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尘折回去的时候江暮雨还睡得挺香，不知梦见了什么，嘴角泛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犹豫着要不要把人喊醒，目光就在那张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但不等他考虑完，人已经有了转醒的迹象。大概是嫌吵，笑意褪去，不满地皱起了眉。
不远处，周铅被搀扶到后排休息。
面对竞争对手闪亮的牙，他气得不行。
且不说对方比他瞩目，照这个混乱程度，没准今天他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了。
妈的，浪费他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正这么想着，就听见不远处有人窃窃私语：“哎，如果把灯关了，他的牙还会亮么？”
“要不然……试试看？”
说实话周铅也挺好奇的，但发现那些人真要去关灯的时候，他才猛地想起自己的眼睛有夜光功能。
“别——”他慌忙起身挤到过道，却在下台阶的时候踩到鞋带，摔了个狗吃屎。
而江暮雨睁开眼的一瞬间，正好赶上捣蛋鬼们按下开关。
倏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顿时清醒，下意识地往身侧摸了摸：“……停电了？”
“……应该是。”
现场有老师，所以没多少人掏手机。
两人坐在靠近走道的位置，从宋轻尘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两道绿油油的光，能看出是某位客户趴在阶梯上……
索性阶梯平缓，也幸亏有这双眼睛，周围同学都刻意避开了他，没有踩上去。
所以一时间竟说不上周铅究竟是惨还是幸运……
不忍心袖手旁观，宋轻尘便走过去伸出援助之手，把客户拽了起来。
松了口气，他回过头，却赫然发现江暮雨“不甘示弱”地跪在地上，直接给他行了个大礼。
宋轻尘：“……”不愧是你。
而就在他想回去搭把手的时候，演讲台的位置再次绽放出夺命白光。
其实袁亮也没什么恶意，主要是看大家都跟盲人似的，就想用牙为大家带来光明……结果却闪瞎了更多人的眼。听见尖叫，他旋即合上嘴。
宋轻尘背对着所以侥幸逃过一劫，可江暮雨却未能幸免，才刚站起来，ph值就再次下降，被闪得连路都看不清了。
……每次撞见这人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的模样，宋轻尘都忍不住叹气。无奈，只得上前捉住了那只乱摸的手：“跟紧了。”
一路避让，几乎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两人才走出去。
全程都在专心致志地看路，所以宋轻尘无瑕开口。
一直走出大厅，又走了一段，他才发觉哪里怪怪的……
……手怎么还牵着。
关键是不知不觉间已经转成了对方抓着他。
也就是说……现在要么江暮雨主动撒开，要么他用力抽手。
可抽手的话场面难免会有些难堪……他不希望这样。
【系统：还可以把手剁了~】
“……别闹行么？”
宋轻尘略有些不自在地放慢了步子。
偏偏对方毫无察觉，神情还怔怔的，好像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你快他也快，你慢他也慢，亦步亦趋地跟着。
宋轻尘试着停了下来。
对方也跟着停步，但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投来疑惑的目光。
直到宋轻尘在一阵诡异的沉默中，提示性地用拇指点了点对方的手背，江暮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宋轻尘原以为尴尬的只有他一个，结果江暮雨飞快地撒开手后，反应竟然比他还大——支吾着说要去买饮料，随后脚底生风，头也不回地走了。
搞得宋轻尘有点懵。
……不好意思了？可之前上来瞎抱的时候不是脸皮挺厚的么……现在牵个手就不行了？怎么比他还别扭……
等对方消失在视野里，他这才带着复杂的心情低下头，看了看那只余温尚存的手。
仔细想想好像自从幼儿园以后……除了大人以外就没和谁牵过手了。
