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如锋利的刀戳在南辰脊背上。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盯着司空云眼睛说,“希望你能做出表率,给我一个去相信的机会。”
“我必定不负厚望。”司空云笑笑,“只要我活着。”
此刻的他们,谁都没察觉出他话语背后的含义。
直到三天后的清晨,司空言醒来时,发现司空云不知去向。
但他并未太担忧,如今他已经相信他不会不辞而别。可等了两个多小时,仍不见司空云回来,拨他手机关机,发信息不回。司空言心底开始荡起不安,他走进司空云卧室,他的衣物还留在柜里,床头烟灰缸插着一堆烟头。怎么看也不像是要一去不复返的样子。
他的跑车一大早就不在庭院了,司空言忽然极度不安起来,不会出车祸了吧。又恰好手机没电了,联系不到自己。可即便如此,通过车牌号也能查明司空云身份,调出通话记录联系上他的。排除这种可能性后,各种可怕猜测层次不穷涌出脑际,他甚是想到哥哥是不是被人绑架了。
别墅监控的范围只到林荫路拐角处,画面显示司空云是在早六点半时驱车离开的。看不出他有何异样,穿戴整齐,头发也梳得很顺。
因为是成年人,又失踪不到三个小时,是无法报警的。即使报了,警方也根本不会当一回事。
司空言给南辰去电话,跟她说哥哥失踪了。
南辰听后呵呵冷笑,说他恐怕是在夜场喝多了,现在不知睡在哪个马路边呢。
司空言本就心急,听她这般说,忍不住怒道,“你说什么风凉话。”
“你哥失踪了冲我发什么脾气!”
手机那端戛然挂断。
司空言更加气愤,可眼下不是斗嘴的时候。他努力回想着上次吃饭时,小枝提过所读的学校,随后便冲出家门。
等他风驰电掣赶到学校门口,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小枝的全名。
费了好一番口舌,保卫处教员才不情愿的帮他查看姓名里带枝字的初三学生。
“黄埔千枝。全年级只有她名字里带枝。”教员一顿,狐疑看他,“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表哥。”司空言顺嘴道,“姑姑突然生病了,我来接她去医院,麻烦你帮忙叫一下。”
教员皱着眉又审视他片刻,总算拿起了电话。
大概五分钟后,小枝从教学楼里跑出来,一见司空言等在保卫处,神色一愣。
“你认识他不?”教员谨慎询问。
“认识!”小枝连忙点头,“谢谢张教员。”
电动拉门这才徐徐敞开,小枝忙跑出来,问,“言董,你怎么来了?”
“上车。”司空言走向黑色宾利,小枝跟着上去,心立马忐忑起来,司空言脸色很难看。
“我哥来找过你么?”他问。
“没有啊,前辈出了什么事?”小枝一下就慌了,她第一反应是云前辈真的被警方抓走了。
司空言指尖敲着方向盘,“一大早他就不见了。”
“会不会被抓走了呀!”小枝也不再隐瞒,“我确实被前辈绑架过,就关在那栋小楼。”
司空言摇头,“应该不会,如果他被抓了,市局的人会通知我。”
“那,那…”小枝慌乱看着司空言,希望他能像魔法师般赶紧把前辈变出来。
“这两天他有联系你么?”
在相信司空云不会走掉后,他就没再强拽着他去公司。
“没怎么联系…就发过几次微信。”
小枝拿出手机,开机。学校不允许学生携带手机,可他们都偷偷带着。
“这手机还是前辈送我的呢。”她点开聊天框,递给司空言。
内容没什么特别,多半是询问对方在干嘛,司空云还让她好好写作业。
司空言将手机递还她,“你们有打电话么?”
“打过一次。”
“谈什么了。”
“也没什么要紧的,前辈说了许多鼓励我上进读书的话,让我将来奔个好前程。”
“他平时也经常这样说么?”
“没有…”小枝若有所思,“你这么一说,前辈好像就这几天特别说了许多鼓励的话。言董,你说前辈他…”
小枝像是想到了什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该告诉你,可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前辈跟我讲过,他,他好像对女人不行…而且他很在意的样子。还说我跟了他会守寡什么的…他不会突然钻牛角尖吧。”
“原来你知道。”
“可我不在乎!我不止一次对前辈表白过心意,他也接受了。”
司空言脑子忽然变得很乱,司空云曾说过的话刷刷掠过,‘小言,你不能再依赖我。’‘你不能把我带进你的生活。’‘只要我活着。’
他点起一根烟,抬手向后用力拢下头发,“不会。”
可他心底的台词却是,但愿不会。
听他如此笃定说,小枝似乎放下心来。
她说,“前辈会不会在小楼?你去过了么?”
