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接连平静几天,被突如其来的一个转学生打破。
按理来说学期都接近末尾,这会还转学来的,不是蓄意已久,就是有备而来。
就在众人以为这个新来的根本也不好惹后,她出现后的形象却颠覆了一众人的认知。
一身干净整洁的校服,披肩的长发被扎成清爽的马尾,个子并不高,纤瘦的身形,给人一种柔柔弱弱、几乎风一吹就倒的错觉。
五官倒也还算精致,没有丝毫妆面的脸蛋透出一股子清丽脱俗的美感,从整体来看像是被哪家富养出的千金,个性很随和,脸上几乎时刻带着淡淡的笑意。
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转来了南风。
不知是不是巧合,她转去了欧阳光的班上,才第一天,就几乎跟班里的同学打成了一片。
同样是新生,虽然欧阳光现在已经不算是新生。
看看前者,再看看后者,她那会进南风怎么就成了人见人嫌的存在。
出乎欧阳光意料的是,那看上去温婉可人、时刻笑意盈盈的女孩,跟全班同学都打过招呼,却唯独,忽略了自己。
才第一次见面,她不应该对自己产生敌意才对。
那么她如此明显孤立自己的态度,就是个问题。
欧阳光并不会以top的身份要求她一定要跟自己打个招呼,毕竟这姑娘为什么这个时候转到南风来,又是为了什么,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直到她看到这个在学校里活跃了一天,以社牛的性格几乎跟大部分同学都打成一片的女孩,出现在自己家里。
而周围的佣人,在给她上茶,傅正恒站在她身后,那一脸凝重的样子,仿佛家里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见欧阳光回了,傅正恒给她使眼色,反正他一脸忐忑难安的样儿,欧阳光是半点没解读明白他为什么这副样子。
一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在气氛一度僵硬跟冷凝中,那穿着跟欧阳光一样校服的女孩从沙发上慢慢起身,清澈的嗓音铿锵有力地回荡在大厅内。
“我是来认亲的。”
欧阳光没有片刻思考,把矛头指向她身后站着的傅叔,眼神似在询问。
您女儿?您孙女?
傅正恒作为管家,可以说是一直看着欧阳光长大,陪伴了她二十年有余,年轻的时候就侍奉在欧阳修身边。
且不说至今未娶,倒不如说一直都是单身的状况。
那肯定不是傅叔,欧阳光立马打消疑虑,倒不如直捣黄龙问那女孩:“你说你来认亲,我们欧阳家有你什么亲人吗?”
除了管家,就只有各个工作人员,可是眼前的人,从穿着打扮上,就不像是佣人的孩子。
女孩视线一转,指着接到傅正恒消息,就急冲冲往家赶刚踏进大门的欧阳修,说出一句让在场的人都晴天霹雳的一句话。
“他,是我爸爸。”
这突如其来的几个字,劈得在场的一众人等半天了都反应不过来,由于太过震惊,欧阳光听了去是站在原地,眼睛都久久没眨。
欧阳修在回来的路上就听傅正恒说了家里的情况,面对这不明不白突然冒出来的女孩,说是自己的女儿。
简直就是他对自己死去妻子那份忠贞不渝感情的最大侮辱。
“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小心明儿个舌头就不在你自己嘴里。”
欧阳修这一生只有过一个女人,那就是欧阳光的妈妈,他这辈子唯一的挚爱。
哪怕她死后这二十年,这男人也从来不曾跟哪个女人暧昧过。
所以他就想问,“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接收到男人充满森然的眼神,她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惧怕的样子。
欧阳修身上压迫感太强,其实很少有人能直视他这样的目光,还丝毫不带怕。
如果说欧阳光是其一,那这女孩就是其二,两人在这点上,倒是有些相似。
“沈初宓,是我妈妈。”
“也许你对这个名字已经没有了任何印象。”
“那这份证据,您总得识字吧?”她拿起桌上放着的那张白纸。
这是一份亲子鉴定书,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标示着,她跟欧阳修之间,的确是亲父女没错。
欧阳修嗤笑:“你拿着一张不知道从哪伪造过来的鉴定书,就说自己是我的女儿。”
这天底下,想当他欧阳修女儿的人多的是,一转头,他责怪起傅正恒,“什么阿猫阿狗你都往家里放,你是怎么看的门。”
“您别生气。”他这反应,女孩早就设想到了,“没有关系,您要是不信,可以再去找人鉴定一下。”
既然她能够站在这里,踏入欧阳家的大门,不管她是有什么目地突然冒出来,两人之间确实存在着血缘关系这点是不争的事实。
要不然她也不会斩钉截铁这么说,更没有这个胆子把欧阳修骗得团团转。
毕竟这么大的事,要是说谎,她深刻明白她的下场会有多悲惨。
欧阳修夺过她手里的鉴定书,看了一眼后又怒不可歇撕得粉碎,“这不可能!”
