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方景墨对江沅说,让她不要管他喊师祖。江沅反问那应该怎么称呼,方景墨却是沉默了。
还未得到准确的答复,江沅的肚子不合时宜发出的咕咕声就强行中止了这个话题。
等江沅自己去小厨房随便弄点东西填饱肚子回来的时候,方景墨已经把房间布置好了。
中厅作为公共空间,两侧各竖一道屏风,把东西两室阻隔开来。两个人一人住东室,一人住西室。
只是多加了一些日常必需的家具,却因为有序的空间布局和合理优美的造型,就让江沅的小破屋变得简洁、舒适还不失修仙者的仙气。
江沅忍不住在心里为方景墨的审美鼓掌,白月光这审美水平放现代也一定是个世界顶级设计师。
那天晚上江沅躺在方景墨用法力变出来的柔软床品上,感觉自己睡了几百年来最好的一觉。
谁让她之前每次回到无名山就钻进石室往方景墨的冰床上凑,冷冰冰硬邦邦的冰床睡着肯定没有现在这个云朵一样软绵绵的床舒服。
关于称呼的话题,被打断了一次方景墨便没有再提起过。江沅也不好意思再问,于是便一直“师祖,师祖”的喊着了。
*
自从方景墨醒来以后,无名山开始变得热闹起来,每日都有客人上门。
最先来的是盈渊宗宗主江有道,捧着宗主信物就来让贤。方景墨冷冷的拒绝了宗主之位,只说可以帮忙教导门内弟子,就关门送客了。
江有道被拒绝了,情绪非常低落,看到在院子里打坐的江沅就拉着她念叨:“小圆子啊,你一定要好好修炼,早日来接为师的班啊!”
江沅无奈地说:“师父,我还是个筑基修士,继任宗主可是要大乘修士才行。您还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比较好。”
“别人都不好,只有你合适!”江有道笃定地话语倒是让江沅有一点疑惑。
虽然早些年门内的确有人觉得她是下人宗主最佳人选,但因为她卡在筑基两百多年,早就被当做修仙废柴移出候选者名单了。怎么师父这会儿又说她最合适了?
像是知道江沅心里在想什么,江有道继续说道:“你现在在方长老身边,就多向方长老请教。你体内灵力不稳的事,虽然这么长时间大家都没什么办法,但为师昨晚占了一卦。”
说到这里,江有道神秘兮兮的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说:“卦象说,是天道将你和方长老连在一起,你们是彼此的命定之人,也是彼此的解药。你看这不就是说方长老定有办法解决你的问题吗!”
江沅听到这话内心倒是毫无波动,因为类似的消息她两百多年前就在无名山的石室里听过了。当时那个满头银发的女子对她说,她是方景墨的命定之人,只有她才能拯救方景墨。
也就是因为这句命定之人,她便努力至今。而方景墨能不能为她解决体内灵力不稳之事,江沅也是心里有数的。
本来所谓的灵力不稳,就是因为她每次积累了足够多的灵力就跑进方景墨的灵府为他修复灵核才造成的。
如今方景墨醒了,不再需要她修复灵核了,那她灵力不稳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只是说方景墨是她的解药,这句话她倒是有点想不明白。
江沅自问穿越至今没病没灾,甚至还拥有穿越金手指,灵力增长得飞快。如果不是她刻意不升阶,那她如今也该是个大乘修士了。
而且还很得所谓的天道宠爱,每当方景墨灵核修复过程中需要什么奇珍异草,她总能安然无恙的寻回。
拥有金手指和天道宠爱的江沅,还需要什么解药呢?江沅实在想不明白。
送走了开始幻想把宗主之位传给江沅,自己跑出去游山玩水不问世事的江有道。江沅也不再在意什么命定之人,什么互为解药。
*
之后无名山时不时会有各种修仙人士前来。
今天来的二人。一位身着青色儒杉,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是鸣佩峰峰主秦子渺,另一位身着一身黑色短打,冷面杀手似的是紫霄峰峰主齐修宴。
如今五峰峰主都是江沅这一辈的弟子,所以这秦子渺和齐修宴也都是江沅的师兄。
