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睡觉被打扰的缘故,后半夜宋轻尘睡得并不是很踏实。
他梦见自己走在一片永远望不到尽头的荒漠,有人说荒漠的名字叫“书”,也有人称之为“人间”。梦见江暮雨被拒绝后黑化了,还梦见顾裕带着古怪的笑容闯进他的房间。
倏然梦醒,索性一切都没有成真。
但眼前的景象,却和昨晚入睡时截然不同——他回到了朱家,那个朴素的小房间。
他很快就回过神,发现在新的记忆里,舞会那天江暮雨并没有去。
也就是说,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没有了——没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吻,没和顾宁在走廊上撞见,没被认出来,也没被雷坚绑去修生养性,更没被领回顾家当豪门少爷。
简而言之,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状态,他还是那个寄人篱下、不受待见的孤儿。
不过宋轻尘并没有为此而后悔,甚至还舒了一口气。因为他早就预想过会产生这样的结果,有了心理准备。
更何况这几天待在顾家,住在顾裕隔壁,他总觉得不太自在。
然后就想着……要是一切回归原状,倒也不错。反正陆川说了,如果按照原剧情,到了高三他还是会被顾宁认回去的。
接着,他静下心来梳理了一下这个时空里,段逍恒和江暮雨的关系,然后……
面无表情地抓起了手机。
[宋轻尘:你这叫祸水东引。]
[段逍恒:不是,我只是翻车了……但也没完全翻。]
“……”
此话怎讲呢,还得说回当时话题忽然就跑到了“加密语言”上。
虽然场景来的措手不及,但段逍恒并没有忘记穿越的终极目标——让江暮雨不再喜欢自己。
索性影帝传授的独家秘技还挺有用,他很快就进入了即兴发挥状态,微哂道:“这个你不用管,反正除了中文,你什么都看不懂。”
说这话时,他脑海里响起宋轻尘那句“仇人亦是缘分”,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江暮雨闻言愣了一下,感觉自己受到了嘲讽,但又怀疑对方是在开玩笑。
“英语我还是能看懂的好吧。”他认真反驳,“而且……”
话未说完却被打断。
段逍恒:“就算看懂又怎么样?当它组合成一道数学题,你会做么?”
江暮雨:“……”
虽然被人吐槽成绩这件事他早就习惯,但还是搞不懂,这突如其来的目中无人是什么鬼。
“况且还是一道非常鲜为人知的数学题。”段逍恒补充道。
“……所以呢?”江暮雨忍不住问。
做完能长生不老?
迎上江暮雨的视线,段逍恒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硬着头皮往下编:“所以你问我为什么撕你东西,你不觉得这种宝贵的精神财富在你手里,最后也是进垃圾桶吗?”
江暮雨:“…………”
“可是……”
“你说你喜欢我。”段逍恒再次打断他,“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看上你这样不求上进的人?”
“我……”
“请不要得寸进尺可以么?”
“……”江暮雨被他怼得噎住了,神情复杂,在沉默中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同一时间,觉得这段发言很淦的不止江暮雨,还有说话者本人,以及一墙之隔、刚穿书不久的那个宋轻尘。
困意顿消,他忍不住挪了一下位置。
主角被夺舍了??
段逍恒也是说着说着,忽然想起现场还藏着另一个人。
就忍不住朝宋轻尘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
又恰好这时,江暮雨抬眸,发现段逍恒在瞟什么,就下意识地顺着视线看了过去。
于是在下一秒,宋轻尘又迎来了穿书后一大窒息瞬间。
江暮雨:……姓宋的╭(°-°`)╮?
段逍恒:还真的在……(__)ノ|
宋轻尘:所以他们究竟是怎么发现我的=口=??
刹那间江暮雨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又看了段逍恒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就转身走了。
而段逍恒在最后的时间内,直接闯进宋轻尘所在的教室,留下了一段让后者懵逼的话。
“其实我来自其他时空,凭借你的道具卡,我需要你的帮助,但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解释了,请你在未来,一定要阻止我和江暮雨在一起!”
