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入耳,四人皆是一愣。
这破地方明明没水没电……
段逍恒望向楼道,没来由地,隐隐感觉朦胧的黑暗中,似乎有种力量在召唤他过去一探究竟。
不知为何,内心竟没升起半点恐惧。
他倏地想起,自己好像做过一个类似的梦。
梦里漫漫长夜,危机四伏,校园、楼道、积水……但零碎的画面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片段。
见段逍恒迈开步子,江暮雨连忙拽住他。
这时水声骤停。
之前那两个武异班的男生,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去,到别处找纽扣去了。走廊一片寂静。
“我去看一眼。”段逍恒冷静道,“你在这里等着。”
闻言,江暮雨唇齿微张,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也说不上为什么,明明不想让对方去,但还是下意识地松了手。并且有那么一瞬,他觉得段逍恒的眼神里透出“非去不可”的意味。
“那我也去。”江暮雨抿了下唇,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谁知还没走到楼梯前,忽地响起一串“哐当”声,只见一个矿泉水瓶从阶梯上滚了下来。
“?”
二人脚步停顿,视线上移,就看见班里那位叫陆川的转学生缓缓走了下来。
大概是从几人复杂的神情中猜出了什么,陆川轻笑出声,解释道:“我刚才冲了下手,不会把你们吓到了吧?”
“……”
接着是一阵无言,许小天看着陆川,忽然想起什么,问:“哎不对啊,你们不是都去图书馆了吗?宋轻尘他们呢?”
陆川正欲开口,楼梯上又传来动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陆川你走这么快干嘛,我哥他从小就路痴,你就帮忙一起找……”朱逸群的声音在看见江暮雨后顿了顿,瞬间轻了不少,“找一下呗。”
陆川哭笑不得地说:“你等他自己下来不就好了。”
“可是……”
“你哥谁啊?”江暮雨随口一问。
“是我表哥……你认识的。”朱逸群小心翼翼道,“宋轻尘。”
江暮雨打量对方几秒,想起被宋轻尘恐吓的事,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急什么,还能上天不成?”
“……”
说完他便冲段逍恒道:“走吧,去女生宿舍看看。”
陆川也跟着二人去了,走着走着却开始和段逍恒讨论习题。
江暮雨瞟了他们一眼,觉得这姓陆的实在有些聒噪。
就这样,三人一起进入女生宿舍。
综合班在来之前收到过小道消息——纽扣大多放在高层,因此他们的策略就是从上往下找,进楼后直奔顶层。
两个学霸一路上都在耳旁叨叨,江暮雨插不进嘴有点心烦,便干脆加快了步子,把两人甩在身后。
可走着走着,却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整层楼似乎只剩下他自己的脚步声。
“段逍恒?”
无人回应。
*
女生宿舍1楼走廊。
109的门倏然被打开,里头丢出一个破板凳。接着门又迅速被拍上。
门内,红衣心跳不止,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刚才他眯着眼,隐约看见外面那东西……好像有点眼熟。
像极了他们从服装店里租来、摆在厕所想用来吓唬江暮雨的那个塑料模特。
和同伴商量过后,他重新把门打开,一看还真的是。
“草……谁特么搬过来的?”他差点没气死。
那人偶的双手平放在腹部,此时肘关节内侧被人插了把黑伞,伞檐有水。
其实有那么一瞬他怀疑是人偶成精,直到看见窗台上有瓶矿泉水。
红衣走上前,一脚踹翻了人偶,气急败坏道:“妈的……一定是江暮雨干的。”
白衣:“可他是怎么知道我们计划的?”
红衣蹙眉,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要么就是异能帮了他,要么就是……”
两人对视一眼,“有内鬼”三个字尽在不言中。
白衣:“不然先把这个模特藏好,然后去找天哥。”
*
几米之外,另一间寝室内。
宋轻尘正在浏览先前捡到的小本子。
本子里记载的内容,是对原剧情的概括,以及相应的观察日记。
这让他确定以及肯定——本子的主人也是个穿书者。
往后翻的时候,他心中其实已经有所预感,对方应该已经知道傲天就是他了。
毕竟“宋轻尘”这个角色,是导致原文剧情改变的头号嫌疑人。如果对方看过书,应该立马就能反应过来。
果然,他很快便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上面写的却是……
【现已确定,宋轻尘为穿书者,还是个学习不错的家伙。
但他看上去就是个弱鸡,而且连异能都没觉醒。】
宋轻尘:“……”恩,你说得很对。
【然而,傲天是个有异能的家伙。
综上,宋轻尘≠傲天,穿书者不止一个。】
“…………”少年好逻辑。
宋轻尘往后翻。
【现有“傲天”嫌疑人如下:1班罗天,2班程天天,5班许小天,7班杨天翔,9班莫天,都是异能觉醒者。】
【排除1班罗天、5班许小天、9班莫天,因为他们都是单异能者。】
宋轻尘:“……”
继续翻。
【之前的思路存在错误,现有诸多证据表明,傲天是个组织。】
“……”
【原文中宋轻尘没有异能,可他现在怎么会被分进异能班呢?