鸣佩峰弟子专修琴道,此时秦子渺正在院内大树下方景墨新加的石桌旁为方景墨弹琴。
秦子渺自幼对琴道格外痴迷,不论是修仙界的各种蕴含着术法的乐谱,还是凡人界的普通曲目他都充满兴趣。
而他现在所弹得,正是来自凡人界的名曲《凤求凰》。这首曲子他得来已久,虽然已经弹得非常熟练,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故而此次特地前来向方景墨请教。
紫霄峰则是剑修的地盘,齐修宴作为江沅的大师兄,也是现在的紫霄峰峰主自然是个剑痴,年纪轻轻就在修仙界难逢敌手。
据说当年江有道本有意培养齐修宴为宗主继承人,可齐修宴虽然在剑道上天赋过人,在医道上却是一窍不通。每次受伤都要去百草峰找苏辛夷医治。
想成为盈渊宗宗主,自然不能偏科,要样样精通。故而看到齐修宴只愿意在剑修的道路上前进,江有道也放弃了让齐修宴继任的想法。
作为大师兄,齐修宴一直很关注各位师弟师妹的修行进度。随着各位师弟师妹都升阶元婴或继任峰主,或四处云游。
唯一一个还停在筑基期的江沅就成了他的重点检查对象。
这日听秦子渺说要来无名山找方景墨请教琴艺,他就顺便同行来检查江沅的功课。
这会儿齐修宴正双手抱肩,背靠在院内书上看着江沅在院中舞剑。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无名山,现在既有幽幽琴声,又有飒飒剑音,真是难得的热闹。
秦子渺弹完一曲时,江沅也正好把齐修宴抽查的剑法舞完。
齐修宴选的这套剑法,虽不需要动用灵力,但却要求用轻盈的身法祭出凌厉的剑招。对肌肉和力道的把控格外严格。
一套舞下来,江沅也觉得累了,因为运动使得她现在脸颊通红,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索性直接瘫坐在石桌边的空凳子上不动了。
方景墨拿过桌子上的空杯子,倒了一杯清茶推向江沅。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江沅在方景墨面前也不再扭扭捏捏、不知所措了。看方景墨推茶过来,便也不客气直接拿起来一口喝完了。
但用来品茶的茶杯向来很浅,对于刚运动完需要大量补充水分的江沅来说,一杯根本不够止渴。她喝完一杯就自顾自的伸手去把整个茶壶拎到自己面前,自斟自饮起来。
见江沅自己把自己照顾的挺好,方景墨嘴角微翘,右手在桌下轻轻掐了个咒决,将茶壶里的水添满。
然后才转身对在旁边等待依旧的秦子渺说道:“秦峰主此曲弹得极好。”
秦子渺听到方景墨这么夸奖自己,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方长老有所不知,此曲乃秦某数年前游历一凡人之城时所得。”
哦吼,听到秦师兄开口要讲外出游历凡人城池的事,江沅立刻来了精神。
江沅从二十多岁开始就再没离开过灵州大陆了。
灵洲大陆上灵气充沛有利于她收集灵力为方景墨修复灵核。而凡人大陆则毫无灵气,于她修行毫无益处,再加上来回路程遥远,一来一回也要耽误时间。
故而自从她决定拯救白月光以后,所有凡人大陆的故事都是从外出游历归来的同门口中听来的。
这其中秦师兄作为琴修,外出游历也多是去风雅之地,他带回来的故事也是江沅最喜欢听的。
看江沅来了兴致,方景墨宠溺的笑了笑,又将桌子上的一盘灵瓜子也往江沅面前推了推。
江沅立刻从善如流边嗑瓜子边听师兄讲故事。
“当时,秦某正游离到一凡人都城,听闻里面有一女子,琴技冠绝京城。秦某便慕名前往此人所在的乐坊。”
——嘶,乐坊。
江沅根据以前从别的同门那里听的故事也大致把凡人大陆的情况拼凑的七七八八,那里的乐坊可不止是个听曲子的地方。里面的女子也多是风尘女子,学得一技之长也不过是为了提高一些身价。看来这女子也是个可怜人。
“秦某在大厅里,听那女子在台上弹奏的了数首曲目,只觉她虽然技艺尚可,却并没有多特别。待曲终之后,秦某正欲离去,却被那乐坊小二拦下,说那女子邀我进屋一叙,要为我专门弹奏一曲。”
——哇哦,这么刺激的吗!