活音刚落时限就到了,一切,尘埃落定。
而在宋轻尘新的记忆里,之后江暮雨和段逍恒还真就逐渐疏远了,连座位也挪了回去。
只是……告白失败的次日,江暮雨来找他了,还一脸别扭:“昨天的事你不许说出去。”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当时宋轻尘逗他,“那我要是说出去,你想怎么样?”
江暮雨声音顿时小了,但还是有些不情愿:“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的异能。”
宋轻尘停步,认真道:“别说,我还真挺想看。”
“……”江暮雨终于没了气势,“我求你还不行?”
闻言,宋轻尘别有意味地笑了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继续走。
“哎你别忘了我们俩是什么关系,你不能这么对我。”江暮雨追上来,继续在耳边叨叨叨,俨然变成了一副可以为老大提鞋的态度,“那我再给你多当一个月小弟?或者一个学期?一年总行了吧!”
再后来,大概是没恋爱可谈,就闲了,所以那货时不时就来找他。说难听点,也就是日常“监督”他到底有没有把事情说出去。
于是久而久之……
【系统插嘴:他就爱上你了。】
“……别胡说八道。”
万幸,记忆中两人只是关系稍稍近了一些,顶多算小团体里多了个人,并没有发生什么离谱的事。否则宋轻尘这会儿可能会亲自穿回去,让自己在空教室里隐身。八壹中文網
因为他无法接受突然冒出来一个……男朋友,当然,以后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再“夸”段逍恒一句。
[宋轻尘:真有你的。]
[段逍恒:你也不能全怪我,那个时间点和说好的不一样……你是不是像上次一样搞错了?(擦汗.jpg)]
宋轻尘愣了愣,意识到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毕竟当时睡迷糊了……但打开系统的道具卡使用记录,却发现并没有失误。
【回到江暮雨对段逍恒心动的前30秒,并保留所有知情者的记忆。】
[宋轻尘:我没弄错,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情况。]
[段逍恒:算了,就这样吧,谢谢。]
……
早晨坐公车的时候,宋轻尘梳理了一下新的记忆。
在这个时空,江暮雨捡到猫后早早就退宿了,而宿舍楼也完好无损。
其他的,比如陆川和段逍恒之间,多多少少也受到了影响,但大致走向并没有改变,如今也终于有了一个相对圆满的结果。
至于颜晗……其实宋轻尘本来想过,用“朝花夕拾”去改变颜晗的命运。但对方客服说,系统的记忆是无法被改变的。
也即,死局已定。而宋轻尘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让他不留遗憾地走完最后的时光了。
再说安可这个人,虽然身份依旧不明,但宋轻尘早就没了探究的兴趣。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
刚走到班里,宋轻尘就发现江暮雨嚣张地坐在他位置上,正奋笔疾书地抄着他的作业。
甚至在看见他后,一脸淡定地继续抄,好像已经成了日常状态。
宋轻尘:“……”
放肆,这是我摸鱼的位置,岂是用来给你学习的?!
一直到江暮雨抄完,大摇大摆地离开,宋轻尘才接受过去被改变之后,对方会时不时来抄他作业这件事。
至于为什么“这个时空的宋轻尘”会答应,是因为作为交换条件,江暮雨允许他随时去家里撸猫。
思及此,心里总算平衡了一些,感觉也不算太亏……
但他还是语重心长地给江暮雨发了条信息:以后上课认真听,少抄点,未来是你自己的。
[江暮雨:讲太快了,认真听也听不懂。┑( ̄- ̄)┍]
言尽于此,宋轻尘便没再劝他。结果上课期间,对方又发来一句,看完后宋轻尘特别想把自己手剁了,后悔多说那一句。
[江暮雨:要是不想我抄,那以后你直接教我行不行?]
