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热闹？”贾婵儿满怀不解，任由这个无法无天的小丫鬟往自己的手中塞了两块点心就将她推出了门。

真是将这丫头惯坏了！贾婵儿愤愤。

但还是出了门，见了徐天天才猛地想起来，昨日他说要送她去学堂。

他还真就来了。

而且......还如此怪异。

他的腰间佩带上坠了整整六个香囊，颜色样式各异。

有花花绿绿的，有沉稳老成的，有简单朴素的......

每一个都是那么的眼熟，仿佛都是她送给他的。

他不是都一个个的还回来了，怎么还有？

贾婵儿一直没摸清他的喜好，是以每次送的香囊风格都不一样，但每一次都被他在一个月后自己的生日那天给送还回来。

后来她才意识到，送香囊确实是姑娘家给喜欢的郎君送的最合适的礼物，但一定不是最适合送给徐天天的。

因为这个人根本就不用香囊。

这也是她一直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款式的原因。

但一想看他穿着简单，今日素素的衣裳上挂了六个形态各异的香囊，简直让人没眼看。

仿佛一幅岁月静好的水墨画被泼上了一层红漆，扎眼得很，也好笑得很。

“这些你不都退回来了吗？”贾婵儿嘴里还嚼着点心，说话口齿不清。

不过她确实想不通，这些东西他确实都送了回来，而且每次她都会极其伤心的将那被退回来的东西烧掉。

仿佛这东西不存在了，就没有那种真心被退回来的羞辱感。

“之前送给你的都是我找人仿制的，你送我的东西我都好好保留着呢。”徐天天说罢，还扭了扭腰，让腰间的几个香囊左右摆了摆。

看到徐天天这个模样，贾婵儿皱了皱眉头。

也不知道徐天天变成这样，他自己是什么想法。

不过听到自己送给他的东西他都留着，心里还是一暖。

之前她收到被退回来的二手礼物时，只草草的打开锦盒看过后便丢进火盆中烧了，从来没仔细的看过。

不过以她那粗心的性子，只怕她就算是仔仔细细的看过，也根本瞧不出区别来。

“时辰不早了，快些走吧。”徐天天将贾婵儿挎在肩上的书筐抢过来背在自己肩膀上。

昨儿从徐晚晚的书房里摸着不少本杂话本子，里面的公子都是这般，想来姑娘们既然爱看这种话本子，那定是也喜欢书中那种公子了。

他自小用一种规范化的府中公子的品行约束自己，也算是有经验。

如今不过是换了一种性格而已。

他不是细心到能照顾姑娘家方方面面的人，但他可以学，可以留心观察，甚至可以问。

贾婵儿本就不是爱学习的人，书筐里只有两本书，轻得很。

徐天天从自己的书筐里拿出来一个布娃娃趁贾婵儿不注意，放进了她的书筐中。

现在的姑娘家都在玩这些东西，他自然是投其所好的。

去学堂的路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远。

除了雨雪天气会坐马车，其余时间都是走着去的。

往日里徐天天会觉得有贾婵儿这个烦人精跟着他，让他在路上不能温习一下夫子的功课，让他不堪其扰，只盼着能快些到学堂。

但今日，他却在心里祈求着这路能长一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

毕竟她能好好的跟在自己身边走路，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

贾婵儿虽然想快些走到学堂，怎奈自己的书筐是在他身上背着的，自己就算老早的去了，只怕也无用，还是得去找他。

而徐天天这厮，似乎帮她背着包就是这个目的，只见他走路跟爬一样，一炷香时间了，硬是还没走出这条街去。

对于徐天天这种无理取闹的新本事，她表露出了十足的无奈。

饶是他再如何拖延，学堂也不会长了腿躲着他俩。

徐天天十分不舍的将书筐递给了贾婵儿，目送她进了女部的学堂后才转身去自己的学堂跟夫子赔罪。

他是夫子的第一门生，且夫子曾经是礼部侍郎，他能提前告老来蜀南讲学，也免不了徐天天在内帮衬了一番。

于公于私，他都没和徐天天生气，只说今后莫要再迟了。

谁承想，今日打扮的花花绿绿，腰间佩了六个香囊的香艳公子竟然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今后他要和女部一个时辰放课。