现严重怀疑,宋轻尘已经成为了该神秘组织小喽喽。一定是组织为他买通了学校,对检测仪暗中操作。】
“……”检测仪根本没亮啊兄弟。
【经过大半个月的观察,我认为,傲天应该是个“穿书者”组织。
我有预感,如果我找到他们,他们一定会热烈欢迎我的加入。
要不要加入他们,这是一个问题。】
“…………”别了吧。
与傲天有关的内容到此为止,宋轻尘缓缓合上本子,内心复杂到一种境界。
他很纠结,一方面莫名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想着两人会不会来自同一本书。
另一方面,想到有人知道他是穿书者,就有点不自在。
值得庆幸的是……对方还不知道他就是傲天本天,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走廊上说话声渐行渐远,宋轻尘打开虚拟面板,发现数值已经停止增长。
他走出寝室,把掉在地上的黑伞收回道具仓库。本想回去找朱逸群他们,可刚走到底层大厅,黑暗就像被赋予了生命,铺天盖地般袭了过来——
原本是门和窗的地方,刹那间全变成了墙,光影俱灭。
宋轻尘在原地微怔片刻,忽然想起莫天的异能是致幻。
难怪那家伙之前信誓旦旦地说江暮雨一定会上楼……原来是想搞这么一出。
宋轻尘碰了碰墙,具有实感。
接着他又想起来,在这个世界的设定中,有些人的异能存在一个进化的过程。
而莫天就是这样一类人,起初他的异能只能针对某个人,给对方造成意识上的短暂混乱。
但小说中后期,他已经能在一定范围内制造幻境,短暂影响该区域的所有人,甚至可以给人带来实感。
但是有必要玩这么大么?
正这么想着,忽然听见一声软糯的猫叫。
宋轻尘打开手机照明灯,循声望去,发现阶梯上站着的竟然是他前世养的那只布偶猫。
*
红衣和白衣顶着假发找遍了二楼都没看见莫天。
正想发消息,忽然听见楼上传来几声杀猪般的嚎叫,两人循声跑去,就见同班的另外两个男生缩在长廊尽头瑟瑟发抖。
看见一红一白两个身影,那两人又开始嚎,霎时间长廊仿佛变成一个屠宰场。
“别喊了别喊了,自己人!”红衣摘掉假发露出真容,对方总算消停。
“什么情况?”红衣问。
可还未走近,两人忽然指着他的脚撕心裂肺道:“别别别——别踩那个水!!”
不等红衣往下看,就感觉脚踝被一只湿漉漉的手给拽住了。
低头,才发现室内场景早已悄然生变——地上无端出现了许多积水,空气里隐隐飘来一股霉味。
而那手竟是从水里探出来的!
他呼吸一滞,接着就听见两人狂喊:“踩踩踩——快踩那个头!!”
眼看着手的主人快要从水里冒出来,他立马朝鬼的头顶猛踩一脚,果真把对方踩回了水里。
脚上力道消失,他飞速远离那摊水,和兄弟们站到一起。
虽然知道莫天会用“致幻”来吓唬江暮雨,但当鬼出现在大伙眼前的时候,谁都没有招架住,总觉得那是真的。
红衣缓了缓神:“别急,我给天哥发消息……”
须臾,莫天在群里的回复让众人面色煞白。
[莫天:我啥也没干啊?]
[莫天:我怎么感觉现在楼里只有我一个?哪来的水??]
[莫天:不然你喊一声我听听?]
“有人嘛——?!”红衣大喊一声。
按理说,楼里除了莫天,还藏着几个他们找来帮忙的兄弟……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积水咕噜咕噜开始冒泡的声音。
*
莫天站在寂寥无声的长廊,对比着来自不同人的消息,面色凝重。
[胡尔:天哥我求你了,别玩了行不行……我现在看见水就恶心。]
[杨哥:我在二楼,你他妈在哪儿呢??刚才有个长头发的一直跟着我,是不是你的人??]
[宋轻尘:我也在女生宿舍,你不至于把窗户全弄没吧?留点光线不影响你吓唬人。]
[何竹:啊啊啊我们在男生宿舍被什么暗夜水鬼追了三层楼,天哥你快告诉我这世上没有鬼,一定是你干的对不对!!]
什么都没干的莫天:“……”
莫天整个人都懵了,感觉一切都脱离了掌控。
他心说这里除了我,还有谁能制造幻境?
而且还是大范围的叠加幻境……
难怪刚才怎么也使不出异能,原来是被更强大的同类异能给压制了。
究竟是谁……他有什么目的?