“……”你在想屁吃。
[宋轻尘:没说不给你抄,欢迎你天天来抄。]
话虽如此,但想起之前系统送过一只录音笔,他还是给江暮雨提供了建议。
[宋轻尘:跟不上可以用录音笔录下来,我这里有一支,要的话可以先借你。]
[江暮雨:好啊。]
对话到此结束,宋轻尘总算舒了口气。他心想这哪是小跟班……分明就是白嫖怪。
……
说起来,过去江暮雨每次撞见他,眼神里多少带着点防备。但现在忽然就没有了,让宋轻尘有点不习惯,觉得以后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直到中午,五楼来了个异能觉醒的转班生,他才意识到,什么才叫真正的“危险距离”。
该生名叫刘秀连,性别:男。
爱好:散发魅力,骚扰一切符合他审美的男、同、学。
而宋轻尘同学,就成了五楼第一位幸运儿。
就比如此时,刘秀连正双手拖着下巴,坐在金毕的位置上,眨着他浓情似水的大眼睛,故意拉长音调:“你在干什么呀?”
感觉有视线钉在脸上,宋轻尘缓缓侧头:“……你觉得呢?”
“看电影呀?”刘秀连同学继续眨眼,“那我能跟你一起看吗?一人一只耳机的那种。”
“……”
恰好这时电影放完,金毕也回来了,刘秀连这才遗憾地离开。
可没过多久又来了,翘着兰花指往宋轻尘嘴边送辣条:“啊——”
“…………”
看着那油腻的手指,宋轻尘战术后仰,极力克制着面部表情。终于,在即将崩溃的临界点,他毅然决然地选择去洗手间避难。
结果那货竟然追了上来,继续念:“啊——”
啊你个头,滚呐=口=!!
最后实在被吓得不行,宋轻尘就直接用了一张道具卡“泥雕木塑”,在洗手间门口把人给定住了。
出来的时候偷偷往刘秀连身上洒了点水,趁对方还没回过神,先跑为敬。
但治标不治本,他已经预感到今晚会做什么噩梦了。
于是想着想着,忽然就觉得或许可以找白嫖怪帮忙。
[宋轻尘:帮大哥一个忙。]
[江暮雨:说。]
[宋轻尘:你们班那个新生一直缠着我,帮我阻止他,或者向我汇报他的动向。]
[宋轻尘:但是别动手。]
[江暮雨:哦。]
[江暮雨:那你教我功课行不行?]
宋轻尘就搞不懂了,江暮雨今天干嘛执着于补课这件事,结果一问,对方的解释令他哭笑不得。
按照江暮雨的说法,今天他总感觉班里那两大学霸时不时地瞟他。起初他还装作不在意,结果越想越气。
看就看吧,连正眼都不给,这不是对学渣的鄙视是什么??
尤其是陆川,那眼神……呵呵,懂得都懂。
所以他忽然就很想提高成绩,把看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脚底下。
对此,两位学霸本人在小群里表示很冤枉。
[老段:我只是想观察一下我的成果。(__)ノ|]
[陆老师:我只是眼镜忘带了,得眯着,你懂吧?_(:3)∠)_]
[小宋:……]
结果两分钟后。
[江暮雨:他俩又用那种眼神看我,不信你过来看。(╬ ̄皿 ̄)]
“……”
宋轻尘默默地切到了群聊界面,感觉自己像个解决问题的客服。
[小宋:你俩差不多行了。]
[老段:我只是很好奇他为什么突然把座位换到了新生边上。(__)ノ|]
[陆老师: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新生说要来找你,他会跟人家说“不许去”。_(:3)∠)_]
“…………”
宋轻尘又切回私聊,心想既然如此,教就教吧,就当是礼尚往来了。
[宋轻尘:不过话得提前跟你说,如果想超越他们,你可能得付出好几倍的努力。还有调整生活作息,早起早睡,这样上课才有精神,能做到么?]
一分钟后。
[江暮雨:难道就没有那种速成的秘诀吗?]