夫子就算再好脾气，这些也被气的不轻。

迟到早退，哪儿是求学之人该有的样子。

可这人腿长在自己身上，哪是他一个半截子入土的老头子能拦住的。

连着十好几天，徐天天都晚半个时辰到，早半个时辰走。

贾婵儿也从一开始的觉得别扭到慢慢适应了来。

且徐天天每日都会偷偷往她的书筐里塞礼物，不是当下最流行的娃娃，就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徐天天见时机差不多了，才鼓起勇气，亲自跟她解释那日与同窗的几个人说的那些话。

贾婵儿起先完全是半信半疑的样子，但见他目光真挚，便也没了再去怀疑他的想法。

贾夫人也瞧出来了些不对劲儿，虽然没表现得多同意徐天天这种行径，但私下里还是默默地将给贾婵儿寻夫家的动作给停了。

入了春，蜀南的大雨便说下就下。

前一刻还是个艳阳天，忽的便起了风，豆大的雨点毫不留情的砸了下来。

徐天天和贾婵儿正走在半路上，谁都没有带伞。

都快到家了，再派人去府里调马车也并不值得，徐天天便站在贾婵儿侧边帮她挡着斜扑过来的雨，两人快步往前走着。

好在又走了半盏茶的路，见到有卖伞的。

买伞的老伯见两人是一道来的，便只卖一把，要将本就不多的伞留给后面没伞的人。

两人深表理解，徐天天也压根没想买两把伞，便抵了银子拿过了那把画着梧桐花的油纸伞。

虽是有伞了，但毕竟伞面不大，徐天天手里撑着，却完全向贾婵儿的方向倾斜。

到了贾府后，贾夫人一早便在门口等着。

老远就看见徐天天一身湿透，而贾婵儿只是侧身沾了些雨水。

贾夫人没多说什么，却也没有似往常一般没有好脸色。

拉着女儿便进了府。

徐天天撑着伞在门口站了许久，才脚尖一转往自己家走去。

回了房间，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刚进了书房，便看见徐文文鬼灵精怪的坐在他的案桌上把玩着他的压书石。

见哥哥进来，徐文文一脸坏笑的将压书石放回去，故作高深的道：“有个办法，让婵儿姐姐主动来找你，怎样？”

徐天天闻言，眉头一挑。

“你觉得现在，我还相信你吗？”

这小丫头片子，单纯的就是想来骗钱的。

不能再这般惯着她，她花钱也该有个节制了。

徐文文却对他的不信任不以为意，只搓搓指尖道：“你若是再给我五百两，我绝对帮你夺得婵儿姐姐的心！”

顿了顿，继续道：“若是不给嘛......我不介意将被你威胁给婵儿姐姐讲鬼故事的事情告诉她哦。”

见她耸肩无畏的样子，徐天天狠狠的咬了咬牙。

真不愧是徐文文的侄女，这一手威胁人的牌打得真好。

不过区区五百两，他还是拿的出来的，就当是之前那件事的封口费了。

徐天天快走两步，拎着妹妹的衣领便将人拽出了书房。

徐文文也不恼，他知道自家哥哥这是给她拿钱去了，只不过是怕让她知道他将自己的钱都放到哪里去了罢了。

果然，在她还没在屋檐底下多赏赏雨，身后的门便再次被打开了。

五百两，瞬间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想着即将拥有的娃娃，徐文文简直笑开了花。

徐天天最见不得小姑娘家家的如此财迷，乜了她一眼，而后双手环胸道：“说吧。”

“哦对，差点忘了！”徐文文小心翼翼的收起银票，端正了姿态，“装病！”

