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医务室,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
熙熙攘攘的几个学生走过学校的小路,看见宫冥的时候他们都会恭敬地打声招呼。
欧阳光一脸冷意,心情看上去很不爽,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置若罔闻。
虽然她走得快,但宫冥跟上她的步伐也轻松,在她身后道:“项链不想要了?”
“……”
“你不是说这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
宫冥道:“那我扔了。”
欧阳光转过身来却发现这个男人只是做做样子,“你老跟着我干吗?”
“你的项链不想要了?”莹白色灯光的照耀下,印出宫冥那完美冷峻的脸庞,修长的身子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的表情跟语气,大多都是一个调,没有起伏,听不出喜怒哀乐。
欧阳光无法听出他是不是真的打算把项链还给自己。
但还是向他伸出了手,手心向上摊开。
宫冥淡声道:“问你要不要和我想不想还,是两回事。”
她算明白了。
这男人简直就是欠揍,估计也没人敢打他,所以性子才这么恶劣,真的是欠教育。
欧阳光看了眼周围用怪异眼光看他们俩的那些学生,“你说我要是在这里大叫说宫少爷抢新生东西,你以后进学校会不会被人笑?”
宫冥无所谓地道:“你叫。”
前提是敢笑话他的人,在这学校里也找不出几个。
“你到底想怎样?”
“只要你肯解释这东西的来源,我就把它还给你。”
欧阳光掩下眸底怒火,漠然道:“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什么。”
她上前靠近宫冥直接伸手将他脖子上的项链给扯下来,一用力,链子就扯断了。
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动手,宫冥被她扯得脖子都留下了一条红痕,他看了眼在她手中断掉的项链,只是装饰用的而已。
他一向时尚,穿着方面都时尚潮流,有时候手腕上脖子上会带些饰品。
欧阳光也没想到这项链这么不禁扯,她也没用很大力。
“抱歉。”弄坏人家东西,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要是喜欢,我身上任何一件饰品,随便你扯。”他极具挑衅地邪邪一笑,晃着手腕上的手链。
前提是:“我这些东西可都是牌子货,怕是你们家一个月的收入都赔不起。”
“谁说我赔不起了?”被宫冥小瞧的欧阳光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知自己如今的身份说这话会惹人怀疑。
“是吗?”削薄的唇向上扬起,黑眸凝视着她。
欧阳光被他看得心里发虚,总觉得这双眼睛能够洞悉一切,在它面前,所有的谎言和隐瞒都变得无力。
不过她到学校里就只为了完成一个任务,任务完成了自然就和这所学校扯不上任何关系,又何必在乎这个学校里的人怎么想她,怎么看她。
最终,欧阳光打算把事情和宫冥解释清楚,缓缓道:“那条项链,是我妈妈的东西。”
宫冥有些意外,“你母亲?”
欧阳光的眸光暗淡下去,眼中蓄极泪水,“我妈妈一直身体不好,在生我的时候因为难产……去世了,那条项链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宫冥看她提及这事如此难过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假话。
“姑且信你一回。”他不再为难,从口袋里掏出项链还给她。
欧阳光望着掌心里晶莹璀璨的吊坠,钻石的纯度让它即使在黑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耀眼夺目的光芒。
她将项链戴到自己的脖子上,小心翼翼的将吊坠放进衣服里,冰凉的触感贴着她的皮肤,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即使宫冥傲慢无礼,独断专行,和自己父亲相似的性格,欧阳光并不喜欢他,但他既然把东西还给了自己,先前对他产生的敌意在这一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谢。”
出了校门,欧阳光看见了几天不见的司明,他一身黑衣,像个雕塑一样立在校门口。
欧阳光这么远远看着他,突然觉得司明身上有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一本正经不开玩笑的样子更是极其认真严肃。
站姿都是训练过的笔挺,一米八的个子就是瘦了点,平时也没见他少吃,光长个子不长肉。
“小姐。”
欧阳光一走近自己,司明便散去了一脸的严肃,唇角带笑,眼睛看向欧阳光时有一丝光亮从眼底浮现。
“等很久了吗?”她望着他似乎有些憔悴的脸庞,没了先前那种健康的红润色,略显苍白。
司明摇摇头,接过欧阳光手上的书包背在自己肩上。
“书包我自己拿。”欧阳光将手中的单车交给他,拿过他背上的书包自己背着。
她坐上自行车后座,司明掌控着前面,踩着单车载着她驶离了学校。
一路上,司明很少有话,都是欧阳光问她,他才答上几句。
他骑得快,夜风从欧阳光耳边呼啸而过,看着车水马龙和街上的景色都在纷纷倒流,喧嚣吵闹的汽车鸣笛声响起在耳旁,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却充满了陌生。
“司明,我想回美国了。”她在他身后轻声道。
“那我们回去。”纵使风大,他骑得快,司明依旧听到了欧阳光轻声说的话,她的意愿,他一向遵从。
她摇头,语气里充满了遗憾,“我爸不会允许。”
司明顿了顿,语气坚定,缓缓道:“只要你想,我就能。”
欧阳光凝着他的后背,想要伸出手去触摸,但她不敢,因为她知道。
衣服下面的皮肤,肯定是遍体鳞伤。
欧阳家祖宅内欧阳修的私人书房,一般除了他自己,很少人会进到这个地方。
他喜欢安静,更多时候喜欢一个人待着。
澄亮的灯光映着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脸庞,剑眉挺鼻,深邃而狭长的眼眸,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没了年少的轻狂,有了一种更内敛稳重的成熟。
书房的门被一脚踢开,刚回到家还未换下校服的欧阳光出现在了他眼前。
她一脸怒意,气势汹汹。
欧阳修合上相册,看见是欧阳光,被打扰的不悦心情也没有爆发,不知道哪里又惹到她。
“怎么这么晚才回?”