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把这个向来在黑白两道上都游刃有余的男人整懵了,但他唯一确定的是,“我这辈子绝对不可能做对不起我妻子的事!”
当初,他发过誓,这辈子只娶璃儿,也只会有她这一个女人,何况自打妻子去世后,那几年他受到的打击太大,根本就是浑浑噩噩的过了四五年日子。
直到现在他都难以从这悲痛中走出来,在这之前,他清楚记得,不曾跟任何一个女人有过暧昧关系。
然而现在却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斩钉截铁对他说,是他的女儿,按照年龄推断,也就是苏璃刚离世那一年。
妻子去世那年,他悲痛欲绝,如果不是还有个女儿在,欧阳修怕是要追随她一起去了。
他绝对不相信自己会做出对不起妻子的事,因此他生气,不是因为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突然跑出来认爹。
而是自己在对妻子这段引以为傲而又忠贞不渝的感情中,居然产生了背叛。
“这绝对不可能!”欧阳修是说什么都不愿意相信,他咬牙切齿,慷慨激昂,表情发狠:“你母亲是谁,让她出来,跟我对峙,我倒想问问,究竟是在哪个时间哪个地点,我跟她一起做了对不起我妻子的事!”
“我母亲她……已经去世了。”就是因为不在了,沈怡欢才会出现在这里,她已经没有亲人。
“死无对证是吗?”这些小把戏早些年欧阳修就看透了,一个妄想爬上枝头当凤凰的小姑娘,莫名其妙跑出来认亲,用一张轻飘飘的纸就诠释了两人的亲子关系。
见男人仍是怎么都不愿意相信的样子,沈怡欢只能重复着:“您要是不信,可以再找人鉴定,这样就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搞鬼。”
没有十足的证据,她是绝对不敢站在这里跟欧阳修对峙。
“不用你说,我也会把这事调查得一清二楚!”
“要是让我知道你在玩什么小手段,我就把你剁碎了扔到海里去!”说完,欧阳修拉起一旁久久不发一言的女儿,一路来到书房,他似乎急于求证什么,根本不愿意去相信刚刚所发生的事情。
“你知道的,别人不了解我,你难道还不了解爸爸我?”
“不可能,我绝对不可能会做对不起你妈妈的事!”
他如此不安的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一直对女儿重复不可能做对不起她妈妈、对不起自己妻子的事。
这个突如其来的私生女,就是活脱脱他背叛了妻子的一个证据,就算是真的,欧阳修也只觉得是一种耻辱。
良久,欧阳光的话才跟上:“你没听到她说,只要调查一下,再找你自己的人鉴定一下。”
“结果就会很明了。”说到这里,她声音哽咽,眼眶已经开始发红。
欧阳光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去跟父亲大吵大闹。
她意外平静,甚至是平静的可怕。
心乱如麻,更是悲痛不已,原本有那么多想指责父亲的话,翻江倒海从内心涌上来。
看他已经也同样痛苦的捂住头,不断呢喃着、咆哮着、重复着说,不会做对不起自己妻子的事,怎么也不愿意去相信眼前这既定的事实。
那些指责他的话,又全部咽回肚子里。
欧阳光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欧阳家突如其来的变故,要知道作为女儿,她内心所受到的震撼并不亚于欧阳修。
突然有了一个只小她一岁的妹妹,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妹妹。
这种无法改变现状,只能被动接受的无力感,才更让她来得崩溃。
曾经她以为,面前的男人就算不是个好父亲,可他对母亲的感情,是忠贞不二、至死不渝。
他有多爱她的母亲,这一点欧阳光这么多年来看得比谁都明白。
可是现在有了外边站着的那证据,就是他对母亲赤裸裸的一种背叛!
