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尘觉得此时要是有人剖析他的内心，一定会看到世界名画《呐喊》。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感到一阵窒息。

这种窒息，让他仿佛回到幼儿园那天，排排坐的时候有个女生出其不意地嘬了他的脸。

然后他就做了半个月噩梦，每天梦里都是狼外婆抱着他说乖宝宝来亲一口，然后就露出了血盆大口。

又想起之后的某天，在幼儿园睡午觉醒来，发现小床上多了个男生。那人的臭脚竟然在他枕边，口水全淌在他被单上。

然后他又做了半个月噩梦，梦里有个带着脚气的口水怪在追他。从此他逐渐有了洁癖，看见那人就觉得无法呼吸。

手机灯光接二连三地亮起，但堪堪将脚下照亮，在场众人依旧看不清彼此。

直到被晃了眼睛，宋轻尘才从令人窒息的回忆里挣脱出来。

借着他人微弱的光，他僵硬地往身侧看了一眼，发现恐怖制造者竟然若无其事地撇开了头。

伴随着几声玻璃碎裂的声音，主持人在人群中高喊：“大家稍安勿躁！离窗户近的同学把窗帘都拉开！”

举手之劳，江暮雨就抬手把帘子拉开了。

月光泻进礼堂，他努力压住嘴角，回过头。

同时心里想到一句词——蓦然回首，那人……

那人……那人却是宋轻尘……

“…………”

刹那间，旁人的喧嚣仿佛被屏蔽，空气骤然凝固。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

夜风飒飒，那格楠仁站在石桥上，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入眼帘。

脑中响起系统提示音。

[恭喜您完成“让段逍恒在失忆条件下和陆川接吻”的任务。]

【系统：虽然成功了，但是天眼检测到是陆川主动吻了段逍恒，还真是意料之外呢宿主。】

不久前，那格楠仁让小弟在段逍恒喝的东西里动了手脚，又借系统“天眼”功能观察着陆川的动向，还看准时机支开了江暮雨。

按照原计划，他原以为段逍恒会借着醉意主动吻那个假的“江暮雨”。如果没有，他连怎么把两个人搞晕按一起都想好了。

而后是一阵短暂的静默，期间那格楠仁表情中的邪性在逐渐消失。

良久，他用一种与刚才孑然不同的语气来了句：“没了吧？”

说完又补了句：“把我当工具人好玩么？辣鸡系统。”

【系统：……】

接着系统的语气也变了，不再恭敬，带着点嫌弃的意味。

【系统：说了一百遍，我也不知道这些任务有什么意义，我不过是一个任务的搬运工！】

【系统：别忘了，我们还会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包括下一个世界。】

【系统：俗话说得好，说话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可拉倒吧，我……”

手机屏忽地亮起，那格楠仁一看，才想起另一位工具人莫天的存在。

【莫天：能力有限，只能在两个人身上制造幻象。江暮雨变不了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莫天：可以放人了？】

那格楠仁嗤笑一声。

【那格楠仁：笨蛋逗你玩的，你妹根本不在我手上。】

【莫天：你他妈？？什么意思？？】

【那格楠仁：告诉你个秘密，你妹早就移情别恋了，正在你头顶甜蜜约会呢。】

发完消息，那格楠仁望向礼堂天台——莫迪正与男朋友你侬我侬，哪有功夫接亲哥的电话。

接着他打开系统界面，查看自己需要达到的某个数值。

[600/1000]

“比起绑人是涨得有点少。”他评价道，“不过还行，只费了点嘴皮子。”

这时机械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本轮出没时间将于0点截止，剩余5小时，请宿主尽快离开规定的活动场所。]

“终于可以休息了。”那格楠仁扬起嘴角，把玩着手机，走向学校大门，“月底见，小辣鸡。”

【系统：……你以为我想见你？？】

*

段逍恒的记忆回来了。

但眼下这个似乎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看着面前那个人……之前明明是江暮雨，但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陆川。

“？？”段逍恒傻了，也瞬间清醒了。

“想起来了？”陆川一眼便觉出了异样，挑了下眉，“哟，眼睛也不花了？”

“…………”

看着陆川意味不明的表情，段逍恒顿时有些无所适从：“不是，你听我解释……”

但说了几句他又觉得浪费时间，无奈叹气道：“算了先不说这个。”

“你最近为什么一直避着我？”他问。

“有么？”陆川心不在焉地听着，因为几秒前，系统在他脑中播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

[恭喜您，成功解锁恢复爱人记忆的方法。]

