒饭的,这个只要拿隔顿的冷饭,并且操作简单,口味也好,所以我要拿今天这种米做着试试。”
陆掌柜自信挑眉,虚虚地拍了一下胸口,说道:“相信我!你平常是不容易吃到我做的东西的!”
她见到对面的莫清霎时笑了,很乖地准备坐到一旁等吃的。
“哎!哎!”陆掌柜拿锅铲邦邦地敲着锅沿,“坐着干嘛?快来给我生火!”
莫清依言过去,很快,火便生起来了,柴枝眨眼间便被火光吞噬,在寂静的屋子里炸然一响。
周围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