“爸爸。”这是欧阳光第一次以这种无力、而又隐忍着所有怒气,亲切地喊他。
短短两个字,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称呼,充满了痛心。
她曾经以为比深情,没有人能比过她的父亲,现在看来他对母亲的感情,也就这么回事。
她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只觉得可笑。
忍住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她夺门而出。
欧阳修痛苦地扶住额头,因为这私生女的出现,同样也是方寸大乱、六神无主,根本无暇再顾及女儿的心思。八壹中文網
门铃响了好几声,大门才骤然被从到外推开。
厉琰刚洗完澡,头上还搭着毛巾,由于响铃太急的关系,他衣服都没有来得及穿,裸着还在滴水的上半身。
外边还在下雨,欧阳光全身都被雨淋湿了,头发拉拢着贴在头皮,落寞地站在门外。
见了他,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情绪又激动起来,这一刻竟是什么也憋不住,直接哭了出来。
她猛地扑到他怀里大哭,厉琰是吓坏了,忙把人带进屋,心急如焚地道:“怎么了这是?怎么哭成这样?”
“还把自己淋得一身湿,冷不冷?”他赶紧用毛巾去擦她湿透的发丝,也顾不得她一身的狼狈,用身子体给她取暖,揉搓着她身体各处,试图将温度传达给她。
边柔声安慰:“不哭了,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好不好?”
欧阳光吸了吸鼻子,把头埋在他胸膛上就不肯抬起来,也不管男人都没有穿衣服。
想要了解发生了什么事的厉琰尽管心里着急,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听着那一阵一阵的哭声,心脏像是被紧紧揪住一样,也一直在泛疼。
“宝贝,别哭了好不好?”他低头看见她沾着泪珠的睫毛,不断抽泣的模样,心里也难受死了。
“宝贝,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既然她不肯说,厉琰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紧紧抱住怀里的人,仿佛无声告诉她,自己一直在。
直到欧阳光慢慢平静下来,终于舍得从他怀里抬起头。
眼睛、鼻子都哭红了,干涸的泪痕全印在那张嫩白的小脸上,连肩膀都在一抽一抽。
厉琰用毛巾温柔地擦干净她脸上的泪水,低着头,弯着腰,眼尾也有些泛红,“冷静了?”
哭完后,欧阳光确实觉得心情好些了,开始把事情娓娓道出:“我爸爸,在外边突然有了私生女,今天她跑到家里来认亲。”
“还拿着跟我爸有血缘关系的证明,她说的那么确定,还说如果我爸不信,可以再去做一次亲子鉴定。”
“所以我想,这事应该是真的……。”
厉琰静静听她讲,看她还是全身湿透的模样,又索性将人抱在身上,往楼上走。
欧阳光的双腿夹住他腰,下巴搁在他肩上,声音还是很闷:“我一直觉得我爸爸很爱我妈妈,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背叛我妈妈的事情。”
可在厉琰看来这些事情很正常,毕竟男人都经不起诱惑。
他嘴唇贴着她的脸颊,声音极轻,像生怕再刺激到她的情绪,斟酌用词:“可能你爸爸也不是自愿,毕竟他那种身份地位,背地里有多少女人会处心积虑设计他。”
所以这从来就不是爱不爱的问题,何况男人还有生理需求,妻子早逝,他找女人,也是理所应当、情理之中的事。
“不管怎么样,现在私生女都找上门了。”欧阳光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突发的情况。
除了难受,就是不想继续在那个家待下去。
厉琰把她抱到浴室,用脚关上门,打开浴缸的开关,让里边注满热水,比起她家里边那些繁琐杂事,他更担心眼前人的身体状况。
“全身都湿了,泡个热水澡,免得又感冒了。”他将人放在浴缸边上坐着,蹲下,替她脱掉了校服的外套,又由下而上,解开了她衬衣的纽扣。
“看我爸那么难受的样子,也本来很想骂他的,可是又于心不忍。”
厉琰让海绵被热水浸湿,擦拭着她身体各处,安慰着:“既然已经成了事实,不妨试着去接受。”
欧阳光伸长了腿,重重落下时,在水面激起浪花。
只有在厉琰面前,她是乖巧的,是柔顺的,她扁着嘴,冷静过后现在也发不出什么脾气。
“我还是难受……。”
