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高位身居这么多年,其中的悲凉孤寂只有他一个人懂。
不管到底是哪个儿子暗中作梗,总之他就算最后成了大业,也难免会过上他这样寂寥的日子。
这就是代价。
身居高位,周身皆是阿谀奉承,无人可交心。
一勺一勺苦汤药被送入口中,他的脑海中显现出一张张脸来。
有他的父皇,有他当年最喜欢的姑娘,还有他那一个个死去的儿子,被他逼着远嫁的女儿......
若说最愧疚的,便是对周靖言了。
原本他并不想将这个儿子置于死地。
周靖言的母亲文娘是他当年及喜爱的一个妃子,怎奈因为母家受了牵连,不得已赐死。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敢看周靖言的眼睛,那双眼睛生的虽和他相像,但透过那双眼睛,总能看到文娘自刎之前那怨恨的眼神。
是以这么多年,他一直将周靖言换养在各宫娘娘们宫里。
即使他不愿意见到这个儿子,但也极其愿意在周靖言所在的宫苑里坐着,跟他一墙之隔,去宠幸别的女人。
仿佛这样,文娘就还在他身边。
他知道女人的心思,都会将自己的亲生儿子看的更重要些。
所以当养母有孕后,便会将周靖言送走,这样他就能去下一处宫殿,被另外的女人养着。
他是有私心的,他想找一个女人,能将周靖言养的身上不再带着他母亲的神情。
怎奈他的养母们一个接一个的有了孕将他送走,他却越发和文娘相似。
特别是被周靖祯的母亲养着的时候,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渐渐有了最深的怨恨。
即使周靖言隐藏的很好,但也躲不过他这么多年在朝廷中练就的毒辣的双眼。
周靖言既像文娘,也像他。
这么多年,周靖言喜武厌文他也随他,只等他驾崩后给他个藩王衣食无忧便罢了。
却不曾想因为下毒案察觉他可能并非表面那般不谙世事,他的眼睛,恐也在盯着皇位。
此次让他去庭州,便是他的一次试探。
让他出兵前一晚,他拉着周靖言的手坐在大殿内喝了个大醉,却半点没听到周靖言的心里话。
全是恭维和客气,疏离的让他心头狠狠抽动。
他的儿子,防他跟防贼一样。
等周靖言去了庭州,竟传出了天降紫微星的消息。
他愤恨难平,不愿被自己的儿子抢了自己的名声,便一狠心,下令下了毒。
他不想再试探了,他也不想再见到这个疏远他,还总让他想起曾经犯下错事的儿子了......
他喝尽了最后一勺药汁,艰难的躺了回去。
“皇上,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皇后温婉贤淑的看向皇帝。
皇帝舒眉一笑,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眼角皱纹因为笑意的碰撞,他真的老了。
而面前这个当初因为母家的权势才荣登皇后宝座的女人,依然眉目清秀,脸上没有一丝皱纹。
“朕老了,皇后却依旧美貌如当年。”
他有些贪婪的看向面前的女人,似乎只要看进去了,自己也能回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年纪。
若重来一回,他不会再活得这么累。
皇后一笑,重新带回圆桌上的护甲,轻轻拂过了自己的绣眉。
“臣妾哪里还如当年呢。”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不免还是露出了一丝苦笑。八壹中文網
凄凉,悲哀。
进宫那年,她才十二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看着年长自己近三十岁的皇上,最多的是恐惧。
十四岁便生了太子,登上了皇后的宝座,这些年她在深宫中,每一日都是煎熬。
从当年被迫进宫到真的爱上皇帝,再一点点被皇帝的多情伤的片甲不留,再到如今笑里藏刀的杀掉自己的枕边人,不过才过了二十七年。
“当年......”皇帝眯起眼睛看向头顶的银纹纱,“当年,我和小十是一个性子,傻得可怜,却命好...活到了最后。”
这也是他最喜欢周靖祯的原因,看着傻乎乎的小儿子,总是想到当初孤独无依却天天穷开心的自己。
皇后只是淡淡一笑,没接话。
“当年的皇后,也只是个小丫头......”皇帝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才到朕这儿,每次见朕都怕的很,还得朕用双生花糕来哄着。”
听到这儿,两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出来。
仿佛真的回到了当年。
“皇上或许不知道,双生花在民间,多代表着错过。”皇后帮皇帝掖了掖被子,轻声道。
皇帝一时间没说话。
“太子和小五的事儿,你该很怨朕吧?”良久,皇帝才开口问道。
皇后违心的摇了摇头:“是他们命不好,臣妾不怨皇上。”
皇帝叹了口气:“朕活这一生,临了了才知道,荣华富贵皆是假,平淡的日子,儿孙绕膝才是真啊。”
比起被他害死的那些兄弟们,到底,谁才是真的自在了呢。
他亦是知道这些儿子接二连三的出事,是在互相之间争夺他这个位置,但他没有点破,任由他们胡闹。
反正那个位置,迟早也是要争个你死我活的,让他们各凭本事吧。
且坐上这个,也未必是好事。
想着想着,眼皮一沉,便睡了过去。
“皇上,我做这一切,是你逼的......”皇后轻叹一声,站起身子,一根青丝飘到绒毯上。
两人终究是回不去了。
※
中午吃的多,徐晚晚晚饭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想去哪儿玩?”周靖言多点了几支蜡烛,房间看起来暖暖的。
徐晚晚想了想,也想不出来什么好地方,便摇了摇头。
下午两人在桃花树下聊了半天,徐晚晚也是耗了些力气,周靖言见她有些困了,便将人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刚褪去外袍徐晚晚就往被子里钻,周靖言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我怎么记得以前徐二小姐睡觉不喜欢穿衣服啊?”
“变态!”徐晚晚被这样一嘲讽,瞬间精神了些:“还不是因为你总是擅闯闺房!还好意思说我!”
提起曾经的事情,周靖言脸上全是笑意,蹲下身子看她:“那当初我擅闯闺房,你什么想法?”
“要不是你长得还行,我就报警了。”徐晚晚冷哼一声。
“报警?”
“嗯......就是报官。”
徐晚晚随手将在头上摘下来的发簪递给周靖言,周靖言接过后便起身放在了梳妆台上。
回来后便也开始脱衣裳。
等周靖言在自己身边躺好,虽说两人盖得两张被子,到底是能感受的到周靖言身上的暖暖热气的。
虽已四月,夜晚还是有些冷,徐晚晚毫无意识的便往周靖言的身边靠了靠。
“冷吗?”周靖言从自己的被子里伸出胳膊,将徐晚晚连人带棉被抱进怀里。
徐晚晚没说话,只睁着眼睛躺在周靖言怀里,颇有心事的样子。
看她的模样虽然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到底应该不是什么舒心的事儿。
“想什么呢?”周靖言轻轻揉捏着软软的耳垂问她。
怀中人又向他靠了靠,情绪低落的问道:“你真的会娶我吗?”
揉着小耳垂的手一顿,周靖言低头看着怀中人的发顶,当即便明白了小丫头还在想着白日里那老和尚的话。
“那你帮我想想,这世界上除了你,我还能娶谁呢?”
徐晚晚沉默片刻,吸了吸鼻子,翻了个身从周靖言怀里挣脱出来,掀开自己的被子滚进了周靖言的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