原本是关心的问题,由于语气不太好,问出口倒像是兴师问罪。
跟自己父亲说话,欧阳光向来快速直接,绝不多说一句废话。
“司明是我的人,这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有资格处罚他。”
欧阳修挑眉向她看去,眉宇间有隐藏的怒气,沉下声音道:“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欧阳光冷下声音。
纵使司明什么都不说,她也看出来他身上有伤,别人要伤到他几乎不大可能,而且从他的脸色来判断,这还并非轻伤。
她不想直接去问司明是谁弄伤了他,除了欧阳修,没第二个人选。
“他打伤我们暗门众多小弟,更对我的命令视若无睹,三番两次挑战我的权威,难道不该罚?”欧阳修反问。
“这些事情都是我让他做的,他只不过是在遵从我的命令!如果你是觉得有人敢忤逆你的意思,和你对着干,你大可以直接惩罚我!”
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她不是吗!
欧阳修对她为了一个下人跟自己大吼大叫感到十分不满,“光光,他只是一个保镖,一个下人。”
从她的言行举止中,欧阳修觉得她对那个小保镖太过在意,居然为了他跟自己如此不客气。
闻言,欧阳光真的快压抑不住自个的怒气,她忍着没爆发,“司明不是下人!”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司明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在欧阳光心里,司明和自己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已是个不可或缺的家人!
反观欧阳修,他这个做父亲的从来就没有管过自己,这二十年来父女俩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小时候,夜晚的她无数次被噩梦吓醒,是谁陪在自己身边安抚她那刻不安害怕的心?
是欧阳辰和司明!
她哭的时候,她伤心的时候,她难过的时候,又是谁陪伴在自己身边。
在美国读书的那段年纪,又是谁整日接送,整日陪读,又是谁隔三差五的跑到美国来看她?
她的父亲,口口声声说为了她好,将自己的女儿丢弃在外不管不顾二十年!哪怕是一句嘘寒问暖都没有!
欧阳光从小失去母亲,而父亲,试问她有从欧阳修身上得到那么一点点他对自己的爱吗?
没有!
“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插手我的人生,有什么资格打我的人!”
司明是欧阳修当初捡回来送给自己的没错,如果没有欧阳修的养育司明也活不到现在没错!可是他这么多年来,尽忠职守,很多时候都是拼了命的保护自己,他付出了多少?
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动司明一毫一发,欧阳修又凭什么又资格惩罚他!
更何况她自打懂事起,根本不再用欧阳修给自己的钱,如果不是身体里流淌着欧阳家的血,她不想和欧阳修扯上任何关系!
她语气没有丝毫客气,更谈不上对一个父亲的尊重,欧阳修心里升腾起一股难以平静下去的怒火,眸色一沉,扬起的大掌就要落到她的脸颊上。
欧阳光没有丝毫畏惧,但预期的巴掌却并没有打下来。
欧阳修颤抖着手,气到抖唇。
或许是这孩子心如死灰的表情震撼到了他,最后他的巴掌始终没有落下。
也许这个时候欧阳修才意识到,自己这二十年来对她的忽视,已经在她心里造成了一种不可磨灭的伤害。
可是一想到她妈妈的事,他就无法释怀。
但欧阳光觉得依自己父亲强势的个性,不对他来点狠的,他根本就不会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思及此,她伸手拿过一旁放在桌子上切水果的刀,不带犹豫,尖锐的刀锋顺着脸颊划下去,鲜血顿时从她白嫩的皮肤中涌出。
那触目惊心的血迹,脸上的刀痕,无一不让欧阳修再度陷入了震惊和错愕当中。
“你在做什么!”
殷红的血顺着欧阳光的脸颊滴落到地上,再度张口时,她的声音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有力。
“如果你再私自惩罚司明,我就多在自己脸上划几刀。”
他不是一向最在乎自己的面子,不允许别人挑战他的权威,违背他的命令吗?
有一个毁了容的女儿,外界又会怎么议论这个在黑白两界叱咤风云的男人?
而且似乎毁容的话,那么她一直在排斥的那婚姻桩,也能得到她满意的结果。
对方不至于要一个满脸疤痕的女人!
欧阳修一口气差点背过去,脸色阴沉至极,他僵硬着身体站在原地,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刚才一直在压抑的怒火几乎这一刻全部喷薄而出。
“为了一个下人!你不易毁掉自己的容貌来威胁我!”
他咬牙切齿,语气简直对她失望到了极点。
欧阳光还是那句话:“司明不是下人。”
她这一刀,划得不深,但也不浅,脸上的血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欧阳修此刻就是有再大的怒火,也得先保全她这张脸先。
“傅正恒!”
他大吼一声。
“快给我打电话叫邱医生立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