她把头侧向另一边,不再看自己,让厉琰接受无能,手掌不动声色贴住她的脸颊,又将她的头转了过来。
“宝贝,你有什么不开心,有什么不满,就发泄出来,别憋着。”
关于这事,厉琰也想不到什么解决的好办法,毕竟是她的家事。
哭,欧阳光觉得自己哭够了,这会也流不出什么眼泪,也许更让她觉得无助的是。
以前对她这个家,就没有什么归属感,而现在好像就更不属于她一样。
“如果她真的是爸爸的女儿怎么办?”她能做到跟那女孩和平共处吗?明明在学校,她是那样的敌视自己。
本来欧阳光对她没什么感觉,知道她很有可能、甚至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后,却有了一种什么东西都会被她抢走,所产生的危机感跟厌恶感。
父亲,家,哥哥。
欧阳光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就算她的爸爸对她算不上好,也不允许别人一起来分享。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她跟我爸爸,长得还挺像……。”
并不是长得有多像,而是气质很接近,那种不畏何人、不惧何事,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不就是自己的翻版?
“再细看,好像眉眼也挺像,我都没这么像……。”越想欧阳光越觉得可怕,小脸皱成一团,又快哭了。
厉琰伸手捏了捏她的苦瓜脸,绕到她头顶上方去,搬过小板凳,取下花洒打湿她的头发。
“别想了,一会好好睡一觉。”又往手心里挤了些洗发露,往她头发上抹,手法温柔,揉弄着她的头皮,按压她太阳穴。
“我饭都还没吃。”心情好点后,这会欧阳光又觉得饿。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随便。”心情不佳,照平时能说出一个菜单的人这会也说不出什么想吃的东西。
好累,好困,什么都不想做,想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想面对。
欧阳光摆烂了,等厉琰给她洗好了澡,穿好衣服,吹干了头发,她爬上床把自己往被子里一裹。
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企图逃避现实:“希望我明天早上一醒来,这一切只是梦。”
“对,只是梦。”她自我催眠。
“饭还没吃。”厉琰坐在床沿边,手指弄开挡住她面颊的发丝,她想睡觉可以,睡到什么时候都行,饿肚子,不行。
欧阳光在床上翻滚,把自己裹得跟毛毛虫一样,烦得很:“现在哪是吃饭的时候,天都要塌了!不吃!吃不下!不想吃!”
厉琰叹口气,跟她打着商量:“就吃一点。”空腹睡觉,第二天早上醒来胃肯定受不了。
“说了不吃!”欧阳光也来脾气了,倔得很,无论他怎么哄,就是不肯吃东西,只想睡觉。
厉琰突然道:“莫名其妙跑出来的一个私生女,对你来说打击就这么大吗?”
对于从小缺乏亲情来说的他,其实很难理解她这种感情。
“你不会明白的。”欧阳光也一时没管住自己的嘴。
这话说完后,房里静了半晌,就在她思忖厉琰是不是离开了,从被子里露出头一看。
那张清隽的脸上充斥着一种无比落寞的表情,一种难以言喻的神伤。
那是欧阳光第一次听到厉琰如此凉薄的声音,“是啊……,我是不懂。”
且不说他父母死后,他就再没亲情可言,就是在世时,母亲虐待他,父亲不管他,也从来没有让这个一直都是孤苦伶仃的人享受到片刻温暖。
意识到说错话了,欧阳光急忙抓住他的手,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学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不希望你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厉琰并未生气,只是心疼她不吃饭,打算饿着肚子睡觉。
“我知道了,那我想吃面。”
“那我去给你做,你先休息一会。”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接着又往下,亲亲她因为不开心而嘟起的小嘴。
等他带上房门后,欧阳光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刮子。
抽什么风呢,又不是不知道厉琰学长的过去,还说那样的话去刺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