江沅眼前一亮,甚至脑补起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剧情。
方景墨不悦的轻咳两声,把江沅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不敢让白月光看出来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江沅赶忙又喝了两口水压压惊,继续听秦子渺说下去。
“秦某听说要专门弹奏一曲,便跟着小二进了那女子的闺房。那女子在屋内为我弹奏的,正是这首《凤求凰》。和之前在大厅弹奏的曲目不同,这女子所弹奏的《凤求凰》,曲中切切深情,竟是使我整个人都仿佛进入了琴曲之中。”
说到这里,秦子渺停了下来,仿佛又陷入了回忆里。
“然后呢然后呢!”讲故事的人在关键时刻停了下来,听故事的江沅忍不住开口催更。
秦子渺有点疑惑的看向江沅,不理解小师妹为何还要问之后的事,在他看来,这故事讲到这里便已结束了。但既然小师妹还想听,他便开口继续说道。
“然后我就花重金从那女子手中把这《凤求凰》的谱子买了回来,但秦某愚钝,这曲子练了无数遍,却仍弹不出那女子所谈时的意韵。”
江沅听完撇了撇嘴,自己这个秦师兄,虽然从小琴艺了得,但也因为爱琴如痴,对男女之情毫无兴趣。
这《凤求凰》本来就是求爱的曲目,那乐坊女子估计也是被秦师兄吸引,在借曲表白。正是将那份热烈的爱意混入曲中才打动了秦师兄。
可秦师兄心中并无良人。不知曲中意,怎么能弹出曲中情。
方景墨看了江沅一眼,然后转头对秦子渺说:“可否借秦峰主爱琴一用。”
秦子渺连忙毕恭毕敬地让出弹琴的位置。
方景墨走到位置上做好,伸手开始抚琴。他弹的也是那首《凤求凰》。
一曲终了,万籁俱寂。
过了一会儿,还是最不通琴艺的齐修宴先鼓起了掌。秦子渺更是被方景墨琴声中的浓烈情感感染的眼眶微润。
“方长老,果然是我修仙界翘楚,琴艺也如此出众。方长老琴中意韵甚至比我之前听到的还要感人。”秦子渺由衷称赞道。
方景墨微微颔首“此曲即为诉情之曲,想弹好它,便不只需要技巧。还需弹奏者心中有情。若来日秦峰主能遇到心爱之人,想必到时定能比我今日弹得更好。”
秦子渺从不曾想过情爱之事,他本意终此一生献身琴道,但如今才意识到有的时候弹琴者也需历经世间百态,方能弹出曲中的百种情感。
如此想着,秦子渺起身告辞。齐修宴也嘱咐了江沅几句,让她莫要贪玩,要勤加修习,便也离开了。
待二人离去,方景墨看着还愣着不动的江沅,不由温柔的笑了起来。
“人都走了,还愣着。天暗了,我们回屋吧。”方景墨开口道。
江沅开口却说的是另一件事。
“方师祖,心中有心爱之人吗?”江沅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抖。
原文中方景墨虽然处处帮助原女主,但江沅都觉得那只是师兄妹的照顾之情,还曾经为了方景墨对原女主到底是爱情还是亲情曾和别人在网上对线一整晚。
可刚才,方景墨的琴曲中,明明有浓烈的爱意。江沅忽然有些慌了,若是白月光真的是爱着原女主的,她可怎么办。八壹中文網
她可以接受方景墨像秦子渺一样痴迷修道,无心情爱,甚至可以接受他对自己毫无爱意。
但她真的难以接受,难以接受方景墨心里另有他人。
江沅双眼微红的看向方景墨,她在心里祈祷着方景墨开口否认。
可方景墨薄唇轻启,却说出了那个让她如坠深渊的答案。
“是的,我心里已有一位挚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