徐天天听到这个馊主意，不免想到了装柔弱的张兴，心中一片鄙夷。

他可是万万做不出这种事儿来。

先不说这样自己会不会瞧得起自己，就说他若是淋了这点儿雨就病了，外人看来他未免太过于虚弱了些。

贾夫人怎么可能放心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病秧子！

徐文文见徐天天那副瞧不起这一招的样子，摇摇头，“你不信就算了，反正又不是我娶媳妇。”

她哥这种人，自己的主意大着呢，别人再怎么说，都不如他自己想明白了好使。

不过贾婵儿姐姐确实人很好，平日在学堂也总是照顾她，两人小姐妹一样，总是凑在一起玩。

当初若不是贾婵儿非要跟着她那个倒霉哥哥一道走，她们两个便是一同上下学的了。

就在徐文文准备转身走的时候，被徐天天叫住。

徐文文唇角轻轻一挑，便知道哥哥一定是想明白了。

若论学习和经商，她只怕这辈子都追不上这个鬼才，但要说这种歪七歪八的事儿上，她可是门清。

兄妹俩简单一商量，翌日一早，徐文文就替了徐天天在贾府门口等着贾婵儿。

见今日是徐文文在这里等着她，贾婵儿不免的有些吃惊。

想问问她是为何，却没好意思。

徐文文看出了她的心思，便主动道：“哥哥染了风寒，现下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迷迷糊糊的跟我说，让我跟婵儿姐姐一同去学堂，还要帮他道个歉，今日要失约了。”

“染了风寒？”贾婵儿有些疑惑。

徐天天身子有那么不好吗？

徐文文摸了摸脸上根本不存在的泪珠，点头道：“是啊，昨日回来以后就高烧不退了，府医说是最近心思郁结，久而成疾。”

见贾婵儿面色有些不好，继续道：“婵儿姐姐，你说哥哥有什么忧郁的呢？竟是能让他一病不起了。”

徐文文简直说的要多严重有多严重，说到最后还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真的掉下来几滴泪珠子。

“哥哥这郁结之症若是不解，只怕这辈子就该躺床上度过了......”

躺在床上装病的徐天天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装感冒还会真的感冒？还是有人背后骂他呢？

无暇多想，为了避免露馅，他装作气息奄奄的平躺在床上，闻着那难闻的药味儿。

他一想到这药是徐文文从隔壁林婶子家借来治痔疮的药，就难以接受的扶了扶额头。

他已经踌躇了一晚上了，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同意了。

熏了一晚上的药味儿，他现在脑子昏昏沉沉，更是想不明白了。

彼时，徐文文还在哭着诉说自己的哥哥多么的不容易。

她这人能处，钱拿了是真的办事儿。

贾婵儿越听心里越揪着难受，原本还不太信，但徐文文越说越真，最后还真的流出了眼泪来。

她便越听越觉得胆战心惊，脑海中似乎已经有了徐天天那卧床不起的样子。

想来他最是瞧不起那种以软服人的人了，自己断然也不会去扮演弱者博取同情。

徐文文见贾婵儿脸上的担忧都快溢出来了，便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被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别的，只摇了摇她的手。

“婵儿姐姐，快些走吧，今日是刘夫子的课，晚了可是要挨罚的。”说罢，拽着她的衣袖往学堂的方向去。

怎奈身后的贾婵儿纹丝不动，入了定一般。

“婵儿姐姐？”徐文文在她面前摆了摆手，让其回神。

贾婵儿从徐文文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脸上带着些歉意：“文文，你帮我和夫子请个假吧，我......我去看看你哥。”

不等徐文文回应，人便径直往徐府去。

老远，刚进了徐天天的院子，便闻见了浓重的草药味儿。

也没敲门，推开门就走了进去，便看见徐天天捂着额头，一副极其难受的样子。

徐天天正在瞧不起自己，就听见门开的声音，也不敢放开手去看向着他走来的贾婵儿。

这样骗人，终归是不好。

“徐天天？”贾婵儿试探道，见人没反应，便走到他面前。

徐天天躺在床上紧皱着眉头，眼睛闭着，想来是睡着了。

贾婵儿将他捂着额头的手塞进了被子里，坐在床边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