[宋轻尘:没有。]
[江暮雨:那还是算了吧,我做不到。(╯▽╰)]
“……”
*
当晚放学,宋轻尘没有参加晚自修,直接回了家。
因为今晚是朱耀宗的生日,他准备了生日礼物,还打算晚上给对方煮一碗长寿面当夜宵。
毕竟原主舅舅对他挺不错的,知恩图报这件事他还是懂得。
到家后推开门,正好听见许佩在说房子的事。
“我今天听说楼上那胖子把房子给卖了,过几天就要搬走了。”
听见开门声,许佩从厨房里钻出来门口瞟了一眼,又钻回去,声音小了几度:“你看我们这房子也住好几年了,是不是也该换了?”
“唉,再等等吧。”朱耀宗一如既往地回答。
听见这话,宋轻尘稍稍有些心虚。
毕竟要不是因为他,这会儿朱逸群一家早就搬新家去了。
晚上把面煮好后,宋轻尘先把朱逸群喊了出来。
看着桌上那碗香气萦绕的面,朱逸群目瞪口呆:“这真的是你煮的?”
宋轻尘点点头,上辈子他可是上过烹饪课的人。
“然后你的意思是……让我骗他们,说是我煮的?”朱逸群挠挠头,“可是我怎么可能煮成这样啊,他们不会相信的。”
“有什么不相信的,又不难。”
“可是……明明是你煮的,你为什么自己不承认?”朱逸群很想接受这份好意,但又忍不住怀疑面里有毒。
“这很难理解么?如果是亲儿子煮的面,才会更有意义吧?”宋轻尘不由失笑,“而且……”
“什么?”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宋轻尘摇摇头:“没什么,我去帮你把他叫出来。”
其实他想说的是,而且也相处不了多久了,倒不如让他们对自己的感情淡一些,以免离别的时候太伤感。
带着复杂的心情来到卧室门口,谁知还没敲下去,恰好听见“顾家”这个词。
他愣了愣,下意识地收回手,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许佩口气有点重,似乎在发火,但又压着声音:“所以说,你既然早就知道他是顾家的儿子,为什么不早点把人送回去?”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养得越大,恩情就越大,那报酬也就越多。”朱耀宗一字一顿认真解释,“就好像一笔投资,投入越多,收获越多,一定要有耐心。”
“再说了,如果刚到手就送回去,到时候他还能记得你的好么?”朱耀宗补充道。
“你也知道他会记得?”许佩冷笑,“那你要是早点说,我至于对他那副态度?”
“我这不是怕你说漏嘴么……你这大嘴巴也不是一两天了。”
“我大嘴巴?那我问你,这么多年你一直骗我说他是宋成明捡来的,要不是上个月因为礼服的事儿我跟你发火,你到底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许佩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朱耀宗,你是不是心里打着算盘呢,准备先跟我离婚,再把人送回去,然后拿着一大笔钱去找别的女人?”
“你别整天胡思乱想行不行?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养他这么大只是为了能拿到更多钱,然后改善咱们家的生活条件。”朱耀宗声音逐渐有些不耐烦。
“行,这事我先不跟你计较。”许佩气势逼人,“那舞会的事儿呢?你上次怎么跟我说的?说只要让他去参加舞会,就肯定能让顾宁见着。结果呢?怎么到现在都没领回去?我也只想要钱,可钱呢?”
……
宋轻尘终究还是没有敲响那扇门。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似乎总在做一些多余的事情。
多余回到这个地方,多余煮一碗面。
说实话回到顾家的那段时间,他并没有因为变得富裕,而感到更加快乐。
大概是因为顾宁太忙了,所以一家人共处的时间并不多,让他有些失望。也可能是顾裕的心思琢磨不透,让他感到有些不安,所以总想逃开。
又或许,是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真正属于他的亲人,所以觉得,似乎在哪儿都没什么差别。
他感到有点难过,但还没到落泪的程度。
只是很失望,很失望。
无视朱逸群疑惑的表情,他回到房里锁上门,独自呆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起身收拾了一下东西,背上书包,在不惊扰任何人的情况下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