所以即便只是单纯地出于帮助，并未夹带任何特殊感情，但事后回味，仍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暖。
【系统提醒道：不是哟，你刚才和周铅也牵手了~】
“……”在原地沉默了几秒，小宋转身走向洗手间。
“那个不算。”
就这样，演讲比赛被迫中止。
没过多久客户果然找上门——
[牙白：有飞船吗，想换个星球生活。]
[学习就是钱：有视网膜吗，想换个眼睛。]
[傲天：……梦里什么都有。]
……
江暮雨冲到小卖部才想起这个季节冰柜早断电了。
洗了把脸，才勉强把脸颊的温度降下去。
虽然吧，这是他长大后第一次和别人这么牵着走……
但明明也只是领个路而已，又不是干嘛……！他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更何况又不是他主动要牵的……
回班途中，他后悔地踢了脚石头，心想当时干嘛要跑啊，丢死人了。
……
本来那段尴尬小瞬间吧，往后谁都不提也就过去了，可偏偏就被“明辨是非”的刘明军看见了。
当天放学前，两人先后被叫到政教处。
宋轻尘是先去的，一开始刘明军只是问了他一些学业上的问题。
正聊着，江暮雨来了。
视线在空中交汇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同一件事。但他们又心知确实没什么，很快就若无其事地站到一起，静候教诲。
而这一瞬又完美被刘明军捕捉到，错误解读。
呵，传递小眼神，看上去还挺有默契的嘛……
那就分开审讯！
“我跟他单独聊一会儿，你先去外面等着。”刘明军指了指门，冲宋轻尘道。
宋轻尘照做，但有些纳闷，心想来办公室喝茶这种事，难道就不分先来后到么？校长孙子的特权？
还是说江暮雨摊上什么要紧的事了？
不多时，刘明军的声音传出来：“外面那个，进来。”
擦肩而过的时候，宋轻尘总感觉江暮雨看他的眼神格外复杂，写满了“欲言又止”四个字。
他胡乱猜测着，直到刘明军开口——
“你们俩，谈恋爱呢？”
“……”
心想大概是有什么误会，宋轻尘便决定认真解释。
可刘明军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又云淡风轻地来了句：“我刚才问江暮雨，他已经承认了。”
“…………”
与此同时，办公室外。
江暮雨倚在墙上，思绪极度混乱。
刘明军的话在他脑海里无限循环。
——“我下午看见你俩手拉着手……谈恋爱呢？”
——“我刚才问宋轻尘，他已经承认了。”
——“你还有什么想补充的没？”
江暮雨用手背触了下脸，心乱如麻。
承认……他在老师面前承认个鬼啊承认！
而且明明什么都没有……莫名其妙……胡说八道。
……
对刘明军的话，宋轻尘虽然受了惊，但表情管理地很好。
“那我要是不承认呢？”他从容地反问，“反正不管您怎么想，也不会改变我们只是朋友的事实。”
刘明军：“……”
“那你就当我……”刘明军语塞，快速吐出“胡说八道”四个字，随后提高音量，“江暮雨，进来！”
门被推开。
视线又一次相撞。
但这次明显不一样了，双方的表情都能同时解读出两种情绪。
江暮雨：(╬￣^￣)、(*°^°*)
宋轻尘：(°ー°〃)、(￣￢￣*）
刘明军：“？”明明刚才谁都不承认的？？
“咳咳……”刘明军清清嗓子，看着江暮雨，转移话题道，“其实我这次把你喊来呢，主要是因为有同学向我举报——”
他视线下移，挪到江暮雨脚踝的位置：“说你身上有纹身。”
听见这话，两人皆是一愣。
索性药膏就揣在兜里，江暮雨干脆把物证掏出来，把自己知道的如实说了一遍。
“你就算忽悠我吧，好歹也拿个像样的东西。”刘明军闻所未闻，自然是不相信，拧开药膏嗅了嗅，还挺香。
他大无畏地朝手背上抹了许多：“你这不就是护手霜么？”
“……”江暮雨木然道，“我刚才都说了，明天才会有反应。”
刘明军又往另一只手上抹：“哟呵，你搞得我还挺期待。”
“……”
虽然“神药”像极了阴间产物，但见刘明军浪费他的东西，江暮雨还是有点不大高兴。
他干脆低头看脚尖，正想眼不见为净的时候，却瞟见宋轻尘伸出手，直接把桌上的药拿了回来。
对于之后的行为，宋轻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大概是出于上辈子当了十多年乖孩子，偶尔也想挑衅一下老师吧……他面无表情地把江暮雨的手抓了过来，把药挤到对方食指上，然后抓着那只手，直接往刘明军的鼻子一抹。