——这是系统第一次提及“爱人”字眼，以及恢复记忆的方法。以往除了提醒限制行为，甚至连拉他过来的目的都没说过。

一直以来陆川都在自行探索这个世界。起初他坚信系统是带他来找段逍恒的，却几度受挫。以至于这几天陆川一直在想，难道系统真的是名副其实……要教他做人？

但也没人教啊，客服一问三不知。他搞不懂，甚至怀疑系统的目的就是戏耍他。

而如今，系统终于给出了陆川所希望获得的信息。

就连客服都惊了，声音呆呆的。

【系统：哎呀，原来只要这么简单。】

【系统：可是……返回通道已经启动了。】

“什么？”陆川一愣。

话音刚落，系统再次响起提示音——

[检测目标成功，返回通道正在启动。倒计时，100秒，请宿主做好准备。]

[100]

[99]

听见倒计时陆川表情一僵，顾不上段逍恒纳闷的眼神，冲系统道：“你先让它停下来。”

【系统难得慌乱起来：啊这……这这这……我不知道怎么停鸭=口=！！】

【系统：等一下等一下我研究一下！】

“怎么了？”段逍恒疑惑道。

“没什么。”陆川扯了扯嘴角。

但表情出卖了他，段逍恒蹙眉：“陆川！”

之后是一阵无言，转眼数值就到了60。

段逍恒不明就里，但看着陆川逐渐平静下来，似乎在等待什么的样子，不好的猜测便浮上心头，总觉得下一秒对方就会消失在眼前。

四目相对，就见陆川忽然张开双臂，笑着说：“抱一下。”

*

作为宋轻尘的专属客服，233有引导提示的义务，也需要及时关注宿主的身心状况。

而此时此刻，早就与宋轻尘走散的233看着虚拟界面上，那乱了节奏的心跳频率……有一瞬间怀疑宿主遭到了暗杀。

发生了什么？他有点担心了。

“什么都看不见，好赤鸡哟。”他身旁说话的是他基友488。

——不久前，233把488喊了过来，然后恳求宋轻尘给488也来了一张“男扮女装”。然后他就成功拥有了一个舞伴。

再然后一曲终了，两人相互踩了对方十几脚。

昏暗的环境下233左右观望，终于借着月光看见了宋轻尘，以及与之四目相对的江暮雨。隔着很远，他都感觉到了两人之间那种诡异到令人窒息的气氛。

只是不等他穿过人群，就见宋轻尘转身朝门的方向走去。

233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了。他觉得宿主可能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见宋轻尘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江暮雨在原地踌躇了几秒。

所以从刚才起就拽错人了？？不可能啊……

最后担心宋轻尘到处宣扬，他还是追了上去。

解释或不解释，这是一个问题。而怎么解释，这是一个难题。

那要不就……别解释了？他胡乱想着。

沿着幽长的室内回廊，宋轻尘恍惚地往里走。许久终于看见光线，是来自拐角处的洗手间。

搞不懂主角为什么突然发抽，他思绪堵塞，满脑子都是“完了，我不干净了”，下意识地想去洗把脸，把脑海里的狼外婆、臭脚丫和口水怪全冲走。

可刚走到拐角，脚步一顿，又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他看见段逍恒和陆川在一起。

而此时，盯着地上两人相拥的影子，他的表情复杂到一种境界，总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诡异的场面接踵而至，让宋轻尘严重怀疑今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而梦醒之后，他可能半个月都不想睡觉了。

脚步声入耳，宋轻尘转头，发现江暮雨跟了出来。

犹豫几秒，他用身体挡住了地上的影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江暮雨一愣，脚步顿住：“？”

谁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宋轻尘拽着往回走了。

“回去吧。”

“……啊？”江暮雨觉得莫名其妙，又无端有点慌，走了一段才挣开手，“干嘛呀你？”

眼看洗手间就在不远处，他忽然也想洗把脸冷静一下。

“我要去洗手间。”他别扭地转过身，却在下一秒被捂住了眼睛——或者说“半张脸被人拍了”更加合适。

鼻子差点被按扁，江暮雨人傻了。

……他竟然打我？

还打脸？？

至于吗？？？

“前面正闹鬼呢。”宋轻尘压着声音，一本正经地说，“你确定不跟我走？”

江暮雨：“……吓唬谁呢你？”

“不信？”宋轻尘道，“那我撒手了，看到什么可别怪我。”

“……”

温度从脸上褪去，江暮雨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注意到地上有两个影子，他有一时的失神。

而接下来的一幕……他觉得自己或许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