*
江暮雨半天都没找到段逍恒他们,想打电话,手机却正好没电。
诡异的是,走着走着,长廊上的窗竟在眨眼间全部消失,本就黯淡的月光被阻隔在外。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决定原路返回,却因为完全看不见,只能缓慢地、摸索着向前。
循着记忆摸到楼梯口,他试探着往下走。接着,忽然被一道光眯了眼睛,像是谁拿着手机往上照。那人也在往上走。
江暮雨刚想问对方是不是段逍恒,身侧却倏地响起一声猫叫。
心猛地一跳,他反应不及,脚下直接踩了空。
糟糕……
他心说要完,谁知不偏不倚,正好跟来人撞了个满怀。
两人纷纷摔倒在地,江暮雨听见对方吃痛地抽了口气。
借着手机的光,对上那人埋怨的眼神,他才发现不是段逍恒,而是宋轻尘……
“……”
就在这时,墙面骤然恢复原样,冷冽的月光照进楼道,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象。
0点整。
与此同时,整栋楼从各处传来不同的声音——有呼喊人名的,有哭爹喊娘的,有骂骂咧咧的。
四楼长廊,段逍恒给江暮雨打电话没人接。
陆川:“放心吧,还能上天不成?”
段逍恒:“闭嘴吧……”
三楼西面厕所内,四个武异班的男生抱团哭着。
红衣:“我要回家……以后再也不来这种鬼地方了……”
白衣:“我也是……以后再也不跟莫天玩了……”
二楼东面楼梯口,三个小混混将莫天堵在墙角:“异能用不好就滚回去多练练!老子帮你来吓唬人,你他妈连老子也一起吓?”
莫天语塞道:“不是……我、我今晚什么都没干啊,我……”
话音未落就挨了一拳,小混混咬牙切齿道:“除了你还有谁?谁他妈之前跟我嘚瑟,说自己异能进化了?你特么拿老子当试验品呢??”
“刚才真不是我……哎哥!别……!”
几米外,宋轻尘坐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揉着脚踝,一边听莫天挨揍,一边问加害者:“你走路不长眼睛么?”
江暮雨把自家的猫按进怀里,表情有些别扭:“我又不是故意的……”
*
最后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两栋宿舍被幻象闹得楼鸡飞狗跳。
0:10分,游戏结束。
虽然莫天不承认,但多数人,包括他的小弟都觉得他在为异能失控而狡辩。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比赛规则就是可以使用异能,所以大伙也没再说什么。
最后的统计结果是:武异班找了19颗黑纽扣,综合班32颗。
“嘁,辣鸡。”综合班几人刚想走,就听见莫天在身后说了句“等一下”。
“别高兴太早,我还有2颗白的。”莫天冷笑着从兜里摸出两颗白纽扣——可兑换裁判手上的黑纽扣。
说罢,他指了下何竹,以及宋轻尘:“我要他们俩的。”
其实何竹找了不少,原本就打算偷偷塞给莫天。但刚才遭遇了恐怖经历后,他临时改变了注意,幽幽道:“我被鬼追了半天,哪有时间找纽扣啊……”
宋轻尘则是根本没找,敷衍道:“你把窗都弄没了,我看都看不见,怎么找?”
“……都说了不是我!”莫天要气死了,体会到什么叫百口莫辩。
……
之后,一行人一起走到街边,和平解散,各回各家,倒也没起什么冲突。
跟一群人“玩”到凌晨,这是宋轻尘从未有过的体验。
“哥,我跟颜晗去附近的网吧通宵,你去不去?”朱逸群问。
——朱逸群和颜晗都骗爸妈说自己去同学家住,因此他们现在都无家可归。
宋轻尘没去过网吧,但想起小说里对网吧的描写大多都是乌烟瘴气,下意识地心生抗拒。
他站在树下摇摇头:“你们去吧,不用管我。”
朱逸群他们走后,宋轻尘在手机上搜索附近的酒店。
正搜着,就见两位主角走到离他不远的地方——树的另一侧,也在等出租,正好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大概是发色没这么扎眼了,还有树干遮挡,所以对方直接将他无视了。
“你刚才在幻境里撞见鬼没有?”江暮雨蹲下身逗猫。
闻言,段逍恒有一瞬间的迟疑:“没有,你呢?”
“我也没撞见鬼……”江暮雨停顿了一下,轻描淡写道,“不过撞了个人。”
段逍恒:“……”
宋轻尘轻咳一声,示意他们边上有个配角,还是正好被撞的那个。
循声望去,江暮雨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复又低下头。
他跟前的猫,让宋轻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是江暮雨家的,但和他上一世养的猫别无二致。
终于,江暮雨注意到了宋轻尘不加掩饰的目光,逗猫的动作顿了一下,表情也有些复杂,随口道:“看什么看……想偷猫啊?”
“……”
不曾想,坏心思刚生出来就被戳破,宋轻尘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不好意思,我只对猪感兴趣。”
“……”
之后主角间安静了一阵,一个撸猫一个看手机。
静默须臾,宋轻尘瞟见江暮雨仰起头,朝段逍恒粲然一笑,不轻不响地说:“哎,要不然你跟我回家吧,反正我家没人。”
段逍恒微微一怔,不知在想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而宋轻尘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全是“好想去他家偷猫”,回神之际竟脱口而出说了句:“好啊。”
话落,成功收获俩位主角古怪的眼神。
宋轻尘:“……”
宋轻尘薄唇轻抿,顿时觉得自己像电灯泡里的战斗机。在这个逐渐转凉的秋夜,亮到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