经她一提醒,司空言眸底一亮,他方才只去了司空云的高级公寓,怎么就没想到这茬,真是心慌必出纰漏。
然而,小楼却没能给出他们想要的结果。
一楼客厅没拉窗帘,一眼望去空空荡荡。二楼半遮着窗帘,司空言用力敲门,或说砸门更准确,拳头撞在厚实门板上咚咚作响。
片刻后,他颓然放下手,十有八九是不在的,因为没看到他的车。
虽然不排除他徒步回来的可能,但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多希望这点微弱的希望能够兑现。
这时,手机响了,是南辰电话。
“说。”
司空言冷冷。
“找到他了么?”
“没。”
“公寓去过了?”
“嗯。另一个住处也没有。”
“画室找了么?”
“画室?你知道?”
半个时辰后,三人戳在落锁的画室铁门前,面面相觑。
南辰点燃香烟,背靠着铁门吸着,望向头顶湛蓝天空。
“怪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他会不会畏罪潜逃了?”她说。
小枝盯着铁扶手斑驳锈迹,声音依旧笃定,“前辈绝不会不说一句就走的。”
“事到如今,你还相信他?”南辰侧眸看她。
“嗯。”小枝点头,“无论何时,我都相信前辈。”
司空言反复拨打司空云手机,始终是关机。
南辰问他,“我们现在怎么办?还去哪里找?他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司空言摇摇头,“哥哥既然不怕你报警,就不存在畏罪潜逃的可能。”他垂眸望地面,“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南辰:“你是说…”
司空言点点头,嘴唇紧抿成一线。
这时小枝说,“就算前辈去寻死,他也会和我告别。”她眼泪溢出来,声音颤抖却无比坚决,“我不惧怕前辈死去,我只怕找不到他。”
“别说的这么丧。”南辰眼眸转动,脑海里掠过所见司空云的画作,青色,他格外偏爱青色。青色代表湖水,天空,自由。还有他公寓中的未竟之作,白色小屋。那是一座用无数尸体砌筑的房屋,伫立在黑色森林中。当时她看到时,屋子墙壁有两处缺口,大小正好能容下两具尸体。司空云是想把谁画上去呢?按照当时情况看,其中一个应该是司空言。另一个没准是他自己。
“你哥哥是个很注重仪容的人,倘若他选了那条路,一定不会让自己的死相太难看。”南辰说,“他把车开走了,我猜他是想在远离城市的地方结束生命。城市太嘈杂,除非自尽的方式是在室内,否则极容易被人发现引起围观,那样就无法清净的死去。我想,他一定希望自己能死得安静而美好。”
司空言垂眼不语,仿佛置身于荒芜大漠,内心空洞而恐惧。
他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如果哥哥真的一心寻死,恐怕是找不到的。他好害怕几天后接到警方的认尸电话。
“虽然这是最不想看到的结局,但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以司空云的性格,出家什么的几乎不可能,他舍不得那头长发。对了,关机不也能追踪到信号么?”南辰说。
“他用的是境外号码。”司空言说,“眼下也只能托市局的人帮忙找找了。四十八小时内是无法按失踪立案的。”他说着,边走下楼梯边拨打电话。
小枝坐在楼梯上,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孩儿,下巴抵着膝盖,眼泪汪汪。
南辰再度望向天空,假如猜测属实,她想不通,司空云有何理由寻短见?他才华横溢,经济宽裕,外形俊美,又与司空言和好如初,未来生活一片光明。
提到死亡,她想到一个人,堪称道行深厚。他也看过他的画作,而且很着迷。按照最坏打算,他们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推断出司空云的自杀地点。
她拨通青焰手机,劈头就是一句,“还记得琥珀川么?他可能要自杀。”
“记得。他打算什么时候死?”
“没准就是今天,他失踪了。”
“祝他死得其所。”
“我现在想知道,他会在哪死,以什么样的方式。”
“这个旁人怎么会知道。”
“你还记得他的画室么,你过来。”
“我过去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算命的。”
“我们一起分析分析,再不济你也能帮忙找找,开车来,别骑摩托。”
司空言打完电话回来,脸色没有丝毫好转,“市局答应派人手帮着找了,可我听李局的意思,情况很棘手,首先无法确定是否是失踪,其次我哥是成年男性,被劫持绑架可能性较小,如果是单纯失踪的话,案件时间线会拉得很长。”