一瞬间，空气凝固——
江暮雨的手僵在空中：“……？”
刘明军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
宋轻尘视而不见：╭(°~°`)╮哼！
江暮雨本来还有点懵，但忽然意识到明天会发生什么，瞬间“噗嗤”一声。
不过相比笑，他觉得此时还是先走为上，否则今天很可能就无法准时放学了。
无视刘明军缓慢触摸鼻子的动作，他拽着宋轻尘逃离现场。
出门时还不忘礼貌挥手：“老师再见！”
接着“嘭”地一声，门在刘明军眼前被甩上。
“……”
……
就在刚才江暮雨解释纹身的时候，宋轻尘已经把事情都想明白了。
结合刘明军的反应，他悟出其中多半有诈，玩的是无中生有。
出门后和江暮雨沟通了一下，发现果然如此。
幸好没人即兴发挥，他舒了口气，却没发现江暮雨藏了些失落的情绪。
至于为什么藏着，因为江暮雨觉得这种情绪有点不应该……
或者更准确地来说，是他不敢在某人面前表露出来。
他明明一直告诉自己，只把宋轻尘当成好朋友就行。可误以为对方喜欢他的时候，内心却是掩不住的狂喜，脸红心跳。
……这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虽然没到那种难以自拔的程度，但难以否认，就算再有进一步的接触，他也会欣然接受。
毕竟趋暖避寒是天性，有些感情他只能克制，但阻止不了。
所以刚才相信刘明军的鬼话后，他甚至已经开始幻想：既然彼此都心存好感，那干脆就……？
结果想法还没捂热就被一盆冷水浇灭。
想到这，他脚步不自觉地放慢，渐渐和宋轻尘拉开了一些距离。
有前车之鉴，所以在发现对方好像对他并没有那种想法的时候，他的勇气瞬间分崩离析。
就算他意识到自己确实产生了一些非分之想……但也不敢再多迈一步。
因为他很害怕失败，更害怕失败后会再失去一个朋友。
他真的不太想回到之前那段……看着朋友成群、满面春风……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有多寂寞的日子。
所以即便维持现状……他觉得自己也应该知足。
……
走出行政楼，宋轻尘才发现今天晚霞只染了半边天，不过还挺好看。
“要不要去操场坐一会儿？”他侧头发出邀请，却瞟见某人在身后抹了下眼睛。
他怔了怔，但想起之前对方挡着眼不让看的模样，就佯装没发现。
这是被老师冤枉……所以感到委屈了？
意料之中，没过一会儿对方就自己调解好情绪，跟上来笑眯眯地说了个“嗯”。
宋轻尘没有拆穿，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就只是笑了笑。
……
天幕半边绯红，半边深蓝。
手机没电了，但江暮雨又想拍照，便试探着问：“你能不能把手机借我一下？我想拍照。”
宋轻尘便把手机递给他。
这时周铅从远处经过，正好看见他们。
想起今天宋轻尘拉了他一把，他觉得应该道个谢。
可即便一脸扭捏，也不忘摆出学长的架势：“……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江暮雨一开始还有点不放心，但见那两人并未离开他的视线，只是说着什么，就把注意力转回照片上。
觉得拍得差不多了，他切进相册进行浏览。
这张不错……这张也不错……
他一张一张往下翻，为自己无敌的拍照技术所折服。
而就在翻到最后一张晚霞照片的时候，由于不记得数量，他往后多翻了一下——
然后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就因为一张照片，再次乱了节奏。
在此之前，江暮雨怎么都没想过他会在宋轻尘手机里翻到自己的照片。
照片里他站在篮球场上，应该是某节体育课，能看出那天阳光挺好，拍得很清晰。而且镜头里只有他一个。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宋轻尘的拍照技术确实和他不相上下……至少很会找角度。
见某人折回来，他仓促地退回主页。
“拍好了么？”
“嗯……”江暮雨把手机塞回对方手里，佯装无事发生，继续看风景。但渐渐地，红霞还是染到了他脸上。
尼玛……之前还说没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